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陆时骞咬着后槽牙,一手按着他脑袋,邢渐责的脸被钉在了地面上,微有些变形,整个胸腔都被戾气填塞满,身子抖得厉害,嘴里呼出的热气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你不要耍他。”陆时骞额上青筋暴起,喘了几口气,“子,他是个正经人,不是你池塘里养的鱼。”
“我他妈是认真的!”邢渐责从牙缝间挤出话,“哪怕我以后会害他伤心,横不能比你这种抛妻弃子的还渣!”
他犹如砧板上的鱼,将死之际,那双眼睛却直直刺向刮鳞的人。
冷笑,嘲讽。
陆时骞无力松开了手,怔怔地看着邢渐责的眼睛,心脏似被人狠狠攥住,也彻底扼住了呼吸。
“你什么?”声音嘶哑干涩,陆时骞喉结动了动。
邢渐责撑着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瞧着半蹲在地上失了魂似的男人,“听不懂吗。”他扯唇一笑,眼神里带着报复性的邪气,“我,你他妈就是个抛妻弃子的人渣!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陆时骞兀自失神。
邢渐责抬腿给了他一脚,狠劲十足,陆时骞没防备地摔了下去,却没反击,满脑子都是陈循笑着问他:语言不通我可以学,为了哥哥,我什么都可以学。哥哥,你真的要带我出国吗?
邢渐责当然不知道陆时骞此刻正跨过多年的时光,回到了他和陈循的二十岁,在那段光阴里,他们一家三口即将离开北市,奔赴人生的下一个阶段。
邢渐责又补了几脚,暂时出了口恶气,最后他看了眼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人。
妈的,邢渐责抱着头晃了几晃,疑心自己被揍成了脑震荡。
因为他刚才在陆时骞眼睛里看见了某种类似绝望的东西。
这绝对不是这个男Alpha身上该有的情绪,他不是一直很拽嘛。
“操!”
邢渐责咒骂一声,踉踉跄跄地走开,虽然身上挂了彩,但心里痛快极了。
因为他赢了。
陈循被妞妞搞得没了脾气,这丫头非要他去巷子口那边看看,那儿有好玩的。
天寒地冷,他想不出外面能有什么好看的。
“爸爸,你就去看一下嘛,顺便把家里的垃圾扔了。”
陈循没招了,拎着垃圾袋出门。
由于垃圾分类的缘故,原先设在电线杆旁的大垃圾桶被撤走了,取而代之的就是巷口建了个垃圾分类回收站,每天固定时间段有人过来清收垃圾。
陈循哆哆嗦嗦地快步走向巷子口,那位收垃圾的大爷已经下班了,他把手上的这一袋垃圾放到回收站外面。
刚要回去,边上一车吸引了他的注意,车型很眼熟。
哪怕天黑,他也能认出来。
一瞬间,他明白了女儿的用意。
陈循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算忽略过去,直接走。
车门却突然被推开,陆时骞走了过来,他喊他“循循”。
要命,陈循最恶心从他嘴里听到这两字。
“妞妞让你过来的?”
陆时骞嗯了声,然后几步上前,抱住了陈循。
雪松的后调萦绕鼻端,陈循挣扎。
陆时骞低哑着声:“我们宝宝出生的时候,我都没有发朋友圈。”
陈循觉得陆时骞疯了,话牛头不对马嘴,他继续挣扎了几下。
“陆时骞,你先松开。”
陆时骞依旧箍得紧紧的,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陈循吼了声:“松开!”
