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我的命本来就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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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进来两个轻手轻脚的人,他们一个支开守在白砚苏左右的大汉,一个守在门外。进来的那个偷偷给白砚苏披上一件衣服。

    白砚苏睁开眼,望着正在给自己擦嘴角血迹的陈声,轻声道,“你江哥从没亏待过你,你为什么要替他们做事?”

    “我们不是中途背叛你们的.”陈声收回纸巾,朝后看了看。

    白颜齐从门口走过来,低声道,“哥。”

    白砚苏闭上眼,长出一口气,“你们.”

    “我们从就被江大领养了,我们的家人不需要工作,一直被江大养着盯着,很幸福也很危险,但他对我们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成年后,为他做一件事。”陈声低着头,“我是一直潜伏在江严身边,负责汇报和维护你们的感情。”

    白颜齐接着道,“我就是你和妈妈的定位仪,让他随时知道你在哪里。”

    白砚苏想起白颜齐之前消失的那段时间,“那三年,你到底去了哪里?”

    “那三年是真的去卧底,破了案,那些颁给我的奖都是真的。我们可以正常生活,有学业,有自己的价值观,只是在关键时刻,起到一些作用而已。”

    “叙旧完了么?”身后传来一个苍老又熟悉的声音。两人听了瞬间一颤。陈声和白颜齐交换了个眼神,迅速回头道歉。

    “江大。”

    “下去吧。”老人挥了挥手,陈声和白颜齐得到允许后,逃跑似的离开了。

    “好久不见。哟,怎么弄出血了?孩子们下手重了些。”老人的双手背在后面,左右的人立刻过来给白砚苏松绑。

    四五个人抬着一张桌子进了仓库,随后,又端来了飘香四溢的饭菜。

    “想念我的手艺吗?”江平生走近白砚苏,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这脸蛋怎么啦?谁干的?”

    白砚苏脸上的伤口被扯得生疼,他抽回下巴,脸朝向另一边,并不回复他的话。

    “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江平生在桌旁坐下,照例给白砚苏剥起了龙虾。

    白砚苏不言语,江平生剥了一会儿,挥了挥手。

    这时,一个被绑着的人踉踉跄跄被推搡了一把,跪在了白砚苏面前。

    “记得他么?”江平生眼都没抬,“他杀了我老婆,我儿媳妇和我孙女,我要亲自解决他。”

    那人脸上被血迹糊得看不清楚,两个眼神空洞又忧郁,却抬起头冲白砚苏咧嘴一笑,“嘿嘿,嘿嘿。”

    白砚苏皱起眉头,“宋玉?”

    这才多久没见,他怎么被人弄疯了?

    白砚苏的眼神回到江平生那只剥虾的手指上。此时,他端着一盘剥好的虾,喂白砚苏吃。

    虾的鲜甜味儿四溢,直冲鼻尖,白砚苏紧紧地闭着嘴,并不领情。

    “砰!”跪在地上的傻子应声倒地,脑浆四溅。

    连那盘刚刚剥好的粉色虾仁,也被喷溅上了不明液体。那只带着疤痕的手指摸了摸冒烟的枪孔,随后把枪递给了随从。

    江平生伸手解开白砚苏锁骨处的第一个扣子,白砚苏的身子颤抖了起来。

    那只带着疤痕的手在白砚苏锁骨处那块粉红色的痕迹之间摩擦着,只听他缓缓地问,“那时你还,我开枪不心擦伤了你的皮肤,我为了保护你,自己的手指也留下了一样的疤痕,还记得吗?”

