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罪证
◎傅其章抵京◎
冀南军大部都在城北, 早已被破开的京城南门,还没有安排许多人把守。
景舟从那间宅子里带了太子, 趁着夜色能隐藏踪迹,一路往城南去。路上谁都是行色匆匆,也没人会特意停下来询问脚下生风的将士。
沈郁茹并未一起去,这会儿她若出城定然要引得成王怀疑,况且沈置还在成王手底下,必然不可能一走了之。
随着天边泛起鱼肚白,京城的战火也逐渐平息下来。街上零零散散地有惊慌的百姓, 携家带口地往城外去。
处处都是烧过的火把和零散辨不出形状的杂物, 四周一片狼藉。路过士兵也不再脚步匆匆, 有了巡逻的队伍。
经过一番战事的内宫,已经不如之前华丽,尤其是理政殿的一场大火,临近天明才被完全扑灭,索性木梁主架都还完好。
进了宫门,成王的玄甲上还有半干不干的血迹,手中鲜红的长剑也没心思去擦,直接收入了剑鞘。
他方才从城北回来, 就听了起火的消息, 急忙往内宫去。一路上血水与杂物融在一起, 分外污浊。
近了内宫放眼望去,理政殿的大门已然被火燎得炭黑, 里边更是还有匆匆忙忙出入的宫人。
“殿下!不好了!殿下!”一内侍快要将嗓子喊破, 跑得脚下生风。
徐佑不明所以, 只见人一个踉跄扑在地上, 哭得浑身颤抖:“殿下…太子殿下…太子…”
他痛苦着不出话, 手哆嗦地奉上了一枚覆了炭黑的玉佩,将整个身子埋了下去。
“太子怎么了?话!”徐值拎过那枚玉佩上下量,认出是太子的东西。他琢磨着无非是有人发现了太子,不过想必也是奄奄一息了。
内侍声音断断续续,得悲痛:“理政殿大火…这是…是在火场中找到的!”
“什么?”徐值一怔:“可见着太子了?”
“没…”内侍痛哭起来:“里边的人烧得面目全非,只找到了这块玉佩。”
徐值是徐值亲手刺了一剑的,他心知肚明人就在理政殿里。此刻更是神思一震,快步往前而去。
跨进理政殿的大门,他不禁放缓了脚步,四下漆黑一片,周遭弥漫着青烟与焦糊味,显得空空荡荡。
“在哪找到的玉佩?”他回身问不停啜泣的内侍,眼神中暗暗升起期待。
内侍急忙往远处的角落跑去:“在这儿…”
徐值这才发现,四周的杂物已经被清理差不多了,只剩下这里几具被烧焦的尸体还留着,想来是难以分辨没敢移动。
昨晚就是在这里杀的太子,他记得一清二楚,位置丝毫没有偏差。
意外的一场大火,将原本可能还活着的太子烧得只剩了个人形,徐值忽得觉出了几分天在助他。
旁边的内侍哭得不像样子,他悠悠地把那枚玉佩拎在眼前,数声冷笑在心中。却只敢在眼神中露出些得意,故作面色悲痛。
良久,他从自己荣登大宝的幻境里出来,想着还有其他的事情没有处理,即刻转身往皇帝寝殿而去。
皇帝寝宫在更后方,又安排了重兵把守,这次到没有太大的祸患。
徐值一身带血的铠甲就这么直奔寝殿,守门的宫人想拦却没敢开口,怕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殿内还安静地燃着香料,皇后一身红紫华服正立在榻边,听得动静偏头来看,步摇轻响。
她见着人,红唇微勾眼神柔美起来,白皙有光泽的皮肤配上这样好的精神,全然不似刚经历了叛军入宫。
皇帝在榻上躺着,也看不出是睡是醒,徐值并未算行礼,只想往前看看情况。
可这时皇后却忽然俯身:“陛下,成王到了。”
徐值反应过来这是在掩护,明人还醒着,他赶紧就地跪了:“儿臣见过父皇!”
