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三年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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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后,逍遥仙宗。

    戚无忧一袭白衣,盘腿坐在冷泉之中的石台上闭目打坐。

    他的腰背挺得很直,肩膀匀挺,衣襟在胸前交叠,露出白皙秀颀的颈项。

    寒潭冷雾腾腾上涌,润湿了坠于身后的墨发与发带,将他的薄唇和长眉染得色泽更加明艳。

    一条玉色腰带在腰处收紧,衬得他身型瘦削,气质卓然。

    花骨扇别于腰间,两掌心向上掐诀搭在膝头,潭石黑亮,林木苍翠,人与景浑然天成,如在仙境。

    某一时刻,微风轻起。

    整个琼花屿上的灵气沸腾起来,仿佛受到了什么引召,蜂拥流向冷泉。

    清爽的灵气融入灵脉,拓宽通路,循环往复,最终凝于丹田。

    一股清泠之气怦然从冷泉处漫开,拂过泉边的琼花树,白色花瓣几经撩拨,飘落而下,或落于水中,或奔着泉中有如仙人的戚无忧落去,窝在他的肩头发中。

    灵压荡开,蔓延到了琼花屿的弟子卧,仍不消散,如水中涟漪一般向外推去,拨开了琼花屿周围的泠泠雾气,颇有几分云开雨霁的意趣。

    天宫中,仇三仙刚刚炼化掉一粒丹药的药力,将雕有龙纹的棕色药瓶收入拇指上的扳指中,压下震荡的灵气,睁开眼望向琼花屿的方向,赞赏道:“他又突破了。”

    樊一祯在一旁就着炉香翻阅书卷,没接他的话,而是问:“恢复得如何了?”

    仇三仙起身翻掌蕴起灵力猛然往外一挥,灵气便如利刃,脱而出,削进殿中的鎏金柱中。

    天宫的梁柱可不是普通材质,金壳之下皆是玄铁,坚硬非常,寻常修士用上十成力气,也未必能在玄铁上留下痕迹。

    仇三仙这才随一削,就生生将玄铁鎏金柱截到了一半,连他自己眼前都是一亮。

    自十八年前在起凤崖受伤,几乎每隔几个月,他就要被旧伤折磨到闭关修养,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爽利的感觉。

    欣悦攀上眉梢,他握了握掌,道:“恢复到九成了。”

    仇三仙长相华丽,自带一股骄矜的贵气。

    前些年他心脉有损,面上时常浮着青气,任谁看都是久病缠身的模样。

    如今那抹青气散去,多了几分鲜亮,本就优越的面容愈发生动,竟透出些十几年前的意气来。

    樊一祯抬眸扫过他的脸,握着书卷的松了松,点了下头。

    仇三仙活动活动筋骨,便要踏出殿外:“走,去看看他。”

    一道灵气拦在他身前,樊一祯面无表情地提醒:“你现在还在闭关。”

    仇三仙一顿,转而醒悟,不悦道:“也是,我把这一茬给忘了。”

    三年前仙门大会结束,他便以伤病为由闭关,好不容易出关了几个月,就因在归元宗当众吐血晕厥,又把自己关了回去。

    一直到今天,仙宗中人和修仙界的外人都当他还在天宫中闭关保命呢。

    仇三仙心脉受损常年闭关是修仙界人尽皆知的事。

    自几年前起,他闭关的时间就越来越长,间隔也越来越短。

    如今三年间只得几月安稳,仙门修士私下猜测他命不久矣,行将陨落,因此不少宗门已打起了瓜分逍遥仙宗的主意。

    若要让他们见到“时日无多”的仇三仙,面色红润地在天宫与樊一祯交谈,刚才还差点一掌切开玄铁柱,怕是要惊掉了下巴。

    “自我上次闭关,过去多久了?”仇三仙问。

    樊一祯道:“已有三年。”

    “三年,”仇三仙摩挲下巴,“那戚无忧所的清溪城之劫,岂不是要来了?”