陆时骞把额头抵在他肩上,双臂紧箍着他的腰。
跟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陈循这回根本挣脱不了,它热烈,又带着绝望。
“你再这样,我报警了!”陈循吼道,吼了之后,又顺便撒了一通脾气。
陆时骞终于松开了他,然后沉默不语地看着他。
陈循此时才发现诡异之处——大冷的甜,不穿外套也就罢了,陆时骞的衬衫袖口居然还卷了几道,领口皱巴巴地沾了某些脏黑的东西。
“你怎么会来?是妞妞让你过来的?”陈循问。
陆时骞点了点头。
陈循:“下次不要理她了,你该上班上班,该休息休息,这段时间我带孩子。”
陆时骞站着没动,陈循看他衬衫外面就搭了件羊毛衫,况且这会儿袖子还都卷了起来,“你站这儿干嘛呢,你不冷啊。”
陆时骞有了点反应,嗓音沙哑地问:“你是在关心我吗?”
陈循简直无语,手踹进衣兜,:“你赶紧回去,我以后如果不你电话,你就不要过来,孩子住我这儿,你放心。”
完,他便走了,陆时骞一路目送他沿着狭窄逼仄的巷子走回家中。
陆时骞这晚没有回御园,他驱车回到了老宅。
老宅的修葺工作基本告罄,如今守着这块圆子的就剩下瞿管家和几个负责扫的阿姨。
瞿管家厨艺有限,只会下点馄饨或者汤面,他这次给陆时骞弄了碗西红柿鸡蛋面,瞧这少爷块头大,他还特地加了两个鸡蛋。
“吃吧,孩子。”他一生无儿无女,不管是少爷,还是如同陈循那样的野娃子,在他眼里,都是孩子。
陆时骞吃得很快,几分钟整碗面就进了肚。
瞿管家:“够不够,不够我再去下一碗。”
陆时骞摇摇头,“够了。”
瞿管家起身把碗给收拾了,出来时给了他一个橘子。
陆时骞拿在手上转了两圈,后又放到了桌上,瞿管家笑笑,把橘子剥开了,一人一半。
两人之间隔了几十年的年龄鸿沟,却也能闲坐在一块。
瞿管家不爱吃甜的,勉强尝了一瓣,:“阿沁她们老家产橘子,个儿大还甜,这不送了一筐过来,我给太太分了两篮,让她也尝尝。”
陆母还在老宅住着的时候,一向是个待人随和的女主人,一别多年,前几日过去送橘子,他发现这位温柔美丽的太太也渐渐老了。
“我听张你好久没回去看太太了。”张即是张姨。
“嗯。”陆时骞撕开一瓣放进嘴里,慢慢嚼咽。
“年纪大了,最不能闲,一闲下来,人就难受,就老盼着孩子能常回家看看。”瞿管家拍拍他的肩,“母子哪有隔夜仇,有空就回家看看太太吧。”
陆时骞低垂眉眼,没答应,也没拒绝,他只是不话。
瞿管家:“需不需要我找陈循那孩子,他以前……”
“不要。”陆时骞突然断了他。
瞿管家接着把话完:“这子以前皮得很,嚯嚯了我一池塘鱼,我还没找他算账呢。”
陆时骞摇头,“不要去,没用的。”他低下了头,看着手中的半拉橘子,“我女儿很可爱,什么时候我带她过来看看您。”
“骞啊,你都当爸爸了,时间过得太快了。”瞿管家眼尾含笑,叹了口气,“我还记得你时候,也记得那子刚来咱们这儿时那副土里土气的样子。”
陆时骞低声笑了笑,“他是挺土的。”
这晚,陆时骞睡在了陈循曾经躺的那张床上,他枕在自己手臂上,想象那时候的陈循一个人会想些什么。
他像个途经此地避难的逃犯,身上还穿着来时的衬衫。
几年的投行经历让他养成了走哪儿都必须西装革履的习惯,因为随时一通电话,他可能就要赶过去接待客户,没有哪一刻敢像现在这样不修边幅,他忽然尝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陆时骞点了根烟咬在嘴边,盯着天花板上在瞧,吊灯处在正中间,冷白色的光有些晃眼,他微微眯着眼,把目光移到了天花板的某个角落。
他想,那应该也是陈循喜欢看的位置。
他们跨越多年,终于看向了同一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