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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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裴月臣怔怔出神,祁楚枫愈发觉得奇怪:“怎么了?阿克奇有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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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裴月臣怔怔出神, 祁楚枫愈发觉得奇怪:“怎么了?阿克奇有古怪?”

    “没有,我只是觉得……”裴月臣也不好直,只能道,“阿克奇虽然是荒原人, 但曾去中原学习, 举止谈吐与寻常荒原人确实大为不同。”

    祁楚枫赞同地点点头:“老实话, 荒原各族,与丹狄族交道确实更轻松一些, 将来等阿克奇当上族长,不定还能更好一些。”

    话间,两人进了院子, 正看见阿勒坐在石阶上, 她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阿勒?”祁楚枫奇道,“这么晚了, 还不去睡觉?”

    阿勒站起身来,腾腾腾地走到她面前:“我问过嬷嬷,她也不知晓我要去京城。”

    祁楚枫微怔:“嗯?”

    阿勒有点气恼地看着她:“你故意不让我去丹狄族, 是不是?所以,你故意要带我去京城。”

    祁楚枫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此事,了圆场笑道:“原来我们家阿勒中原话可以这么顺溜, 看来沈先生功劳不。”

    阿勒气恼更甚:“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着, 她重重跺了跺脚, 气冲冲地跑了。

    “阿勒……”

    祁楚枫想要唤住她, 可惜她压根不听, 很快便跑远了。

    “哎……头疼!”祁楚枫扶额。

    裴月臣不解问道:“怎么了?”

    “阿勒看上阿克奇了。”祁楚枫摇头叹气, 拖着脚步进了屋, “今日阿克奇邀她去族中,我没同意,给拦了下来。这丫头便着恼了。”

    “……阿勒也喜欢阿克奇?”裴月臣吃了一惊。

    祁楚枫也奇道:“也喜欢阿克奇?还有谁?”

    方才话刚出口,裴月臣便已暗暗后悔,现下又听见祁楚枫这般问,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愣在当地……

    “月臣?”祁楚枫甚少见他这般模样,愈发诧异,“还有谁?”

    “没有谁……是我错了。”裴月臣微别开脸,试图岔开话题,“老邢,那名马匪的伤势……”

    祁楚枫怎肯让他岔开,特地绕到他面前,欺身近前盯住他:“马匪的事待会再,你先,还有谁也看上阿克奇了?”

    此时,她与他不过咫尺距离,也许是饮了酒的缘故,眼睛分外明亮,好奇地瞅着他。裴月臣被她盯得心下漏了一拍,须臾之后,回过神来,连忙退开一步:“没有,是我错了。”

    “不对!你可不是会错的人。”祁楚枫怎肯相信,又逼上前一步,“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月臣无奈,伸手按住她肩膀,不许她再上前:“你别闹……”

    祁楚枫不依不饶:“你不,我可不会干休。”大概是酒能壮胆,平日里的顾忌此时都被她抛在脑后,一步一步凑上前,竟把裴月臣直逼得退到墙脚。

    “好好好……我便是,你先退开。”裴月臣拿她无法,只得道。

    祁楚枫摇头道:“你先,完我再退开!”

    还未等裴月臣话,她昂昂头,随即又补上一句:“不许和本将军讨价还价!”

    裴月臣实在避无可避,无可奈何,踌躇片刻才道:“你……心里的那个人,是不是阿克奇?”

    “啊?!”这个回答着实出乎祁楚枫的意料,退开一步,诧异地盯着他,“我?”

    裴月臣轻轻点头。

    “我什么时候对阿克奇……”祁楚枫一脸莫名其妙,道,“你怎么会认为我看上了阿克奇?!”

    “不是他?”

    “当然不是!”祁楚枫气鼓鼓地瞪他,“谁告诉你的?”

    “……大概是我猜错了。”

    不是阿克奇,那么又会是谁?裴月臣愈发感到费解,心下却是一松,似乎连呼吸也比之前顺畅了些许。

    “还请将军见谅!”他只得朝她歉然一笑。

    祁楚枫愈发气恼,做势捶他:“你还笑?”

    “是我误会了。”裴月臣也觉得自己有点可笑,怎得突然对女儿家的心事这般胡思乱想。

    “你为何会以为是阿克奇?”祁楚枫不解。

    闹了这么个乌龙,裴月臣自然不想再谈此事,笑着摇摇头:“将军不必细究,以后……我不会再乱猜了。”

    祁楚枫歪头看他,片刻之后,揉身近前,坏笑着探手来呵他痒痒。

    “快!不然我可不饶你。”

    室内本就狭,加上桌椅板凳,又生着火盆,裴月臣左挪右闪,想要抓住她的手,又觉得不妥,只得边躲边道:“别闹……楚枫,别闹!”