    “大师算卦江家在二十年后将会遭遇血光之灾,唯一破灾之处就是找一个可以无条件爱江严的人帮他度过难关。当时出手帮助你们母子是无心的,可没想到当时的你,立刻就被我选中了。”江平生把虾仁倒在两边口水四溢的狼狗那边,自己坐回了椅子上。

    “你善良,纯真,重情义,果真按照我的要求嫁给了江严。”江平生拎起一只螃蟹,开始动手剥,“只可惜你们新婚不久,遭遇了各种事情,我不得不制造各种麻烦来加固你们的感情,好让你肯死心塌地陪着江严,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动你,却总找你麻烦的原因。”

    “只可惜,中途杀出个宋玉让江家提前遭遇血光之灾,又多出了个你彻查宋玉,江严也开始查宋玉,我怎么舍得把宋玉就放在你们手里?”江平生撕下一只螃蟹腿,“我的话完了,那么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我不确定神秘人是你。”白砚苏勉强睁开半眯着的眼,却依然因为伤口疼的丝丝抽气,“我认出你是时候帮助过我的那位先生, 名叫平生。你虽然在江家隐姓埋名,却无法掩盖你的残忍。”

    “鸭因为总吃鸡的食物,第二天,你就把它敲得脑浆四溢,酷似当年的平生。”白砚苏的眸中满是嘲讽,“我依稀觉得你和夜鹰有联系,却没想到,江严的爷爷竟然就是那个神秘人,还是夜鹰的高层组织。”

    “得好!”江平生鼓了掌,依旧笑眯眯地,“那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叫你来吗?”

    “做什么?”白砚苏懒得抬眼看江平生,那张酷似江严的脸皮下,是一颗和江严截然不同的心。

    “江严已经有所察觉,我要你承担所有责任。正如举报信一样,只要你承认一切就是你策划的,那么我会放了白颜齐和陈声。”江平生笑得开心,“子,你不觉得你承认你是主谋比我承认我是更让江严开心么?情人可以有好多个,但爷爷只有一个。你随时可以因为一句话伤害他,但我却是他永远的港湾。”

    “不可能!”白砚苏用尽力气站起来,掀翻了江平生放在桌子上的所有东西,“怎么?你威胁人威胁习惯了?还是你以为,所有人都会害怕你的威胁?”

    “砰!”白砚苏听到身后有人应声倒地。

    他僵硬地转过身,白颜齐睁着空洞的双眼,正木木呆呆地望着白砚苏,嘴型还保持着那未叫出口的,“哥。”

    站在门外的陈声听到争吵,闻讯赶来,看到这一幕,呆立在了当场。

    白砚苏快速反应,大声喝道,“跑!”

    陈声听到声音,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门外跑去。

    白砚苏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向江平生走去,红着眼眶,只身挡住陈声逃跑的背影,“你有种冲我来,别特么牵连无辜,你还是个人么!”

    就在这时,白砚苏的双腿被江平生的左右随从冷不丁进四五枪,他腿上的血肉四溅,被迫匍匐在地上,却还不忘扭头看陈声离开了没。

    “外面全是我的人,你答应我,陈声就能活命。”江平生居高临下地望着疼到蜷缩成一团的白砚苏,踩住他的手指,左右扭了扭,轻声道,“认了吧,你其实舍不得江严太伤心的,对吗。”

    白砚苏用力掰开江平生的脚,呼出的气把地上的灰吹得四处飘散。

    四周寂静了下来,白砚苏的心底冒出一个声音,“你不配得到爱,他没那么爱你,他不会太伤心的。”

    “好,我答应你。”白砚苏蜷缩成一团,抱住双腿躺在原地。

    江平生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陈声拼命冲出仓库跑了五百米才停下来,他看了看被汗水弄湿的两份u盘。

    一份里面全都是夜鹰交易犯罪的秘密,一份是白医生给的宋玉经济犯罪的证据。这两个的家伙,足以让警察有证据抓捕两个人,今天就算是死,也一定要把这两个东西送到江严手里。

    江严带着一队埋伏在仓库北门外,从北门的废弃墙堆缝隙中,足以看到仓库内的动向。这时,有三两个人朝这边走来,江严手轻轻一挥,大家埋伏到位,随时准备射击。

    为首的人停下,高声道,“我们老大知道有贵客上门,让我过来邀请各位进一步话。我们可是很有诚意的,我们三个没有任何武器。”

    肖虎偷偷地朝上瞟了一眼,果然,那三四个人举着双手,身上没带武器。

    江严用手势命令一队狙击手按兵不动,问道,“他想谈什么?”

