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阳光花房的花开得娇艳,颜色各异,青枝绿叶,这是陆太千叮万嘱要好好照料的宝贝。
他们搬离老宅之后,这些花花草草一直有人负责理。
陆时骞坐在边角的懒人椅上抽烟,头发有些凌乱,胡子没刮,隐约冒出了青茬,整个人瞧着精神不太好。
“骞。”
瞿管家都以为他已经走了,结果看他的车还在,寻了一圈才寻到这地方。
陆时骞看了过去,见他手里拎着两袋橘子。
“什么时候回去?”瞿管家佝着背走进来。
陆时骞:“过会儿就走。”
“家里种的橘子,外头买不着,带点儿回去给孩子尝尝。”瞿管家看他吐了口烟雾,然后淡淡嗯了一声,“少抽点烟,抽多了对身体不好,早饭吃了没?”
陆时骞把烟掐了,“一会儿在路上随便买点。”
瞿管家把橘子放到铺着餐布的长桌上,微微弯了弯腰,坐下,“过冬那天,我去了趟明和庙,给那孩子烧点了元宝和经文,还有两套衣服。你让我在后院那儿留一块地儿,我给留了,以后每年清明,我都记着给那崽子烧点东西。”
陆时骞按了按太阳穴,他不困,脑子也很清醒,但他现在十分迷茫,他抬头看着瞿管家,想张口些什么,最后竟忘了想的话,哑巴似的一声没吭。
瞿管家看出他有些痛苦,转了话茬,:“今天还上班吗?”
“晚点去公司。”陆时骞从烟盒里拣了根烟出来,点火机时稍微犹豫了下,最后还是点燃了,他一边抽着烟,一边:“清明那天,我也回来看看。”
瞿管家点了点头,“就是没缘分,别想太多。”
陆时骞夹烟的手顿了下,“这个有没有什么法?”
“信则有,不信则无。”瞿管家,“都过去这么久了,崽子肯定已经转世投胎了。”
陆时骞声音沉闷:“我不是个合格的爸爸。”
“你们这代都是独生,自己都还没活明白呢,稀里糊涂就当了父母。”瞿管家轻轻拍在他手背上,“都过去了骞,不要老折磨自己。”
陆时骞皱了皱眉,目光低落,“我老梦到那孩子。”
瞿管家:“明天我再去趟明和庙,找庙里有经验的师傅给那孩子超超度,保他(她)下辈子都平平安安的。”
陆时骞闷头抽烟,半晌,:“我需不需要去?”
瞿管家:“不用,我去就行了。”
陆时骞没再话。
***
妞妞的兴趣班照旧,钢琴课和舞蹈课一隔一天,老师一对一辅导。
因为老师需要来家里,陈循还临时把家里收拾了一番,买了些装饰用的工艺品,餐桌和沙发也都换了新的。
又在客厅腾出了一块地,专门用来放置钢琴。
麻雀窝,焕然一新。
陆时骞偶尔会过来看孩子,次数不多,他一来,陈循便会找个借口出去溜达一圈,等人走了,他再回去。
有时候时间掐得不准,回去时,陆时骞还在沙发上坐着。
今天时间就没掐准。
陈循拎着关东煮回来,一看见沙发上那人,手就不自觉地缩到了背后。
活像上课偷吃被老师逮着的学生。
陆时骞看到他手上拎着东西,但不确定是什么,“买的什么?”
