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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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王赐毒酒◎

    这句话刺激到了徐值, 他猛地将双拳砸在案上,怒目探身厉声道:“太子的人是良臣, 本王用的就是奸佞吗!”

    到底还是因为那些人与太子亲近,樊北一身风骨看着竟有几分凋零,却仍不肯曲折分毫。

    他迎着雷霆之势稳如高山,道:“若另有良才可换也罢,可现在放眼大楚,殿下罢免之人便是中流砥柱!太子数年选擢…”

    “太子太子!现在是本王理政!”徐值怒吼,暴怒地将笔纸推了一地, 眼中布着血丝要杀人似地看过来。

    他扬着下巴睨视, 一身宽袖长衣在这副神情下, 显得浪荡无度:“你们人人都偏心太子!瞧不上本王!”

    老皇帝早定太子,众人虽知成王手段心气都不逊色,可到头来也终归是有所偏颇。

    况且这许多年以来百官也看得清楚,成王那些手段没往民生政务上用过。即便是善兵,也终归是想把军权拢到自己手里,而不是强大楚之军。

    一来二去,太子虽然文强武弱,却终归是更得人心。

    樊北看着这陷入心魔的王爷, 却终究无可奈何。他正色拢手:“请殿下, 复一干人等官职, 助大楚渡过危难。”

    徐值嘲笑地轻哼了一声:“官复原职?”他阴郁的面色看着缓和了几分,可瞬间便目如虎狼:“本王还要杀了他们!”

    没想到人已经疯到这个地步, 樊北身上攀上寒意:“殿下!”

    “哦, 对了!张瑞书是老丞相的学生吧, 那就由他开头。”徐值将满脸怒气化作诡异一笑, 高喊一声:“来人!”

    门外利落地进来几个黑色武袍的人, 看着既不是御前卫也不是宫中内侍。

    殿内内侍,听得这样的嗓音已然吓得腿脚不灵光,诺诺地低着头也不敢话。

    “送壶御酒去一叶书斋,给樊相的学生。”徐值浅笑着,以锋利的目光盯着樊北,似乎偏要人知道,他眼里就是容不下太子的人。

    自来都没有王爷给朝臣赐毒酒的规矩,更不要是无罪之臣。如此一举只会让朝野动荡,掀起轩然大波。

    未继位的王爷赐死朝臣,架空病重的老皇帝,朝中人人自危,届时大楚便连外强中干都算不上了,是彻彻底底的枯死。

    樊北踉跄几步,幸得那内侍扶着,气急间又呕出一口血来。徐值却对这一口鲜血视若无睹,悠悠地俯视着。

    眼下杀人远远不够,他要诛心。反正太子的人早晚都要除去,索性就借此机会让朝中所有人都知道,生杀大权在他徐值手中。

    冷冷的一句话,急火攻心的樊北眼前已然看不清东西,却还拖着病骨往那个模糊的身影望着,眼中第一次有了悲色。

    他再想什么,却只是嗓音沙哑着,不出话来。最终眼前一点点地暗下去,轰然倒地。

    徐值看着阶下的人轻笑,觉着自己已经扳倒最后一座大山,之后朝中再没有谁可成为阻碍。

    ……

    城外落梅园,太子已经能起身行走自如,傅其章日日在落梅园守着,可心却早在南疆。

    前些日子荀业之被撤职,眼下也不知军心是否不稳。或许过些日子他就得以白身离开军中,不能再掺手军务。

    落梅园的红梅已经零散地开了,今年仿佛格外的鲜红。景舟一路脚下生风地走过白石路,径直往红梅深处而去。

    “将军!”他看着刚要进屋的人喊了一句。

    傅其章往屋门看了一眼,才转身而来将人带远了些:“军中怎么样?”

    这些时候一直在摸索京城周边的兵力,看看是不是都在成王的掌控中,免得太子贸然现身,却连城都没进去就没了性命。

    景舟低声道:“若是单看太子的人手,只刚刚够应对禁城军。但是若以靖安将军之名调兵,旧部都可跟随,能有半数人马。”

    如此看来,冀南军尚没有被成王控制许多。如果慢慢联络太子人手,还要缓个三五日;若靖安将军大旗现身军营,恐明日就能由足够的人手攻入京城。

    可现在一时风光,一令之下调动几路人马,等太子继位,怕是又要用这事儿来嘉宁军听将领不听皇命。

    帝王之心难测,到时候又因为触了新帝哪根神思,再追究一个功高震主,专横军权之罪,也不是没可能。

    之前的事情傅其章记在心里,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不可能踩过那些坑,还要不管不顾地在泥潭里趟。

    所以他现在也习惯了不事事都摆在明面上,将更多的事情暗中思索过了,才化作心中的底气。

    左右还是自己不在这位子上,只能尽自己所能替太子铺路,到时候也好让这事儿顺理成章些。

    “好,这事儿先别同太子。”傅其章嘱咐过,这才又往刚才要进的屋子里去。

    门一开,屋内十分安静,淡淡的梅香也能环绕在屋内,徐佑照例收敛着周身气质,却仍寒锋出鞘。

    “见过殿下。”傅其章先致礼,随后撩衣相对坐在软垫上。

    方才景舟唤的那一声屋内听得清楚,可后边便没了声响,徐佑问道:“怎么?方才有什么事?”

