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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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妻重逢◎

    落梅园的木门依旧破败着, 城郊的林子里还有积雪,黑夜里除了风声也四下安静, 甚至连点点光亮都没有。

    傅其章轻着步子,侧身贴在门外的墙边,先是稍稍探了头由门缝往里看,却见里边一片漆黑。

    方才明明见有人进去,这会儿却毫无人影,必定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

    等了许久都没什么声响,他才轻轻地探出手去, 谨慎地推了虚掩的门。

    即使动作再轻缓, 破败的木门一受力就发出吱呀的声音, 在安静的夜色中,这样的响动格外刺耳。

    傅其章手臂一紧即刻住了手,屏住呼吸没敢在动,等着看这样的声响会不会招来里边的什么回应。

    可是院子里就好像真的没有人一般,半晌都没有脚步声。他这才又把手掌往前推了几寸,将门开出了个更大的缝来。

    即使是得了宽阔的视野,也依旧没能在园里看到什么异常,夜色下一切都很平静。

    想着人可能是在更里边, 傅其章又往身后量确定无人, 才心翼翼地迈进了门。

    他将所有精力集中在听觉上, 脚落在门里,踏在未化的雪上窣窣做响, 四周安静的可怕。

    突然, 一阵凌厉的风声自门后传来。傅其章听觉灵敏反应迅捷, 不过刹那间已经抬臂挡去。

    黑夜之中也看不清是谁, 不过根据所钳住的手臂能构想出人形。他正欲回击, 却不想这人十分有力,反手一转挣脱了。

    随即一阵冷铁摩擦声响起,是刀剑出鞘的声音。傅其章凭借直觉利落地将那人手腕一按,只一瞬,出鞘几寸的兵刃又哗的一声退回。

    明招不行,这黑衣人又利落地自腰间抽出匕首。可还未刺下,手臂关节已被制住。

    拳脚都在方寸之间,傅其章终归是占了上风。他反手夺过匕首,顺势拧过那人手臂按在背部,将人抵在墙上。

    “什么人!”他把匕首抵在这人脖颈处低声问道,掌间加大了力气警告人不要再挣扎。

    忽然,他却觉着这人猛然松了周身的力气,正疑惑着,就听得惊疑的一声:“将军!”

    这声音分外熟悉,傅其章即刻松了手任人转过身来,正见着了景舟不可思议的目光。

    “将军?真的是你?”景舟尚未缓过神来,他方才听到那一声询问本是不信的,可声音实在是太像了,由不得他不信。

    这场景也在傅其章意料之外:“景舟?”

    难不成是什么死而复生,或者夜半还魂?景舟还立在原地不敢动,一时不知眼前的人是人是鬼。

    他壮着胆子抬了手,想去碰一碰这身形,按理来魂魄是抓不到的。

    可当手指用力戳在了那厚实的肩上,他才猛然吐出一口气来,整个人一颤。

    忽然他觉着自己是傻了,明明方才才交过手,都是实实、活生生的人啊。

    所有人都以为靖安将军战死了,满街的白绫千军齐悲,却不想人能在这样一个夜晚,再见到这个人。

    “将军…”他满腹的不可思议化作一丝丝哽咽,又惊又喜地望着。

    傅其章看景舟这样子分外理解,毕竟自己算得上死而复生了。他轻舒了一口,上前一步将那呆木的人一抱,用力的在肩上拍了两下。

    他本以为人在送可汗的路上出了意外,如今又见到了才觉着可幸。

    “你怎么在这儿?”他将人推开好好量了一番,又疑惑起眼下的事情来,

    只要人安然回来,旁的都无需再问。景舟赶紧收了收留在眼里的泪水,连声音都比方才轻快了几分:“将军随属下来!”

    穿过层层的石路,终于见着了园内深处一盏亮着烛火的屋子。傅其章疑惑着,又往前走,才看清门前立了四五个人把守。

    “将军?”“将军…”

    这些人本警惕着,忽然见到这个熟悉的人影,一时间竟以为自己眼睛昏花了。可又见着这么多人齐呼,便知道这不是什么幻像。

    在一片手足无措中,傅其章随着景舟进了屋子,直到关了门还听得见门外阵阵疑惑的声音。

    往不大的屋内扫视,他一眼就看着了躺在榻上的徐佑:“太子殿下?”

