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生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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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宁侯起兵◎

    在场几人或真或假的一番辞, 把姜斓得找不出应对之策来,环顾那一张张看戏的脸, 好不急躁。

    无人再有旁的辞,徐佑见着时机差不多了,便道:“依诸方所言疑点颇多,诸位有何见解?。”

    现在条条证据指向姜斓,总归是不能轻易再让人回去。

    谏官道:“臣以为,应当留郡主于京内,以做详查。”“臣也以为应当如此。”

    这话虽然没人反驳, 但是不少人有了迟疑之色, 毕竟如此一来昭宁侯那关就难过了。

    太子虽然已经定了主意, 但还故作思考,道:“那就请郡主暂留京中。”

    果不其然,姜斓一听要被就在京城,自知大事不妙,便扬声喊道:“你若将我扣在京城,心我爹爹不饶。”

    沈郁茹轻眨垂眸,一时间不知道这郡主是被宠得不谙世事,还是真的以为他父亲有万般本事。这一句话, 可是要将昭宁侯架在火上烤了。

    一旁的成王也暗做冷笑, 无奈地轻摇了摇头。

    “来人, 将郡主带去驿馆,不得擅自出入。”徐佑倒是没什么反应, 照例收敛沉着。

    如此安排, 也是没算继续查下去, 况且为与昭宁侯捅破窗户纸, 更不好直接入狱。

    将人安置在驿馆里着人看守, 不跑便是。眼下要处理的繁杂事物实在太多,徐佑是分不出精力去处理。

    事已至此,沈郁茹自始至终未曾再向姜斓投去目光,后续之事她也能大致猜出走向。

    等到北境南疆的战事安定了,再将辅国将军与靖安将军的后事处理妥当,太子恐就以姜斓做筹码来要昭宁侯的兵权。

    这段时间也就不必再去理会什么了,安安定定的理好一切事物,她可以回徐州的茶园,或者…去些什么别地方,总之不想在这样不得好活的浑水里挣扎了。

    ……

    沈郁茹回府里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了,府前的白绫随着北风高杨,仿佛什么生气都随之飘荡了。

    她一以前从不知什么叫深深庭院,可眼下举目望进去,冬日凋零之景更让四周一片死寂。

    雪化了后的地面湿漉漉的,她一步一步踏在那雪水上,全然没了金殿内的从容坚定。

    宛若光秃枝丫上只有筋丝相连的枯叶,随着寒风摇摇摆摆,没有归处。

    一口凉气深深地吸进喉间,沁得心口都没什么热气了。她就立在这偌大的庭院里,闭目倾听四处嘀嗒的水声,还有风转过了哪个回廊。

    “夫人…”兰芷轻唤了一声,不知何时已与景舟一起到了身侧。

    沈郁茹抬眼看了他二人,神色中的憔悴再难以隐藏。

    “兰芷…将府丁籍册取来,凡籍在府的就都放了吧。”她怔了良久,才缓缓开口。

    未等兰芷做声,她忽然想起手中的信来,送到了景舟面前:“给你。”

    景舟疑惑地接过:“这是何物?”

    “你的调令。”沈郁茹得有气无力,仿佛以最后的神思在支撑着:“我与杨二公子了,调你去冀南做通路将军,虽然委屈了些,但今后也能有机会…”

    “夫人!”景舟为等她完,便已经急切地断,随即又沉下气来,得笃定:“属下十二岁便入了府,如今已有十年,早已与将军府同生共死,不会走的。”

    沈郁茹已经无心争辩,得温和平淡:“我做不得你的主,只是不想你将来日都平白耗尽了。调令给你了,自己抉择吧。”

    她将府内的人安排的妥当,不想让这座府困住了还有一片天地的人。

    单论痴情满心,或许应该一辈子守在这里,看着这个家,等着那个不归人。

    可沈郁茹自认没有这样的坚心铁志,府里的一草一木都都似沁肤入肺的针刺般,让她想逃入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避开这样没日没夜的疼痛。

    “有人吗?”府门响起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沈郁茹回身看时,正见他往里张望,手中托着的木盘上呈着着衣物。

    兰芷先行迎了上去:“你找谁。”

    那男子看着肃杀的白绫不敢上前,战战兢兢地将木盘送上来:“的是裳然衣坊的,这是…这是将军府之前定制的衣物。”

