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像吻着一块冷掉的肝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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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环卫工——也许是一个谦逊善良的单身汉,办事很有效率,因为每天凌四点——也许有一次是凌四点半,会准时出现在青木家楼下,收垃圾。

    巨大的绿色垃圾桶,发出咣当一声,会惊扰到青木的梦。

    短暂清醒,翻个身,抱着被子继续睡。

    假期还剩下五天,但青木无心出游,更不想回家,因为他看到朋友圈杨丽梅和牌友的出游照了,九宫格疯狂刷屏。

    照片中的杨丽梅张开怀抱,身披玫红色纱巾,摆出一副拥抱阳光的美好姿态。

    旁边站着一排姐妹,也就是牌友。

    没有人会喜欢被人从梦中惊扰,除了青木。

    很长一段时间,青木工作压力很大,他会反反复复做自己最讨厌的梦。

    讨厌可能不够准确,应该是恐惧。

    青木恐惧的是,黑色的水。

    因为他的联想力极其丰富,总觉得黑色的水里藏着不知名的生物,比如黑色的蛇。

    晚上七点,楚飞暮再次约青木。

    都吃过晚饭,距离朝日山公园又不远,饭后散步是不错的选择。

    这天,两人从正门进去的。

    门口有一些年轻男女,穿着轮滑鞋疾驰而过,在公园前面的空地上画着规则的圆圈,嘴里的泡泡糖吐着圆形的泡泡。

    鞋底五颜六色的闪光,像一道道激光闪电。

    再往里走,有一暴走大队。

    百十来人的队伍,乌泱泱迈着整齐飞快的步伐,气势上锐不可挡。

    每个人都神情严肃,沉溺其中。

    为首那人身上背着一个黑色的音响,远看像背着一个双肩包。

    队伍十分整齐,除了末尾几人脚步凌乱,跟不上队伍,鞋子都被踩掉了。

    青木不禁疑惑,这么一顿快走,真的对身体好吗?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楚飞暮的表情很逗,介于匪夷所思和迷茫诧异之间,像是被暴走大队吓到了。

    青木第一次见,也被吓到过,还以为是什么自发性组织,民声激愤,游行示威。

    不得不,他们体力是真好,走了左一圈又一圈,在公园里横行霸道,肆无忌惮地穿行,旁人都要给他们让道。

    继续往前走,空中飞舞着彩色的蝴蝶玩具,在空中缓慢逗留,然后急速下坠,像快速划过无人问津的流星。

    有一只蝴蝶玩具在空中快速旋转几圈,偏离预设的轨迹,直奔青木的方向。

    楚飞暮扬起头看着蝴蝶玩具在空中划了一个不算优雅的抛物线。

    青木不慌不忙地伸出双手,手心向上,稳稳地接住了蝴蝶玩具。

    冰蓝色的闪光蝶翼,在青木的掌心悄悄绽放。

    青木笑着捧起蝴蝶玩具,看向一脸担忧的楚飞暮。

    有那么一刻,楚飞暮难掩惊慌失措的表情。

    定睛一看,确定是蝴蝶玩具才放下心来。

    这个可疑的玩意如果往旁边移动一丁点的话,也许会碰到青木的脸。

    就好像一颗炸弹在心脏上炸开,那种赌徒必然要经历的惊心动魄,他实在是兴奋不起来。

    如果是这个蝴蝶玩具上有锋利的金属片该怎么办?

    就算是塑料的,高速旋转,也会很危险。

    如果刮到青木的脸怎么办?

    如果伤到青木的手怎么办?