    他话音刚落,祁楚枫便不心绊到火盆,火炭扬起……压根来不及多想,他伸臂将她拉入自己怀中,旋身转过,严严实实地将她护住。星星点点的火炭落下,尽数由他的后背挡住,没有伤到她一分一毫。

    祁楚枫被他牢牢揽住,紧贴着他的胸膛。她呼吸急促,双手却悄悄揪紧他的衣袍,偷偷眷恋——他的心跳声,他身上的气味,这须臾,也许就是她此生与他最近的距离了。

    夜,突然变得异常静谧。

    裴月臣听见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鼓声,由内至外……

    其远,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穿越沧海桑田而来。

    其近,仿佛就是荒原上篝火旁的鼓声。

    片刻之后,他终于明白过来,砰砰砰砰,这是自己的心跳声,每一下都在提醒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楚枫。”

    裴月臣骤然回过神来,轻拍她后背,唤道。

    祁楚枫头埋在他怀中,装着没听见,并不动弹,默默地想,能再多停留一瞬也是好的。

    “楚枫?”裴月臣又唤了一声,试探道,“吓着了?”

    “谁吓着了?没有。”

    祁楚枫这才抬起头来,脸颊绯红,慢吞吞地退开一步,抬眼看向他。

    裴月臣也有些尴尬,微微别开目光,为了掩饰,轻咳了两声,道:“将军,酒还是得少喝,今日都跘到两回了。”

    “嗯,我知道了。”祁楚枫乖巧地点头。

    “那……将军早些歇息,月臣先行告退。”

    裴月臣完,朝她微施一礼,便匆匆转身,出门而去。

    祁楚枫看他行得飞快,仿佛在逃离一般,费解地皱了皱眉头,行到门边,再望去,他的身影已经转过院门去了。她缓缓合拢上门,背过身靠在门板上,回想起方才那幕,怅怅然叹了口气。

    裴月臣快步走回自己的院,进了屋,掩好门,点上灯,在书案坐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直至这刻,方才紧紧绷住的那根弦才算放松下来,然而仍旧无法平复胸腔中激烈的心跳。在楚枫面前,他总算没有失态,此刻,他却没法再骗自己……

    是从何时开始,他竟对她起了情思?

    是因为那夜众人以为楚枫的心上人是他,他讶异之余,心底却藏了一丝不为人知的喜悦吗?

    无论年纪还是身份,他都不应该对她有任何非分之想。

    更何况,楚枫早已有了心上人。

    重重叠叠,皆是三千烦恼,裴月臣自己也理不清心中烦闷,转头望向窗外,月光透过树缝洒落,疏疏如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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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将军府中的一隅,沈唯重坐在桌前,拿着一块棉布,仔细地擦拭着赤纹石,时不时凑到嘴边呵气,然后再细细擦拭,把本就光滑亮洁的石头擦得更加光滑亮洁,连一点手纹都不肯留在上面。

    然后他将石头用干净棉布包裹好,拉开抽屉,想要放进去,却迟疑住……过了好半晌,复将抽屉关上,仍把赤纹石摆放回桌上。

    他自己,轻轻叹了口气。

    东角门,一晚上都因赌气没睡好的阿勒正悄悄溜出府去,她想去官驿中找阿克奇……

    此时官驿中的老驿卒也才刚刚起身,正洒扫院落,他自然也认得阿勒,以为她是奉将军之命来此间。

    “丹狄族的少族长住在何处?”阿勒问道。

    老驿卒指向东南面的厢房。

    阿勒刚想行过去,便看见厢房的门被开,两名阿克奇的随从走出来。她一时紧张,也没想好自己该什么,便下意识地往柱子后面一躲,又朝老驿卒摆摆手,示意他莫要声张。

    老驿卒笑了笑,继续低头扫地。

    这两名随从自顾到井边水,他们不怕冷,井水上来便脱了半边衣服,直接站在院中擦洗身子,又用荒原语闲聊。

    阿勒听了几句,谈论的无外乎是昨日酒菜,估摸着还是馋酒,她听得百无聊赖,只想着阿克奇什么时候能出来。

    其中一人话题一转道:“……昨日那位姑娘,听就是上回让铁力图挨了教训的那个姑娘。”

    “祁将军拿她当亲妹子,怎可让别人欺负,你可别瞧了她。”

    “我是看她对咱们少族长有情意。”

    另一名荒原人笑道:“你才看出来,冬祭的时候我就看出来,少族长对这个姑娘可是用了心的。”

    阿勒听到这里,脸一红,缩了缩身子,生怕他们看到自己。又偷偷瞥向老驿卒,幸而老驿卒听不懂荒原语,也不懂他们在什么,只顾低头扫地。

    那荒原人又道:“白狄族也提过要把他们的格力玛嫁过来,不知道少族长算怎么选?”

    另一人笑道:“当然是将军府的这位姑娘,这还用!”

    阿勒心中一喜,低头抿嘴而笑。

    “白狄的格力玛要是嫁过来,不定以后咱们两族就不用再抢草场了。”

    “咱们要是和将军府关系好,区区草场算什么,踏平荒原都不在话下。要不然的话,少族长何必在那个姑娘身上花功夫……”

    听到此处,阿勒的脑子骤然嗡嗡作响,后面他们再什么,她一句都听不进去,只是紧紧地贴着柱子站着。石柱冰冷,寒意顺着背脊慢慢蔓延至她全身。

    等到那二人进了屋,阿勒发足奔出官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