    傅其章这次回来之后,确实是由心的从容自在,什么话都能自如应对,现下面不改色道:“荀将军前日来信了。眼下他被撤职,恐军心不稳。臣托荀将军暂守几日,仍率领江北军作战,以保江南无虞。”

    这事儿确实不容易引起怀疑,徐佑抬起目光,缓舒了一口气:“有劳荀将军了,等京城安定了,必定好好犒赏。”

    往常被撤了职的将军,大多都是直接便离开了军中,况且现在还是这样的战场,荀业之肯坚守真的是难得的忠勇。

    “军中怎么样了?有多少人马可以调用?”徐佑问道,想着应当是时候重掌京城了。

    傅其章却不做正面回答,只能从神色中看出来稳健:“禁城军在成王手里,不可用。只能暗中联系殿下在冀南军中的人,眼下人马刚够应对禁城军,恐有点冒险。”

    “若是你直接现身军营举旗,以靖安将军名号必然有数众跟随。”徐佑蹙起眉来,靖安将军在军中颇有威名,他觉着有更直接的法子。

    方才刚同景舟过这事儿,他还是觉着不能张扬:“我现在无官无职,调动人马吃力,还是要摸清底细后,待太子现身。”

    “你大可不必如此谨慎。”徐佑竟然不习惯如此多思的傅其章,现在如果他能有之前敢做敢干的气势,反而会是把利刃。

    傅其章笑而不语,眼下也算不上谨慎,只是学会了给之后留录而已,不会在做走一步断一路的事情。

    ……

    眼下内宫本就人心不一,不多时就传出了赐死张瑞书的道消息,百官心惊肉跳,都觉着成王越矩暴戾,甚至已经看出了来日大楚是暴君在位,可谁也不敢招惹这头狼。

    人人恨不得日日烧香,求皇帝能忽然从病榻上蹦起来,好好理一理这乱做一团的大楚。

    一叶书斋内,张瑞书跪坐在案旁研磨,似乎灵魂被抽走一般,有些呆愣地研着墨。

    桌上那只金壶,是同昏倒的樊北一起送回来的,那些黑衣侍卫脸上只写着索命两字。这壶酒是何用意,不必多也都知道。

    砚台发出沙沙地摩擦声,樊相靠在一旁的软枕上,猛咳了一阵:“过来。”

    方才不明不白要研磨,张瑞书已经腾不出去想自己老师要做什么,这会儿更是失神的过去,复又跪下:“老师…”

    “老夫问你,眼下朝中境况,你如何看?”樊相目光如常,似乎并不记得方才有人送来了毒酒,如今黑衣人在外边等着收尸。

    张瑞书合了会儿眼,平复了自己慌乱的呼吸:“人人自保。”

    成王手段狠辣,即便是今日要赐死无罪之人,都是冷眼旁观,任由他张狂行事。可细细想来,这是在避免引火上身,不就是人人自保么。

    樊北又嘶哑地咳了几声:“谋民二字,今后由你给更多的太学生去听。”

    “谋民”二字是樊北亲手提的,这话得张瑞书不知所以,他蹙起眉来:“谋民二字就在太学府外,太学生人人可见。”

    “在太学府外,却难在人心中。”樊北长叹了一口气,不上惆怅,却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

    张瑞书尚在思考这句话,却听得榻上的人道:“你且出去,我要更衣。”

    “学生来服侍老师吧。”他着就要起身,去拿干净的衣物。

    “不必了,你出去吧。”樊北精神已然不大好,泛白的嘴唇将脸庞都衬得苍老了几岁,看着如枯松摇摇欲坠。

    几番拒绝,张瑞书只当老师不愿让人看着病体,也便起身致礼:“老师有事唤学生。”

    他退出屋内前,又往桌上的金壶看了一眼。至此,樊北都没有提一句有关这毒酒的事情,也不知之后将如何处置。

    临出门前,张瑞书心里总是不安生,他又往榻上的人看了一眼,只那一眼却似乎看见了山河缩影,正卧于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