声音干净磁性,看来心情应该不错。
陈循如实招来:“关东煮。”完补充一句,“我买来自己吃的,不给妞妞吃。”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欲盖弥彰。
“叔叔,我不爱吃这个。”妞妞朝陈循挤眉弄眼,私下串通一气。
陆时骞:“那正好,给我尝点吧,我想这一口挺久了。”
陈循一愣,“清汤的给你。”
陆时骞走过去,拉来把椅子挨着他坐下,看着桌上摆着的两份关东煮,一份辣一份清汤,一份量多一份量少,“你吃东西还挺讲究。”
“我以前就这样,一直都很讲究。”陈循固执较真的毛病又犯了。
陆时骞笑笑:“嗯,我知道,你一直都很讲究。”
陈循当着孩子面吃起来,香味飘散,妞妞馋得直流口水,陆时骞没吃几口,看了眼孩子,招她过来,“吃不掉了,你帮叔叔吃了吧。”
“好吧,那我帮叔叔吃了。”妞妞坐到了陆时骞腿上,还不忘侧头叮嘱陈循,“爸爸,你以后不能买这么多,都吃不完了。”
陈循偷偷掀了掀眼皮,正对上陆时骞的眼睛,他赶紧别开头去,假装挠头发。
陆时骞忽然轻笑了一下,无声的笑,只有妞妞发现了,她似乎有一点懂,又好像不怎么懂。
“大人的世界真奇怪。”妞妞想。
“上次瞿爷爷让我带过来的橘子,尝了没有?”陆时骞两臂虚虚地搂着女儿。
陈循囫囵吞下口中的甜不辣,呼了口烫出来的热气,:“尝过了,挺甜的。”
“他过几天来市区,给我带一筐,我拿点过来给妞妞吃。”
陈循想,你这样有钱一人,哪里的橘子买不着,何必这么折腾,“少拿点,这玩意儿吃多了皮肤黄。”
妞妞插嘴:“老师都夸我皮肤白。”
“皮肤白像你爸爸。”陆时骞把下巴搁在女儿脑袋顶上,目光若有似无地扫向陈循,嘴角弯了弯,“快点吃,叔叔搂不动了。”
陈循抽了张纸擦擦嘴,莫名其妙冒出句话:“你也挺白的。”
陆时骞搂住女儿的手微微颤抖,竟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笑了笑,陈循抬眸看他。
那笑容里的克制让他有点恍惚。
关东煮吃完,陈循闲着没事,准备大扫除。
明儿就是除夕了。
陆时骞知道自己该回去了,他和陈循,目前只能保持在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
陈循不知从哪儿翻出一件不穿的旧衣服,给自己穿上了,又戴了个防尘的一次性帽子,扮得像个正儿八经的清洁工,他正拿着绑有鸡毛掸子的竹竿,清扫角落里的蜘蛛网。
这一瞬间,陆时骞终于意识到陈循不再是当年那个毛手毛脚的孩,他逐渐被生活羁绊住了,重心永远不可能再倾向于爱情,也许某一天,奇迹出现,爱情死而复生。“我回去了,初二我把孩子接回去过个年。”陆时骞。
陈循忙着手里的活儿,没回头,“哦,好。”又冲着房间里喊道,“妞妞,出来跟叔叔‘再见’。”
除夕夜,陆时骞去看了他母亲。
陆太太又惊又喜,眼泪差点落下,忙吩咐张姨再添几个菜。
“他没过来?”
“他……”陆太太轻嗤一声,“算了吧,那么多些老婆儿子要管,他哪儿顾得过来。”
陆时骞低头点了根烟,:“不如离婚算了。”
“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能图他什么,一辈子也就这么过来了。”陆太太,“过年把那孩子接我这儿玩一天吧。”
陆时骞撩了她一眼,吐着烟圈,没作声。
陆太太鼻子发酸,“我知道你怪妈妈把事情做绝了,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也想弥补。”
“我没怪你。”陆时骞屈指磕了磕烟,视线落在那灰白色的烟灰上,“陈循……”
他喉结滚动,忍住了钻心的痛苦,:“他去年怀过一个孩子,没保住。”
陆太太模样发怔,“怎、怎么会这样?”
陆时骞狠狠吸了口烟,“第一次生产落下了后遗症。”
陆太太掩面缓了一缓,隔了好久,才移开手,声音带着些微的哽咽,“我这辈子活得像个废人,在家靠你姥姥姥爷,嫁人了靠你爸爸,结婚第一年就有了你,没上过一天班,可我心里傲啊,我当时怎么都想不明白,你怎么会跟那个仆人搅合在一起……”
陆时骞目光看向别处,嘴里的烟雾有节奏地吞–吐着,“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
陆太太抬起头,眼白处被红色渲染开,“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我这辈子都困在了自己的牢笼里。”
陆时骞看着她:“迷信的东西,我不懂,我怕崽子不会托梦,有空帮我听听有没有懂这个的。”他的脸掩在烟雾后面,神情难测,只听他轻声继续道,“名字叫陆观澜。”
完,陆时骞掏出手机,在备忘录上输下这三个字,指尖一转,给他母亲看,“我老是梦到她,她不肯跟我话。”
陆太太盯着那三个字,“是个女孩?”
“也许吧。”陆时骞声音里透着疲惫,“梦里面是,长得像陈循。”
陆太太看了看自己儿子,脸色惨白而沧桑,“好,我来听。”
陆时骞:“让她跟我话。”
陆太太点点头,“我知道。”
陆时骞:“缺钱了挨欺负了,让她一定要告诉我。”
陆太太难以置信这些话是从她儿子嘴里出来的,那么个理性沉稳的男Alpha,现在居然也信了这些。
新年倒计时,零点一到,陆时骞将编辑好的微信点击了发送。
【新年快乐!】
陈循还在看春晚,没睡,外面有人偷摸着放鞭炮,噼里啪啦的,他回:【同乐。】
陆时骞:【孩子睡了吗?】
陈循过了三分钟,回他:【睡了。】
对话断在了这里,陆时骞往枕头边一丢手机,没再接着往下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