    -

    戚无忧在冷泉之中睁眼,眼帘半掀,星亮黑眸被长睫的阴影遮住了一半,显出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来。

    他的目光凝聚于面前的某处,一个除了他自己,谁也看不到的透明屏幕弹出。

    战力等级后面跟了一个“s+”,这已经是他这具身体所能达到的极限了。

    戚无忧关掉系统面板,自冷泉中起身,冰寒泉水顺着鲛绡制成的白衣滚落,哗啦啦落于泉水之中。

    待他上岸,水珠落尽,除了被寒泉润得潮湿的黑发,身上一丝水汽也无。

    傍晚刚过,天色青黑。

    他从腰间取下花骨扇,正要御扇离开,前方被花林遮掩的黝黑径中飞来一张枯叶般的符纸。

    三年间,他接过太多同样的传讯符。

    算算时间,也该到清溪城矿山的剧情了。

    戚无忧熟练地用神识扫过周围,确认没有旁人,碎开传讯符上的禁制。

    鬼面少年,不,应该是鬼面青年骄横的声音传了出来——

    七日之内,带上你那群废物弟子来清溪城,若来迟了,你知道是什么下场

    戚无忧面无波澜地听完,合上掌。

    如三年间的每一次一样,强横的灵气在掌心暴起,将传讯符割了个粉碎。

    大约是刚刚突破,对暴涨的灵气掌握得不够纯熟,灵气破坏了传讯符的同时,还将他的心划出一道深痕。

    刺痛自掌心传来,热流从伤口中流出。

    戚无忧的眼皮跳了一下,没有理会,御扇飞回花林院。

    -

    第二天,戚无忧前往万宜塔,果然寻到了一枚清溪城的玉牌,回到琼花屿,便将花束雪与颜如鹿召集到花林院。

    三年过去,两人都抽条了不少。

    尤其花束雪,已从略带些英气的少女出落成了相貌浓丽大美人。

    肤白如雪,明眸皓齿,一身红衣,墨发披散,美得动人心魄,却不娇柔,独带一份遗世而立的清醒与冷傲。

    不愧为反派中继阮秋霜之后的“修仙界第一美人”。

    站在他旁边的颜如鹿则比三年前高出足足两头,脸上的婴儿肥消了下去,瞧着沉稳了些,但若细看,便发现他眼中还带着少年时的单纯与温和。

    戚无忧扫过这两名弟子,道:“你二人已有三年没有外出历练,为师近日有所突破,正好抽空同你们走上一趟。”

    花束雪和颜如鹿上一次离开仙宗,还是三年前下山寻找洛云彰。

    再往上翻,便是四年前与洛云彰一同历练那次。

    几年过去,物是人非,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恍惚。

    花束雪不喜伤怀,尤其是洛云彰失踪之后,师尊性情有所变化,颜如鹿一如既往地单纯,她便自觉担起了调和斡旋的角色,打破沉默,问道:“师尊,我们此行要去哪里?”

    “清溪城。”戚无忧道,“那里距仙宗有几百里,御剑只需一天,这几日你们便准备一下,三天之后出发。”

    花束雪拱道:“是,师尊。”

    颜如鹿回过神,也连忙应下。

    -

    三日之后,戚无忧前往天宫辞行。

    偌大宫殿之中,炉香袅袅,只有樊一祯一人,不见仇三仙踪影。

    戚无忧环顾一周,问道:“宗主还未出关吗?”

    樊一祯眼神微动,似有忌讳,没有回答,而是反问:“我听,你要去清溪城?”

    戚无忧道:“正是。”

    樊一祯沉静的面容下透出几分疲惫,道:“务必心,仙宗再经不起折损了。”

    戚无忧淡笑:“樊仙长放心,我等定能安然归来,还请仙长代我向宗主通禀一声。”