    楚飞暮的寂静十分可疑,青木不禁疑惑起来。

    他转身,从身后朋友的手中接过一个塑料的条状发射器,把手中的玩具蝴蝶套在发射器上,猛得往上一撸。

    在楚飞暮的注视下,玩具蝴蝶飞上天空,冰蓝色的光一闪而过,落向不知名的远方。

    青木清了一下喉咙,继续往前走。

    楚飞暮不太高兴地从兜里掏出一张面巾纸,有些强制地拉住青木的手,对着他掌心猛擦了几下。

    然后他把纸巾团成一团,像一朵卑微的,一定要在夜间才能发挥作用的花,突然间就绽放了,却突然进了垃圾桶。

    走着走着就到了公园里最著名的相亲角。

    树与树之间绑着几条长长的绳子,每隔一段距离,系着一张彩印的宣传单,上面有基本信息和生活照,不少精气神十足的老太太和老头子,晃着手里的扇子,相互交换儿女信息。

    碰上合适的,聊上几句,像是相见恨晚似的。

    不得不,条件都还不错,至少字面上看均有车有房,有才有貌。

    青木穿了一件宝石蓝色的高领毛衣,质地十分柔软,下身搭黑色牛仔裤,趁得两条腿又长又直。

    楚飞暮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带感的Alpha,他不像普通Alpha那么强壮,又不像Omega那么娇弱,但皮肤长得比一般Omega还白。

    相亲角前面有一架白色的石桥,桥又宽又短,坡度不大,石阶和正常楼梯的高度不太一样,目测比正常楼梯矮上几厘米,踩着楼梯往下走,有种一脚踏空的感觉,落脚不踏实。

    桥下的湖水白天看也许是绿色的,但晚上看却是黑色的。

    青木心慌意乱地往前走,脚下一放松就踩了空,楚飞暮发现异常,转过身子看青木。

    青木就这么直愣愣地跪在了楚飞暮面前。

    时间好像静止了一秒。

    也许一分钟。

    好吧,或许更久。

    青木羞愧难当,楚飞暮却突然笑出了声。

    因为青木的表情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某种角度看起来,有点幽怨,不知所措,更多的是……可爱吧。

    楚飞暮笑着拽住青木的胳膊,趣道:“有什么事需要你行此大礼?”

    青木没搭理楚飞暮,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真是又冷峻又可爱。

    青木有些气急败坏地往回走,偏巧又被石阶绊了一下,这次楚飞暮倒是眼疾手快,直接从后面拉住了青木的毛衣。

    毛衣下摆被扯得变了形,露了肉。

    楚飞暮抑制不住地视线下移,刚好看到青木腰侧那层薄薄的肌肉。

    试图想象青木全身上下美好而又紧致的肌肉线条。

    猛地一扯,从后面抱住青木。

    青木直接栽倒在楚飞暮怀里,恼怒地:“放开我。”

    楚飞暮没心没肺地:“就不放。”

    青木的心跳很快,楚飞暮趁虚而入,顺着他的毛衣下摆,一直摸到他赤裸的腰,在温暖的肌肤上流连忘返。

    楚飞暮的手像是迷路了一样,不知该往上,还是该往下。

    他忍不住把嘴贴向青木脖子后面本应该长腺体的位置,牙齿咬着高领毛衣的领口,扯下去不少,很快就找到了毫无齿痕的干净脖子。

    天太黑看不太清楚,青木的脖子凉凉的,肌肤细嫩,看上去很脆弱的样子。

    虽然没人能标记Alpha,但楚飞暮还是异常兴奋。

    像青木这样的Alpha,就算是其他Alpha也都会想试探性的咬上一口,尽管不能标记。

    冰凉的唇覆在青木脖子上时,青木浑身了一寒颤,奈何挣脱不开楚飞暮。

    楚飞暮这种触感很奇特,像吻着一块冷掉的肝脏。

    疯狂期待牙齿刺入青木脖子,鲜血从里面流出来,散发出专属于他的信息素味道的那一刻。

    青木意识到楚飞暮失控了,牟足了劲推开他,摸着后脖颈愣神。

    楚飞暮像表演了一出低劣的戏剧一般,用充满歉意的口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可能快到易感期了。”

    青木虽然不太高兴,但他也知道发情期对于Alpha和Omega来,有多么的难熬,这是无法控制的正常生理现象。

    他往前走了几步,转过头:“我们还是回去吧。”

    想了想,还是补充一句更为保险:“我也是个Alpha,请你以后不要做出咬我脖子的举动,很不礼貌。”

    楚飞暮垂着头:“真的对不起。”

    青木看着桥下黑色的湖水,心里还是不太舒服。

    他换了一个话题:“对了,张姨怎么会把你介绍给我?”

