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骞没什么，从怀里拿出一包烟，点了一根，独自走去了书房。

    陈循听到关门声后，对孩子：“爸爸快考试了，你自己玩。”

    妞妞还算听话，“那我去找叔叔。”

    完蹦蹦跶跶地跑向书房，陈循目光追随着她，看着她敲门，然后就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进来吧。”

    再然后，陈循就把心思收回到了复习资料上。

    书房里，刚燃起的香烟已经被陆时骞摁熄在了烟灰缸里，他坐在一侧的沙发上，妞妞紧挨着他，面朝着墙壁跪在沙发的软垫上张来望去。

    “叔叔。”妞妞没发现有意思的物件，也看乏了，180°扭转身子，蹦下了沙发，“你这里也没什么好玩的。”

    陆时骞笑着看她，声音平淡：“你想玩什么？”

    妞妞盯上了他摆在书桌上办公用的笔记本，跃跃欲试地：“你可以教我游戏吗？”

    “不可以。”

    陆时骞的声音听起来依然是平平稳稳的，没有任何过重的语气，但丫头还是听出了大人话里的威严，乖乖妥协了，：“哦，那我不游戏了。”

    陆时骞看着她负着手在书房里踱来踱去，目光无意落在了她的脑袋顶上，她今天扎着羊角辫，头发呈两股梳向左右两边，露出发间青白色的头皮，以及正中间那个不甚明显的发旋儿。

    他记得，在同样的位置，陈循也有一个。

    这是他对于初恋最为深刻的记忆，那时候每每做完那种事，陈循总是习惯性地缩在他怀里，他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那个熟悉的发旋儿。

    “叔叔，你在看什么？”妞妞走到他跟前问。

    陆时骞微微愣了愣，然后伸手揉了下孩子的脑袋，“无聊了？”

    妞妞：“有点，我出去了。”

    陆时骞“嗯”了声，看着女儿一蹦一跳地走出了书房。

    陈循终于刷完了一整套习题，他抬起脖子活动了几下，“出来吧。”

    妞妞闻声从一边蹿出来，笑眯眯的，“爸爸，你终于看完了啊。”

    “嗯。”陈循把复习资料整理好，摆放到茶几上，“你想干嘛？”

    妞妞倚了过去，蜷着腿坐到米色毛毯上，也不话，自己默默玩起了玩具。

    陈循背靠着沙发，盘腿的姿势比刚才还要放松，他掏出手机开微信，发现朋友圈里赫然多了十几条新消息提醒。

    他一一点开，全是“赞”，他不怎么发朋友圈，可能半年才想起来发个一两条，而这十几条赞要一直追溯到前年。

    而且，都来自同一个人——邢渐责。

    另外，聊天框里还有一条来自邢渐责的消息，【你怎么没在宿舍？】

    陈循回他：【我回家了，陪我女儿过圣诞。】

    邢渐责：【就你们两个？】

    陈循按在屏幕上的大拇指微顿，【嗯。】

    邢渐责：【你明天回学校吗？】

    陈循：【回。】

    邢渐责：【我有个东西给你。】

    陈循：【什么东西？】

    邢渐责：【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陈循拇指还点在屏幕上，这段白框和绿框交杂的对话就像两条鱼在他视网膜是上跳来跃去。

    他低头轻笑了下，等他再抬起头，陡然发现妞妞一直在盯着他看。

    孩子眼神澄澈，歪着脑袋，不做任何表情地看他。

    陈循心里噔地响了一下，接着他便退出了微信，手撑着茶几站起来，走到中岛台那边帮两个阿姨准备圣诞餐。

    “陈先生，龙虾今天做成蒜蓉的，行吗？”栾姐边洗菜边问他。

    陈循看见另一位阿姨已经在给澳龙去胃剪腮，点了点头，“行。需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还剩几个炒菜。”

    陈循站着没动，余光里发现女儿应该是没再继续看他，他做贼心虚一般，莫名松了口气。

    “她最近都还好吧……”

    栾姐以为他指的是陆时骞，“先生挺好的，就是忙，经常很晚才回来。”

    陈循也懒得解释，顺着她的话往下：“他一直都很忙。”

    只有暂时转移到其他话题里，陈循现在才能忘掉刚才那种迷茫又令他无地自容的情绪。

    虽然当下的这个话题，他并不怎么感兴趣。

    栾姐：“先生还是很顾家很疼孩子的，一有空就带着妞妞出去玩。不像我之前做的那一家，家里两孩子，那个男Alpha就是个甩手掌柜，啥都不管，孩子的课业和兴趣班全是他太太一个人操心，操心烦了，两口子成天就是吵吵吵，后来干脆闹离婚了。”

    她性格直率，有什么什么，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妥——没准儿这位陈先生跟她雇主就是离婚关系。

