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本尊醒了
墨流觞醒了过来,眼前是时候爷爷家的天花板。他兴奋地从床上跳下来。
“起床了啊,快来喝爷爷刚做好的鱼汤。”
他开心地跑向客厅,手举着汤勺迫不及待地就往嘴里倒。
“呀,烫烫烫。”
爷爷叹了口气,轻柔地用纸巾擦了擦他的嘴,端过碗吹了吹,再喂给他。
“爷爷做的鱼汤最好吃了!”
场景消融,又变成了炼药房门口。詹月白蹲在他面前,满眼期待地看着他喝下碗里的汤。
“师尊,我做的鱼汤好喝吗?”
墨流觞微微翘起嘴角:“好喝。”
“好喝师尊为什么不回来。”
一滴泪落入水中,泛起涟漪,扩散开来。所有画面如镜花水月,消失无影,陷入一片虚无。
墨流觞露出茫然的神色:“我是谁,回哪里去?”
眼前一切又暗了下去,再亮起来,他已是在麓山广场。全能真教多了好些弟子,好像是招新活动。他们都看不见墨流觞,围在一起吵吵嚷嚷。高台之上坐着的是萧书,依旧是温和儒雅的模样,正在和白芷些什么。
空气中带来湿润的气息,随着一个红衣白发的颀长背影出现,雨开始肆虐。
他手握一把莹白长剑,瞬息间便血洗广场。萧书雷霆万钧竟不是那人对手,直接被爆了金丹。白芷上前又被挑断手筋脚筋。
墨流觞惊愕得往前走了几步,想看看那人是谁。雨势越来越大,冲刷干净满地血迹,那个背影越来越远。
待雨停下,又是另外的画面。
魔域与人界相隔的封印破开,铺天盖地的黑雾席卷而来。修士们不断被雾气卷入,惨叫连连。
墨流觞离雾气还很远,但视线并不受阻挡,眼前一切让他头皮发麻。
鲜血淋漓,遍地残肢,气势汹汹的魔族大军如入无人之境,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荡平了最靠前的一波修士。后面的那批修士已经屁滚尿流地后撤,赶不上雾气散开的速度被吞噬。
魔族大军,正在屠戮整个三界。
墨流觞被逃窜的修士撞上,无实体的他没有任何感觉。他逆着人群向前,想寻到这群屠杀机器的源头,又害怕寻到那人。
很快,三界被魔族占领,仙门败落。到处都是黑雾弥漫,唯有葫芦镇一片无瑕。
雪地中,墨流觞看到了红衣白发男子的真容。他左瞳深蓝,右瞳深红,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右眼眼尾泪痣闪着红光衬得人妖冶异常。
身旁一只花妖正在堆雪人,玉姬站在另一边,双手紧握,眼里都是焦灼。
“魔尊大人,雪人堆好啦!”花妖跑过去拉了拉他的衣角。
詹月白摸了摸花妖的头,目视前方。
“玉姬,不用心软,他们不值得。”
玉姬不满地回道:“你不认为是魔王骗了你吗?”
詹月白眼神暗了暗:“或许吧,可是万一呢……”
墨流觞停在了詹月白面前,抬起手想触摸他确认他的真实性,指尖穿体而过。
詹月白像是看到了什么,眼里的情绪涌出,伸手向前,停在空中又颓然放下。
画面隐去,世界归于黑暗。墨流觞摸了一下脸,才发现已是泪流满面。不知道是因为惨烈的景象,还是詹月白眼里浓烈的痛楚。
他全都记起来了,明明临死前封住了詹月白的魔族血脉,为什么会这样?
“天道何在?没有管束吗?天道!”
黑暗中没有红字亮起,死寂的天地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猛地一口大气喘出,心里散掉的热气骤然回复,逐渐温暖全身。
谢掉的槐花林重新焕发生机。
正在斗的二人倏然停下动作,齐齐施法将冰棺从玉潭召出。因为两方争执不下,冰棺在空中破碎,墨流觞直直落往玉潭。
两人皆是一惊。
清风带动红色的残影掠向空中,萧书也想往前,像是接到了什么讯息,只得咬着牙匆匆离开。
墨流觞感觉自己“活”了过来,但无法控制身体。他心脉已被修复,但灵力低微,几近于普通人。
他被平放在槐林的大石头上,温暖的手抚过他的脸,他的唇。他不由自主颤抖起来,睁开了眼,还好灵识没有消退,黑暗中能看见一个深蓝色的轮廓。
詹月白欣喜若狂,难以自抑地抱住了他。
拥抱有点久,墨流觞很不舒服,偏偏什么都做不了。詹月白一直没有话,墨流觞只听得见浅浅的呼吸声,扫过他的耳边,麻麻的。
“师尊,对不住了。”
话音刚落,墨流觞落入詹月白臂弯之中,须臾间,已经被放到床上。他能感觉到詹月白握着他的手,握了许久也不话。
屋外脚步声越来越近,墨流觞的手放回了被子里。
隐隐约约对话传来,他们声音压得很低,但墨流觞还是听得了几分。
“师弟醒了?”