    楚飞暮内心,张姨?

    张姨?

    对,想起来了。

    当时为了让青木加他微信随口扯的一个谎。

    没想到青木还真认识一个张姨啊,当时也就随口一,自己亲妈姓张,就是张姨介绍的了。

    楚飞暮支支吾吾:“可能是我分化得晚,他以为我是Omega或者Beta。”

    青木不太确信地看了楚飞暮一眼,个子这么高,很容易看出来是个Alpha吧。

    索性一想,自己有个贪财的妈,一切解释好像都合情合理,毕竟杨丽梅只看青木相亲对象的条件。

    “其实以前张姨给我介绍过很多相亲对象,不是Omega就是Beta。有时我觉得相亲挺不靠谱的,只是看双方条件而已。”青木三言两语一笔带过。

    楚飞暮反问:“所以,我们刚加上微信时,你才会自己长相不好,条件不好,工作不好,性格不好。”

    青木点了点头。

    “我觉得你并没有自己的那么不好。”楚飞暮肯定地。

    青木追加一句:“你也没有。”

    “张姨是怎么和你介绍我的?青木接着问。

    楚飞暮神情慌乱地别过脸,心想真是够了。

    一个谎言接着另一个谎言,每天都这么刺激,谁能受得了。

    他突然有些后悔答应卢思浩的事,有大把的Omega等着他,非要在这和一个油盐不进的Alpha浪费时间,还要随时随地编谎话骗人。

    楚飞暮犹豫着:“张姨你很善良。”

    他心里有些得意,夸人善良是肯定不会出错的。

    刚走出公园,青木电话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青木接了电话,没想到竟然是王斌。

    他不太确信地重新看了眼电话号码,明明已经把王斌拉黑了,没想到竟然换了一个电话号码过来。

    青木不太友善地:“以后不要给我。”

    刚准备挂电话,就听到王斌带着哭腔的声音。

    “我姥爷已经出院了,他想见见你,我想陪他们去看猫展,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青木冷冷地:“我已经拉黑你了,别再纠缠我。”

    青木挂断电话,把这个陌生号码一并拉黑。

    没等把手机塞回裤兜,收到一条短信。

    陌生号发的。

    【你要眼睁睁看着我死吗?你不搭理我,我就不活了。】

    这相似的语调和措辞,肯定是王斌发来的。

    青木直接拉黑。

    楚飞暮没有多问,察觉异状,也只是轻轻笑了下:“送你回家。”

    这次青木没再拒绝。

    到了楼下,青木认认真真地:“楚飞暮,你骗过我吗?我最讨厌被欺骗。”

    楚飞暮表情一下子就变了,笑得僵硬,脸不红心不跳地:“我没骗过你。”

    假期结束后,楚飞暮身体力行,让青木知道了什么叫做‘我在追你’。

    几乎每天下班,楚飞暮都等在写字楼楼下,然后陪青木走回家。

    两人偶尔聊聊天,偶尔一起在附近吃个面,看个电影。

    楚飞暮但凡选贵一点的餐厅,青木都会抢着结账。

    但如果楚飞暮坚持结账,青木就会选些普普通通的面馆。

    青木一直以为楚飞暮家里条件不好,这也并非毫无根据,毕竟楚飞暮发来的那张自拍照中,背景的大白墙墙漆都脱落了。

    晚上十点,楚飞暮照旧发来一条晚安微信。

    青木感冒了,不太舒服,早早就躺下了,眯着眼睛给楚飞暮回:【安。】

    想了想又发了一条微信:【明天不用接我下班,我有事不去公司。】

    楚飞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今天你了一个喷嚏。】

    青木觉得好笑,一个喷嚏记得这么清楚,回:【没事。】

    青木吃了一片感冒药,不知不觉躺在床上睡着了。

    差不多过了一个时,青木被敲门声吵醒了。

    他犹豫着起身,穿上脱鞋,头脑昏昏沉沉,倚着门透过猫眼往外看。

    出乎意料的望着一门之隔的人,心里多少是有些感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