第128章 险棋
◎沈郁茹揭露姜斓罪行◎
长夜漫漫, 一但四周寂静下来,沈郁茹就再难给自己披起坚硬的铠甲。
房间里点了许多的蜡烛, 一刻也不敢熄灭。她就依靠在那张临窗的榻上,静静地望着窗外的雪色。
恍然间,她似乎看见暗影处隐隐约约走来一人,那身形熟悉…
可刚把四散的神思聚起来,那黑影又在摇晃的风光中消失,心还没泛起波澜便又沉了下去。
邀月楼初见,那样一个矫健耀眼的少年, 应当占尽人间春风的, 为什么要在这样一个严冬消散。
沈郁茹细细想来, 竟忘记了上一次好好与他拥抱是什么时候。现在只得将头抵在膝上,幻想着身边是不是坐着他。
越是想逃避,就越有回忆不断涌入脑海。
落梅园那个策马而来,破门而入的人,前一刻还杀意满身,下一刻便抬手为她遮了飞溅到眼前的血迹。
或者是白马载着他二人驰过林间,在清澈滢滢的湖边,互相依偎着眺望干净亮丽的远山。
在济宁不依不饶地要她喊元十, 豫中奋不顾身的跳进深河…
每一幕都是他奔向自己的画面, 可总在要触碰的前一刻, 化为乌有。
傅其章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总是要将爱意宣之于口, 可现在那些甜言蜜语再上心头, 竟比黄连还要苦涩。
在这为数不多的时间里, 竟有什么多回忆可供品味…
沈郁茹从半梦半醒中抽离, 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添了泪痕。她深吸一口气, 要把心头的酸楚压下去,想带着傅其章与生俱来的骄傲走完剩下的路。
可那口冷气到了胸口,全然击破了她的意志,只能以热泪来暖。
她环住自己的双膝蜷缩起来,只占了榻上一点点位置,仿佛不想与这世间的一切接触。
人在深夜最留恋白日,还是那些再也回不去的白日。
姜斓半路被景舟拦住的事情,自然是传入了成王的耳朵。
他自来没有置于傅其章死地的想法,这回昭宁侯竟然有如此大胆,也着实在他意料之外。
朝中局势骤然变动,凡是在职之人谁又能安寝。此时虽然已至深夜,但成王府寝殿里仍灯火通明。
徐值着了件柔顺的里衣,披了件玄色厚绒大氅,正靠座在榻上掐着太阳穴。
“殿下!”门口传来声音,他随即应了声:“进来。”
一黑衣带刀侍卫入殿行礼:“殿下,昭宁郡主进了靖安将军府后,再没出来。”
徐值轻哼冷笑了一声,悠悠抬起头来,眼中映着那些跳动的烛光。
凡相识之人都沈郁茹落落大方、温婉聪慧,如今一见可是颇有主意和胆量的,下手竟比自己还要果决迅速些。
“研墨。”徐值吩咐一句顺势起身,一拽大氅往书案走去。
那侍卫不做言语地研墨,就见人铺开信纸,不假思索地写着什么,却也不敢抬眼细看。
“将这封信送去给宣平侯。”徐值并未长篇大论,利落地收笔将信纸一折递了出去。
他成竹在胸地负手而立,深不见底的眼中有生来几分算计。从答应与姜斓合作开始,等的不过便是这个时机。
虽然朝中眼下境况不好,但是所谓富贵险中求,绝不能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
……
翌日清,入宫的路上虽然陆陆续续走过上朝的官臣,可人人都入彻夜未眠般疲惫,使本就安静的甬道更显肃杀。
皇帝自“秋雨鹩哥”一案后一病不起,朝政又落到了太子手上,每日要处理诸多没有头绪的事情。
南疆南族趁虚而入,想在这等火烧眉毛的时候分一杯羹,荀业之也是一封又一封的急报往朝中送。
昭宁侯阵前起兵的消息,景舟为保不走漏风声,先私下报给了太子。可后脚姜绰就来了军报嘉宁大军是在与北藩交手中覆没的。
朝中人人都还道是殷渌与傅其章与北藩苦战,这才为国捐躯。
这样内忧外患的时候,太子为顾全大局,更是没有底气与昭宁侯正面相抗。如此一来,便迟迟没有下定决心挑破此事。
不过沈郁茹半路拦截姜斓一事,他是只晓得。如果能有正当理由把姜斓就在京城,那就能有牵制姜绰的筹码。
同样勤政殿的路,已经被洒扫干净,看不出多少雪迹。可这样湿漉漉的青灰色地面,反而让沈郁茹一身素色的斗篷更为扎眼。
自从与傅其章成亲之后,她从未独自入宫过,这会儿一身冰雪之气,步步走得沉稳,引得身侧不少人投来目光。
更令人议论纷纷的,是她身后跟着两个侍卫,如羁押犯人似的带着昭宁郡主。
她也不去理会那些异样的目光,望着高处的勤政殿,拾级而上。