“师尊他现在已经是一个普通人了,你何必苦苦相逼。”
“我怎么是苦苦相逼,只是确认一下师弟的身体,你让我进去。”
“若我,不呢。看在你护着师尊魂魄以及修复他心脉的份上,我现在不跟你动手。但不代表你就能弥补做的一切。师尊他不想见你,我也不想见你。”
“你!”
箫书神色萎靡,不再争执,拂袖而去。
又过了许久,詹月白才进屋。
他盯着墨流觞,和那双没有神采的眼睛问:“师尊,我是詹月白,你还记得我吗?记得的话连眨两下,不记得……眨一下。”
墨流觞连眨两下,詹月白咧嘴笑开。
“师尊你回来了,我好高兴。你放心,伤你的人都解决了差不多。还剩最后几个,留着你动手,你好不好。”
詹月白静静地等他眨了两次眼才笑道:“好,那就都留给师尊。”
徒弟,好像已经黑化了,墨流觞心想。不过箫书还活着,应该都是梦,太好了......
昏沉的感觉袭来,他又失去了知觉。
“师尊?”
没有回应,詹月白紧张地将头靠在墨流觞胸膛,听着心跳声趴了很久。整理好情绪,他起身给墨流觞输送灵力。
躺了一晚,墨流觞已经可以正常控制身体。只是失去的嗅觉和视觉,因为修为尽失,可能要很久才能恢复。
或许是墨流觞已经当着众人死过一次,人设怎样都已无所谓,天道竟再也没有出现过。在天道这里,是自由了。在詹月白这里,竟也挺自由。
“师尊,你怎么起来了。”
詹月白端着碗进了屋,看到墨流觞在屋里摸索着转圈圈,赶紧把他按在桌边。
“刚熬好的鱼汤,师尊,来。”詹月白拿着勺子递到墨流觞嘴边,“张嘴。”
墨流觞微微皱眉:“我是瞎了又不是残了。”
“师尊,鱼汤要凉了。”詹月白还抱有期待。
“我自己来。”
“好。”他失落地把勺子放进碗里,推到墨流觞面前。
墨流觞双手摩挲了碗壁感受温度,舀了半勺,再心地送到嘴边轻轻碰了碰。察觉有些烫又拿开了些,然后舔了舔唇上沾着的汤水。就这样一点一点喝完了汤。
墨流觞并不知道自己的动作在詹月白看来是什么样的,而詹月白只是不动声色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心地控制自己紊乱的气息。
他的师尊,不喜欢被人服侍,不喜欢被人触碰,不喜欢麻烦人,也不喜欢他……
他一直都知道,师尊留下他只是因为他可怜,只是因为自己的算计。因为每次师尊看他的眼神,都像是在怜悯。就连当时他的要对他负责,也只是因为替他挡了一剑。至于封住他的魔族血脉还对不起,是心魔作祟吧。
他不知道师尊身上发生过什么,但他想要的不是怜悯,而是真心。
以前他不懂自己心意,以为想接近墨流觞只是为了保命。他原以为可以轻描淡写地放下,就像以前所有的露水情缘一样。但葫芦镇那次以后,他就知道放不下了。
“我死……睡了多久?”
詹月白盯着墨流觞因为热汤而泛红的唇,喉咙有些干涩。
“八年。”
“八年了啊……”
墨流觞搓着右手大拇指,细细思索着。不知道詹月白的魔族血脉有没有激活,一想到梦里詹月白那样,他就很难受。
“你先前曾经是我,”墨流觞顿了顿,“很痛苦的事......”
“那些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现在你是我师尊,我是你徒儿。我很开心,你呢?”
詹月白的声音略微低沉,真诚又热切,如雨后的阳光,驱散了墨流觞内心的不安。
“我也很开心。”墨流觞勾起了嘴角,和他心照不宣,“让那些都过去吧。”
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嗯!”
得到墨流觞的回复,和这个笑,詹月白觉得八年的阴霾一扫而光。
“然后,”墨流觞突然变得支支吾吾,耳朵通红,“能,带我去茅房吗?”
詹月白很想再次抱他,又害怕被讨厌,昨天只是不得已为之,如今师尊已行动自如,又怎么可能愿意。
他将一个木棍塞到墨流觞手里。
“师尊,你牵着它,我带你去。”
墨流觞总觉得徒弟真的长大了,除了先前那个拥抱,之后的行为很有分寸,也很陌生,声音更是变了好多。若不是师尊这个称呼,他真的无法确定现在这个跟之前爱粘人的哭包是同一人。
也对,八年了。人都会变的,感情也是。
他一边跟着詹月白走,一边记着路线,可能是习惯了灵识视物,其他非人类的物体竟也能看出轮廓来。他放开了手中的木棍,加大灵识感知力。天地万物在他面前变成了另外的模样,没有灵力的物体都显示出了灰白色。
“师尊,到了,需要帮忙吗?”
“不用了,其余的我自己可以。”
詹月白站在茅房门口,将木棍捏成了碎渣。
作者有话要:
墨流觞:我醒了,我很开心。
詹月白:师尊醒了,可我为什么更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