    着便与樊一祯拱作别。

    曲掌时,昨晚在掌心留下的伤口崩开,流出了一股血。

    ——“黄粱一梦”的效果已持续了三年。

    不愧是系统造物,梦境世界太过逼真,要不是他最初试过弄伤自己,伤口却在转眼间消失,险些以为自己就身在真实世界之中。

    不过自那一次之后,为了瞒过抱一的神识,他都不会动用梦境的力量治愈伤口,以免出现错漏被抱一察觉。

    伤口都会实打实地留下来,梦境于他而言,与现实的界限几乎为零。

    时间久了,他偶尔都会怀疑,所谓的“黄粱一梦”究竟是不是他被抱一折磨过头,所做的臆想了。

    为了防止自己迷失在梦境里,他特地在储物腰带和花林院的房间里留下几幅藏有匿语阵的山水画,画中藏有用来提醒自己的文字。

    以防被迫向南宫礼、仇三仙、樊一祯或是修仙界的其他人动脚的时候,忘记自己身在梦中,酿成祸患。

    他瞥过自己的掌心的伤口,指一抹,将那点血迹抹去,御扇飞离天宫。

    原著中,原主前往清溪城一共带了三名其他弟子。

    但其实没必要带那么多,只要他把重要的剧情人物带走就可以了。

    戚无忧与花束雪、颜如鹿在琼花屿汇合,一同出发,穿过仙宗结界,往清溪城去了。

    等到戚无忧离开,樊一祯面上疲态一扫而空,仇三仙从内殿步出。

    他换下了贯穿的华贵锦衣,穿着身仙宗中常见的长袍,腰间阔谈替换成了一把寻常佩剑。

    面上罩着一层幻阵,颇具攻击性的面容被遮住,赫赫有名的“三仙”之一,摇身一变,成了修仙界随处可见的平庸修士。

    仇三仙不太习惯地动了动肩膀,嫌弃地扫过衣袖衣摆,抬在脸上摸了两下,问樊一祯:“怎么样?能认出我吗?”

    樊一祯道:“相去甚远。”

    “连你都认不出,别人就更看不出了。”

    仇三仙对这身装扮的厌弃立即转为了满意,就要出门,却被樊一祯拉了回来。

    仇三仙不解:“怎么?”

    樊一祯站到他面前,上帮他重新叠了遍衣领,道:“我不在,你要心。”

    仇三仙对上樊一祯毫不掩饰的目光,不自觉地往旁边瞟了一下躲开,道:“该是我不在,你要心些吧?须谨记,幻阵之中受再重的伤都是假的,我可没心力打理这么大一个宗门,你活着回来。”

    仇三仙眉头皱着,好像很不耐烦。

    樊一祯笑了一下,:“我记下了。”

    他很少笑,仇三仙静立片刻,霍地转身:“走了。”

    -

    戚无忧带领花束雪和颜如鹿从仙宗出发,御剑一天,第二天清晨便到了青溪镇。

    为了让鬼面青年得知他已经到了青溪镇,他特意在城中挑了间客栈歇脚,顺便向当地的店二打听起此间事端。

    戚无忧在万宜塔领的是个“厉”级任务。

    玉牌上,清溪城外出现了形似当年笼在龙隐宗外围的白雾阵。

    店二边为他们上茶,边忙三火四地道:“我们清溪城一向安宁得很,谁知道就出了这么件事儿?一开始那雾气就在矿山入口前飘着,大概只有一家酒楼那么大了,太阳出来了也不散,有那些爱看热闹的觉得新奇,就跑到雾里看,结果就再也没出来,过两天再一看,那团雾气变得有两家酒楼那么大!”

    听到“矿山”二字,戚无忧中茶杯中的茶水晃了一下。

    这便要来了吗?

    店二继续道:“后来有几个散仙从清溪城路过,这是个邪阵,要是不破迟早得把清溪城给吞了,舞刀弄枪地去了,谁知道他们都是吃干饭的,阵没破成,反倒成了白雾的肥料了!

    “前几天白雾从矿山漫到了后城门,现在城里的人要想出城都得走前城门,一城的人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您三位仙人盼来了,三位仙人可要帮我们除了这白雾大患呐!”

    既有一城的人等着,便不好慢悠悠的,有这一会儿,三人便歇够了脚,戚无忧尝了一口杯中茶,与修仙界的灵茶相比,粗糙得很,放下茶杯,道:“我等这便去后城门看看。”

    店二听他们这就要去,欣喜不已,忙道:“掌柜的给三位仙人留了三间上房,厨房正烧着热水,就留着等您三位回来洗尘呢!”

    师徒三人出门,戚无忧心想:热水也好,上房也罢,怕是都用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