往常到了这样关键的时候,她总会用尽方法使自己平静下来。可现今到了门口都没什么紧迫感,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心如死水。
“夫人这是…”守在门口的内侍忽然看着她,一时间竟不知所措。
“靖安将军府沈郁茹,求见太子殿下,劳烦公公通禀。”沈郁茹颔首作礼,不急不躁。
公公又把目光移到她身后,见着了面色铁青、咬牙切齿的昭宁郡主,一时间没了主心骨,连连称是进门去通禀。
“你无凭无据!奈何不得本郡主!”姜斓腿肚子转,虽然还想开口威胁,却已经不出什么太强势的话。语气听着似乎求饶似的。
沈郁茹向身后侧了侧头,毫不动摇:“时不由你。”
不多时,公公就快步而出,忙施一礼:“夫人请。”
听得通传,沈郁茹迈过高高的门槛入殿。那些大臣已然给让了一条路出来,纷纷回首看着,或惊或疑。
太子立在阶上的龙椅旁,正蹙着眉略显担忧的看下来,殿内一片肃静,气氛紧绷。
沈郁茹泰然自若从他们之中走过,却不知身后的姜斓,是不是觉着这些目光像刀子似的刺在身上。
“靖安将军府沈郁茹,拜见太子殿下。”她拜了一礼下去。
“免礼。”徐值看着姜斓,已明知她的来意,可是还是问道:“不知夫人今日入宫,有何要事?”
沈郁茹并未起身,目光垂在自己身前一尺,道:“臣女要告昭宁郡主构陷朝臣、挟持官属之罪!”
此言一出,殿里如同炸了锅一般,议论声一浪叠过一浪,嗡嗡声四起。
立在一旁的成王徐值,斜目侧看过来,嘴角隐隐勾起个弧度,似乎一切在他意料之内。
徐值并未立即开口,只让众人惊疑过了,才道:“请夫人细细道来。”
沈郁茹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来,双手呈上:“臣女擅入天牢私见宣平侯,得其亲笔手书。”
她刻意把这证据的来源在前头,之后再昭宁郡主的罪行,如此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人们也就不甚在意之前的事情了。
“这…她去见宣平侯了?”“私见罪臣这…”
那些议论的话沈郁茹听得清楚,也注意到了成王投来猝不及防的目光。
如此明目张胆的出证词出自昭宁侯之手,那日众人都在府中时,便已经商议好了。
当日吩咐景舟去截姜斓后,沈郁茹心里便有了算:“若要让众人信服,证词必然要出自可靠的人。”
“谁?”杨逾疑惑问道。
“宣平侯。”沈郁茹得笃定:“眼下宣平侯已成万恶之首,他所供出的罪行,即使不加深究也定然有人相信。”
徐佑不由得担忧:“可如此一来,夫人必然要承认去大狱见过他。”
沈郁茹与他的目光对上,似乎做好了算:“是否追究,要看殿下。”
现在朝政全然由太子做主,只要他无心追究,自然也无太大风浪。
时至此刻,沈郁茹忽然有些害怕,她竟不知道何时起,自己也对这些权势拉扯如此得心应手。
杨逾也开口:“殿下放心,届时下官与张瑞书都在,兵部户部尚有话的余地。”
“好。”现在正是不破不立的时候,徐佑答应的干脆,必然要把姜斓就在京城。
当着百官抛出昭宁侯的证词,引来一片哗然。
可直到公公把信纸送过去,太子都未开口追究,意在一笔带过不做重点。
沈郁茹也并未再给他们更多的时间,道:“昭宁郡主因私情起意,挟持于信令其构陷靖安将军。后又以搭救为条件,威胁臣女与靖安将军和离。”
她罢抬起目光,与正看下来的太子对上眼神。对于成王所做之事只字不提,是二人商议好的,故此心照不宣。
当日在府里,太子曾道,眼下大楚内忧外患,他以无力再分神与成王周旋。如若想留下昭宁郡主,暂时不要把成王卷进来。
在一片纷乱中,徐值暗暗舒了一口气。虽然沈郁茹找到了宣平侯,可倒底是没跟自己沾上关系。
“是成王出的主意!”昭宁郡主见着事情被挑明也便没了耐心,着急托个大头出来。
心头大石头刚刚落下的徐值,猛然把目光刺过去,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沈郁茹呼吸一滞,警惕地以余光看她,没成想这姜斓如此看不清形势。
这事儿就算坐实,太子顾忌着昭宁侯,也只敢把她扣在京中,不敢真的查办。
可现在她咬了一口成王,这会儿便有想要她命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