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大概是真的爱上你了
膝盖骨下徐徐不断传来大理石地板冰凉的温度,让江严再一次感受到,这件事是真的。
是真的吗?还是真的…
耳旁交错冗杂的声音已经不再被江严的耳蜗接收,他的目光混混沌沌,周围的人群也在视线里逐渐模糊。
有时,他们路过的脚步声时轻时重,有时又似若在身旁悄声而过。
他们或多或少好奇地瞧了江严一眼,但这终究是他人的人生,他们不过叹息一二罢了。
鼻腔里医院走廊中刺鼻的消毒水味儿疯狂侵蚀着江严的神经,他紧紧闭着眼,就那么无助地跪在那扇紧紧闭着的门后。
白砚苏站在江严的身后,看着他健壮的身躯逐渐弯成一个虾米状,最后在地下变成的一坨,悲痛地蜷缩着。
江严很痛苦,白砚苏虽然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但只要让他看着江严难受,他的心就比用刀子生生剜下一块肉还疼。
这是什么感觉呢,就是原本你的心里非常平静,没有任何一丝波澜,但因为你心里有一个人,那个人正在经历惊涛骇浪,你也就跟着他经历了那些天翻地覆。
而现在的白砚苏就是这种感觉,江严的痛苦,他感同身受。
他甚至心疼江严的难过。
要是事情没有发生就好了,只要没有发生,江严就还是那个快乐的,有着妈妈和姐姐还有奶奶呵护的江少爷。
可他失去了世界上仅有的几个最爱他的女人,他以后不会再快乐了吧。
想到这里,白砚苏把脸埋在手心里了好一会儿。
再等到江严失魂落魄地走到他身旁时,手心里已经一片冰凉。
“……么哭了?”泪痕未干的江严看见白砚苏的泪迹,似乎有点不敢相信。他飞速掏出一张纸巾,在白砚苏的脸上轻柔地擦了擦,安慰道,“你别哭啊,没事儿的。”
江严看到白砚苏哭,瞬间就忘记了自己的伤心。大概是爱一个人到了极致,才会在和他相处的时候把所有的精神和注意力都放在对方身上吧。
白砚苏看见这样的江严,心疼的泪水流下得更多了,他张开双臂,搂住江严的腰,合上眸子,两行温热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
江严被白砚苏抱着,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此时他终于像个找到了依靠的孩子,可以放声哇哇大哭。
这种感觉,是他从来没有过的。
妈妈和姐姐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就被夺走了生命。原来啊,人真正离开或者告别的时候,是一句话都没有的。
你早已经准备好的台词,上天没机会让你的,除非你珍惜当下的时间,此时此刻,就把所见所想,全部出来。
去拥抱身边的人吧。
江严的指缝深深地扎在白砚苏的麻布白大卦上,留下一条痕迹。
他抱得很紧,很紧,生怕眼前这个他最爱的心上人,突然在哪一天也像妈妈和姐姐一样突然消失了。
白砚苏一下一下温柔地抚摸着江严的脊背,仿佛想要把他杂乱的心情全部理顺。
江严把头埋进白砚苏的颈窝里,用力吮吸着他身上淡淡的木质香味,好像就是这样,才能让他暂且忘记一些伤痛。
从,江严就是众家长口中“不学无术“的代表,他从学开始,文化课就奇差无比,这一度让江严的家族十分担心。
江素身为家族的得力助手,早已经获得了婆婆江奶奶的认可,也默认了江严,将会是江家唯一的公司产权继承人。
家里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江严不负众望,从成绩差到大不,也没啥特长,而飙车泡吧却样样精通,高考以后,一向不做主不管事的爷爷觉得江严应该寻找自己最合适的生活,于是把他送进了警校,江严这才得以从不学无术的歪门邪道变成了真正的“雅痞“。
家族势力斗争,江家只会多不会少,唯一想把江严扶上位的人在今天之内全部死了,换种法就是,江严从今天开始,势单力薄。
但他不可能抛下他的本职工作不管,可他也不能放任公司落入其他人之手。
他要完成母亲和姐姐的遗愿。
那天江严不知道是怎么从医院出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他只知道,他身边有个可靠的人,让他可以一直依靠,让他可以安安心心躲避着内心的崩溃睡去。
公司上下议论纷纷,高层一次性去世了三个,江家并没有派人下来接任工作,而作为原本的继承者江严,竟然在那几天消失了。
医院的议论也多了起来,他们没想到白砚苏医生竟然就是那个鼎鼎有名的江家的豪门夫婿,那天江严因为悲伤过度被送回家以后,就再没出现过,而江家两位德高望重的化身,竟然是由白医生全权处理的。
从签字,到联系殡仪馆,再到请人给她们化妆,擦身子和换衣服,再到把尸体全部运走,办理出院手续,白医生在医院上上下下跑了一天。
在殡仪馆火化的时候,他一个人站在边上,江严在电话里只了一个字,“烧。”
一场漫天大火,三代人的音容笑貌,欢声笑语,功勋,斑斑劣迹,心中的秘密和没来得及出口的愧疚,全部在这浓浓的烟雾中烟消云散了。
白砚苏没有回头,他把手机放回口袋里,转身离去。
仿佛世界上没存在过这三个人一般,她们留下的,只有人们脑海中的记忆。白砚苏的耳旁突然响起几个纵横交错的声音,“海鲜啊,吃海鲜!江严,你敢欺负他?给我试试。”
“妈妈的所有东西,最后都是你的,江严。”
“这事轮不到江严操心,你别告诉他啊乖弟弟。”
白砚苏推了推眼镜,回头望了一眼那旋转而上的黑烟,淡漠却又郑重其事地轻声道,“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江严的。”
他慢慢站定,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找到那个人的联系方式,轻快地点击了删除。
无论你是什么目的,什么考验,亦或是要我抵押这条命都无所谓,我从现在开始会全权接受,只因为现在的我心中充满爱与阳光,足以与你抗衡。我有了我要保护的人,我必须起来战斗。
大概是真的爱上江严了吧。
白砚苏用食指在烟身上轻轻地点了点,烟灰簌簌抖落在那片火化场的水泥地上,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而他背后,一缕阳光正穿越重重阴霾,努力照向了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