    太子不应当在宫里么,怎么这寒冬夜晚在这样偏远的园子里?莫非京城已经落入昭宁侯之手。

    傅其章正往榻边疾行,却正与徐佑看来得目光对上,原本疲惫的神色先是一滞,随后连瞳孔都微震着。

    “傅将军?”徐佑情急之下猛然起身,却不想别动腹部伤口,惹得面色苦楚。

    可他也顾不上些许多,赶紧强撑着探头去看,却发现无论如何量,眼前都是个实实的人。

    “你活着?”他怔了许久,才惊喜地出这句话来。

    傅其章方才从进门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或惊或喜,这会儿立在榻边颇为镇静:“是。”

    “末将傅其章,见过太子殿下。”从北境回来,他身上都带了些风雪的气息,收敛了浑身的锐气,却格外挺拔有气势。

    徐佑一口气吸进去,又哽咽的呼出来,再看眼中已然亮莹莹的。心中慨叹,上天终究是不忍心将这样一位将军收了去。

    “殿下为何在此处?”傅其章看着他应当是身体有恙,便更为奇怪。

    屋里的烛光并没敢点太明亮,这会儿显得昏昏沉沉的。即便是过了许久,徐佑再讲起当日的事情,依然是面色凝重。

    傅其章听过成王故意拖延时间和那一剑,不由得脊背生寒。再得知沈郁茹冒险行事,更是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

    原来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京城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眼下成王大权在手,人人都道太子被叛军所杀,当真是世事难料。

    “傅将军可愿再助本宫…”徐佑觉不甘心成王肆意妄为,可眼下境况他实在不敢肯定还有人肯冒险。

    向来直言直语的傅其章却没有即刻回答,他将沉静的眼神看过去,问道:“殿下与成王,有何分别?”

    徐佑忽然一怔,连呼吸都屏住了,如此一问竟令他恍然失神。是啊,自己与成王有什么分别呢?

    对于这片土地上的百姓来,谁坐皇位从来都不是重要的事,那些权利斗争跟他们丝毫不相干。

    有吃有喝、有衣有被,谁做这个皇帝都是一样的。

    傅其章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一个答复。

    忽然,徐佑的目光平和起来,连浮着的气都沉下去不少:“本宫永远不会用国土安定与百姓性命做赌注。”

    当成王任由昭宁大军攻入京城杀戮,为了皇位故意拖延时机时,他其实便已经找到了自己与他的分别。

    皇权使然,君王从来不是君子,可也不能是心魔。

    屋内影影绰绰,傅其章以坚定地目光地看着,周身都有着由心而发的处变不惊。

    他也不知何时起,那些把自己压的喘不过气的重担,竟然能被随心拿起,还不觉着处处禁锢。

    殷渌临终时,问过为何要领兵仗,他才明白什么是“时也心也。”

    从建功立业,到为我脚下国土与万千黎民不受战火,为活着的人能继续活下去,死去的人可魂归故里。

    “末将想先进城看看。”傅其章并不继续做决定,他每一句话都得从容,绝不比之前少了半分自信。

    未得到明确答复,太子心里的石头终究没有落下,可现在却不能强人所难。

    那京城里还有傅其章日思夜念的人,万事都要等相见过之后,再做定夺。

    ……

    夜深了,沈郁茹和衣卧在榻上,就这么盯着雪白的窗纱。

    想来已经很久没有安睡过了,她眼睛干涩,却不敢闭眼深眠,因为梦里都是与傅其章的分别。

    她正神思游走,忽然洁白的窗纱外映出个人影来,窗户也被推了一把。

    “谁!”她猛然警惕地坐起身来,手已经探向了枕下藏着的匕首。

    眼下京城已然乱做一潭浑水,将军府里也没什么人手,依然是日夜防备。

    安静了许久,沈郁茹暗暗屏着气,不知来人是谁。突然,窗户被猛地推开,那个黑影不由分跃进来。

    她一惊即刻抽出匕首,将身形闪至一旁:“你是谁!”

    是昭宁侯的人还是成王的人,或者是宣平侯府的余党,她握着匕首的手微抖,声音却依旧清晰有力。

    “郁茹。”

    这一声呼唤令沈郁茹紧绷的身体一怔,冰冷的神色忽然慢慢显出惊色,连呼吸都放缓了。

    这样熟悉的声音…她目不转睛怀疑又期待着,看着那黑影慢慢转身,迎着淡淡的光,那张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

    “元十…”她轻着声音脱口而出,更像是不自信的自问。目光在这张脸上量一遍又一遍,连匕首都忘记放下。

    傅其章以柔和的目光看着,慢慢向前走了几步:“是我,我回来了。”

    是在做梦吧,沈郁茹不敢相信,恍然间松了匕首。随着当啷一声将神思一震,她才有了几分真实感。

    人越走越近,就在触手可及的位置,傅其章那有神的目光忽然也动容起来。

    沈郁茹觉着眼眶里热来,连喉间都哽着气不敢呼出来,怕大梦一场醒来两手空空。

    她细细地量近在咫尺的脸庞,犹豫着缓缓抬手,将冰凉的指尖触在傅其章的脸颊,又慢慢抚到眼角。

    一点温热自指尖传来,化作密密麻麻针刺一般的酥意传遍全身。

    是活生生的人,沈郁茹觉着自己指尖湿润,是傅其章眼角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