    “反正啊，有钱有有钱的烦恼，没钱有没钱的烦恼。”栾姐甩了甩手上的水，转身去看锅里炖的鲜虾浓汤，“啥时候都不得闲，你是吧。”

    陈循走了开去，走到孩子玩玩具的毛毯上，此刻孩子脸上已经没了刚才那种类似于大人才会出现的表情。

    长久以来，他一直把女儿放在首位，因为自己当初一意孤行要生下她，让她年纪跟着自己吃了许多苦，他对这个女儿总是带着一种赎罪的心理。

    这些年，他妈和佳影轮番劝他，让他试着找一个勤劳朴实的男Beta组建个正儿八经的家，他还年轻，也该活得像个年轻人，衣服该买就买，喜欢吃什么也别省着，遇到合心意的人，就去跟人试着处处。

    他其实一直拿邢渐责当个孩儿，也知道对方情史丰富，长的不超过三月，短的可能就两周，但他从这件事上想到了许多——如果真有那么一个喜欢他他也喜欢的人出现，自己应不应该迈出这一步。

    “爸爸，它穿哪个颜色的裙子好看？”

    妞妞的话断了他的思绪，陈循随便指了指粉色的那条裙子，“这条，这条好看。”

    妞妞蹙眉想了想，“可我觉得绿色的好看。”完仰起头，“叔叔，你喜欢哪一条？”

    陈循也仰起头，就看见陆时骞单手插兜站在茶几边缘，下身是一条棉质的灰色居家裤，上身灰色羊毛衫，内搭的白衬衫解开了两粒扣子。

    陆时骞指着那条粉色的，“这条。”

    妞妞眨了眨眼，“好吧，那我给它穿粉色的。”着就开始给娃娃换衣服，动作认真，又带着点心翼翼。

    陆时骞在陈循身旁坐下，掏出手机，一言不发地玩起了游戏。

    直到栾姐张罗着吃饭，陆时骞才问起陈循：“今天还回学校吗？”

    陈循点头，“回。”

    栾姐开了一瓶红酒，倒入醒酒器中，又拿了四个高脚杯出来，陆时骞：“你们喝吧，我一会儿要开车。”

    栾姐收掉了一个杯子。

    “再撤掉一个吧，我酒量不好，今天就不喝了。”陈循看向陆时骞，眼神里十分坦荡，“是要送我吗，没关系，我自己车回学校。”

    “这红酒是智利的，度数不高，你可以尝尝。”见陈循摇头，陆时骞给他和妞妞都倒了点饮料，“喝这个吧。”

    陆时骞另外给自己开了罐汽水。

    这顿饭吃得很有节日氛围，妞妞巴拉巴拉不停在，两个阿姨边附和边逗她，陆时骞也是一副十分放松的样子，偶尔问她几句幼儿园里的事。

    她现在俨然就是这个家的公主，所有大人都围着她转，有美食，有漂亮的裙子，有钢琴，有各式各样的洋娃娃……

    陈循看着女儿一天比一天自信，心里却像缺了一块，整餐饭，他几乎没怎么话。

    吃完饭，陈循准备直接走。

    “爸爸，叔叔要送你，你坐叔叔的车回去吧。”

    陈循本想拒绝，但他蓦地想起妞妞那个类似于成年人的审视表情，没忍拂她的意，“好。”

    陆时骞弯身捡起他放在茶几上的那几本复习资料，淡淡地：“走吧。”

    陈循从衣柜里拿了外套，随他一起走出门。

    由于地面积雪的缘故，今晚的天空很亮，像浆洗过的一块褪色红布。

    陈循透过玻璃看着区里的景，他问陆时骞：“这边离你公司近吗？”

    陆时骞：“离我原来的公司很近。”

    “怎么没换个离现在公司近点的地方？”

    “住习惯了。”

    陈循看见了车窗上映着的自己——发型普通，五官平凡。现在的他，真佩服自己当年猛追陆时骞的勇气，那时太年轻了，没有半点自知之明，“咱俩认识多久了？”

    陆时骞侧目看了他一眼，“快十年了。”

    “都快十年了啊……”

    陈循疲惫地阖上了眼，想短暂休息片刻。

    差不多半时后，汽车停在他们宿舍楼下。

    “到了。”陆时骞出声提醒他。

    陈循缓缓把眼睛睁开，搓了搓脸，“谢谢。”

    他急着下车，忘掉了被自己压在扶手盒下面的复习资料。

    走了几步，陈循听见有人叫他名字。

    声音却不是来自坐在车里的陆时骞，而是来自他的右前方——那个站在宿舍楼台阶上的男孩。

    邢渐责此时正冷冷地盯着陈循身后的车。

    没过几秒，陆时骞推开车门也下了车，单手抓着那沓复习资料，“你东西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