    静默了片刻,兰芷心翼翼地回身看了看沈郁茹,见人眼中已然又隐隐地存起了泪水。

    “多谢!”兰芷赶忙接了过来,想着别人自家姐看着旧物睹物思人。

    送衣的人刚走,沈郁茹却缓缓抬手抚上了那件银红面料的斗篷,下边还有件黛蓝的长衣。

    还记得秋日刚至,傅其章便欢喜地拉着她去了布面店,选了这匹银红的布料,好做个斗篷冬日穿。

    当时还冬日尚远,两人在量体裁衣时,还要穿着新衣在元日吃暖锅。可眼下冬日到了,穿衣的人却不在了。

    沈郁茹看着这新衣,当时的欢喜与憧憬便又浮上心头,惹得清泪一行。

    “能撑起红色的人,都有福气…”她细细地摸过那细致的纹路,忽然觉着自己是撑不起这件斗篷的。

    或许自己本就不是有福之人…

    ……

    北藩大营,傅其章已然能看着软枕坐起来,日日内服外敷的良药用着,这会儿身上伤口开始发痒,想必是在愈合了。

    他捧着空了的药碗,出神的靠坐着。只这些天,就把有生以来所有发呆的时间都补上了。

    时而回想起战场上,殷渌最后的目光;时候又扭转千里,想着沈郁茹是不是日夜不得安眠。

    整个人似乎都沉浸在迷雾里一般,不辩方向,也没有过多的活力。

    帐门进来的人影,让他回过神来眨了眨干涩地眼睛,投去目光:“可汗…”

    真阳阔步进来,带了些干净清爽气息:“将军想什么呢?”

    傅其章不做言语地摇了头,复又垂下目光。

    “你与战场上很不一样。”真阳看着好奇,他记得当时这个将军可是满身锐气,怎么现在如此沉静毫不外露锋芒。

    傅其章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忽然回想起自己的往日。之前他从来不知消沉为何物,即便是困难迎头而来,他便一拳砸碎。

    可现在恐怕再难有鲜衣纵马,疆场一骑绝尘的心了。他想把那些战死魂魄带回他们的故乡去,再也不要有人到这样的血泊里来。

    “信还不能送出去吗?”他虽然心思沉重,但是还不想让人看出自己的多思多虑。

    真阳摇头:“不行!过不去。”这几日问过已经问过数次,他随即又一笑:“你真的很在意你的夫人,她一定和你同心同意。”

    “是。”提起沈郁茹,傅其章的语气便柔和起来,连神色中都带着一些不可掩藏的温存眷恋。

    忽然,帐外匆匆跑进来一命北藩士兵,警惕地往傅其章看了一眼,随后已北藩语同真阳讲了什么。

    傅其章只看真阳眉头愈发紧促,似乎十分不解。可毕竟是人家的事情,他虽好奇却不能过问,便垂了目光不看。

    可没想到真阳却先开口:“刚才前线士兵跟我,昭宁侯刚大军撤离,现在边境无人把守。”

    “什么?”傅其章猛然直起了身子,带得身上或深或浅的伤口一疼,不禁吸了一口气。

    昭宁侯撤军却无人接替镇守边境,想来不是朝廷做的安排,如此恐怕便是事情有变,恐怕昭宁侯是起兵了。

    傅其章越发心惊,不由得要起身:“我要回去!”

    “你别动!”真阳连忙按住他:“你这些伤口,乘马半日便会开裂,根本回去不楚朝。”

    一番挪动,傅其章已然觉出来浑身疼得厉害,那些被药粉沁得凉爽的伤口,又开始火辣辣得疼起来。

    他忽然看向真阳,眼神中防备却又不肯太过暴露自己的情绪。北境无守,北藩恐怕要趁虚而入了。

    真阳与他对视了会儿,看出了他的意图,忽得无奈一笑:“放心,与你有诺在先,北藩不踏楚地半步。”

    “当真?”傅其章不相信他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你救了我,我便信你。”真阳平和道:“我救了你,你大可以也信我。”

    傅其章此刻也别无选择,他不可能以一己之力阻挡想入境的北藩大军。再若不是真阳相救,他恐怕早就死在了战场上。

    “将军忠勇义气,我还真想把将军留在北藩。”真阳看他一提起军务,便又眉目生锋,忽得慨叹起来。

    “我为楚将,心不可移。”傅其章得坚定,不知不觉间目光都有神起来,已经在盘算昭宁侯的途径之地。

    ……

    一连几日,沈郁茹就窝在临窗的榻上,没有像往常一样开窗,任谁敲门也不开。

    自从处理完姜斓的事情后,她便松了最后一根紧绷的弦,任自己堕落在无底的深渊中。

    她上次喝酒是与傅其章在后院凉亭里,只饮了三口便安睡了整晚。想来酒是能让她安然入睡的,如此也是能逃开这世间的办法。

    可现在榻边零零散散摆了六七个瓷瓶,她还是能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的处境,心口忍不住的痛。

    “夫人,你还好吗?”兰芷已经敲了多次门,可都没唤来回应。

    沈郁茹颓然地仰头饮了一口酒,是随即又化作泪流出来,对呼唤声充耳不闻,只陷在与傅其章的回忆中。

    她不想去见任何人,宁愿就在这间屋子里躲着,躲开那些残酷的现实。

    “阿姐!”门外忽然传来沈子耀嘹亮的声音:“阿姐你开门!”

    话音落,屋门已经被猛然踹开,寒风随着日光扑进来,吹灭了蜡油潦草的残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