这会儿皇帝已然没有了开口的力气,自然也不必等着让起身。
他自行起身后,缓缓走近皇帝的床榻,神色悲痛起来,眼睛里即刻蓄了许多泪水。
“父皇…太子殿下…薨了”他看似无力地跪下去,像是真的在悼念。
皇帝面容消瘦了许多,显得眼袋更严重。话音落,他尚可移动的眼珠忽然颤动,浑身霎时紧绷起来,手指微微扣拽着床被。
只看抖动的面部,便知现在这不能移动的人,是有多悲愤痛苦。
可逢场作戏徐值最为拿手,这会儿轻轻地将那枚玉佩放在皇帝枕边:“太子被乱军刺杀与理政殿,后来殿内又起了大火,只找到了这枚玉佩。”
他得没什么感情,都在一个语调上,似乎只读书似的将这个消息告诉皇帝。
一旁的皇后知晓这王爷不是真伤心,那她也没必要跟着做戏,索性就理了自己的手帕,干看着。
低沉嘶哑的气声从皇帝喉间迸出来,四肢一抽一抽地抖动着,眼睛瞪地圆大,似乎正在与这个消息抗争着。可他什么也不出来。
“宫里尚有事物要料理,父皇先歇息。”徐值起身后便收了神色,往皇后看了眼,留了个关心的神色随即转身。
可没想皇后却紧跟着他走了两步,避开了皇帝,低声道:“刚才赵峦奉命去书文院送什么东西了,你可当心。”
徐值先是思索,后又抬起笑眼拈了拈那浅香的手帕:“知道了,你得助我。”
他罢,往龙榻上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换得皇后一个明了的眼神。
……
叛军暂退京城以北,宫中传出消息,太子为叛军所杀,薨于理政殿内。
一时间天地大变,朝臣人人悲痛却又刀刃在心。一场兵变失了太子,兵权在手的成王必将独掌朝政。
这个消息传到了靖安将军府,沈郁茹却把一直提着的心放下了许多。只要成王信了太子是真死,那之后必然能一个出其不意。
天色刚刚大亮,她刚处理了昨夜一身血迹的衣服,就听得院内脚步匆匆。
隔着窗纱看去,疾行不稳的身影正是沈置,还未等她起身,沈置已然急切地推门而入。
“父亲?”她刚走几步,却见人慌乱的步伐猛然转身,去将门关了。
突然急冲冲进府,又如此慌张避人,气氛一时间又紧张起来。
沈郁茹也不禁往外量,低声问道:“父亲怎么了?”
只见沈置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脸上的皱纹微纵着,一脸地紧张。他二话不,心翼翼地从袖中抽出一道圣旨,递了过来。
“这是…”沈郁茹不明就里,赶忙扯开来看。
待看清其中所写却忽然头皮发麻,这分明是削成王位份的圣旨,上边一条条的罪证写得清晰明了。
勾结晋北匪首周穹,结党营私陷害朝臣…一桩桩一件件都在圣旨纸上。原来皇帝都知道,甚至调查得比她知道的还要详细。
沈郁茹大惊一时惶恐,盖了大印的圣旨怎么会在对自己父亲手上:“这怎么回事!”
沈置顺上来一口气,心惊胆战道:“这是赵峦公公送来的!我刚盖了书文院的官印,成王就到了。”
“然后呢?”沈郁茹听得着急。
“成王问赵峦送了什么来,我怕这东西落在他手上,就是来送传位诏书的。”沈置心有余悸。
他终于看着不憋起,这才苦楚道:“是那传位诏书被他扔进火盆里焚了,不过想来这个应当重要。”
太子都没了,那传位诏书已然也就是一张废纸,不过过这活人的罪证可是一清二楚。
沈郁茹手脚发冷,忽然紧紧地握住沈置的手腕,觉着庆幸。自己的父亲一辈子没做什么大事,竟然这会儿做了这么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决定。
“好…”她如同至宝在手,太子还活着又有皇帝这封手书,之后定然可以东山再起。
她一抬眼,看着了沈置那苍老不安的眼神正望过来,想来也是藏下圣旨不知所措才寻过来。
“这事儿不要再同别人起!”沈郁茹又嘱咐着,一定要留好这张底牌。
……
经过一天简单收拾的京城,已经能看出些条理,街上零零散散地点起了灯笼,在寒风中显得凄凉。
太子被送往落梅园,景舟便与靖安将军府的人片刻不离的守着,只敢在天色渐渐晚时去远处的城镇买药物。
夜色里,南郊的林道上,一匹快马驰过。映着洁白的月色,可见马上的人正是傅其章。
为了避开北面的乱军,他特地走了城南。这会儿,盯着不甚清晰地前路,归心似箭。可突然,远处越过一匹马的影子,一人快马驰过。
“吁…”他猛然勒住马匹谨慎起来,这会儿在京城附近行动的,不知是嘉宁军还是昭宁侯的人,并不敢贸然上前。
看这样子,再往前恐就有人了,他索性下了马徒步向前摸索。
四周漆黑,等到了近前才看到这地方是落梅园。傅其章侧身在树后看去,正见着了一人影刚刚进门。
落梅园许久都没用过,这样的战乱时候更不可能有人来赏梅。他心里着鼓,拿不准是太子的人还是敌军。
不过既然到了,就要探个明白。他四下环顾再没有旁人,轻着步子以树木为遮挡,慢慢往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