    “二号仓库,东北门。”那几个人完,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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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色的薄纱随风拂动,忽远忽近,一纱之隔,一行人持枪埋伏在窗外墙栏之下,一行人镇定自若,似若两番世界。

    薄纱背后,一个人穿着笔挺的西装靠坐在天鹅绒椅上。一行黑衣人簇拥在左右,就那么和墙后埋伏的两队人面对面。

    “隔着纱谈,算什么英雄好汉?”江严的声音从墙外传进房内,余音回荡了好久。

    从肖虎和林平的角度望去,黑纱后的那人身材比例极好,削肩细腰,戴着白手套的手指优雅地夹着一只玻璃杯脚,摇摇欲坠却万种风情。

    队员们嗤之以鼻,再美好的肉体,摊上这种事,怎么都是个酸臭在局子里的东西。

    黑纱帘拉开的时刻,林平有些好奇,肖虎有点紧张。

    江严的瞳孔倏尔放大——那张鹅绒椅上坐着的,赫然是失踪已久的白砚苏。

    他皮肤白皙,嘴唇红润,脸上一丝伤口都没有。头发一点都不油腻,起身的时刻,甚至带着淡淡的香味。

    乍一看去,怎么都是养尊处优的人,绝不是被押去做人质的情景。

    “你.”江严愣在原地,手中的枪不由得握紧了。

    看到江严的动作,白砚苏身后的人齐刷刷地举起了狙击枪。白砚苏神态自若地向前走了两步,伸出右手,黑衣人们收到指令,立马撤了回去。

    “怎么,不认识我了?”白砚苏挑眉,眼底尽是寒霜。两人遥遥不过几百米,四目相对,尘土四散,似如回到了初见的那一天——嚣张跋扈和冷若冰霜的碰撞。

    江严已经很久没见过白砚苏这样的神情了,他好像个陌生人一般冷漠,冷血,好似这半年发生的所有事都不存在一样,多少个日日夜夜,是另一个人和江严一起度过的一般。

    “我还没查到证据,你别闹。”——这是江严凭着夫妻间的信任,仅能出的话。

    “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白砚苏把双手插在口袋里,脚下的皮鞋摩擦得沙粒滋滋作响,“你也是我计划的一部分,我人,冷漠,阴险,有什么不对?”

    “夜鹰的统领冷酷,人,阴险,狡诈,你跟这些一点都沾不上边,如果你非要承认这是你的布局,那我只能,你临时背的台词不错。”江严丢下枪支,举起双手做投降状靠近白砚苏,“你留学多年,却选择回到家乡报答家人,明你极其爱国,心中有大爱,绝不是你口中的人;你虽然待人冷漠,但你会让母亲每天发信息给你,明你重情义,所以根本不可能跟我生活这么长时间没感情——”

    到这里,看着监控的江平生已经变了脸色,却依旧听江严了下去。

    “最重要的是,他的布局,早已经从几十年前就开始了,那时候的你,才八岁。”江严勾起唇角,“你告诉我,一个八岁在地上撒尿玩的年纪,能有这么大的野心么?”

    江严完,看向角落里的监控,冲着屏幕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不管你是谁,无论你藏的有多深,你都抵不过我们爱的多深。”

    黑衣人们纷纷上膛,举起枪支对准江严,只见江严三步上前,一把搂住白砚苏的腰带入自己怀中,随后抱着他光速移位,飞身下腰捡起地上的枪支。

    再见江严时候,已是孤身一人站在仓库中,他早已把白砚苏推入门外。

    “砰。”仓库的门被重重地关上,白砚苏被推了出来,直扑入肖虎的怀中。

    “白医生,你没事吧?”肖虎扶住白砚苏,见他大声咳嗽,忽然哇地吐出一口血水来,吓了一大跳。

    “无妨,牙齿碎了一些。”白砚苏一手勾着肖虎的脖子,半跪在地上,此时,腰上,膝盖,腹部,多处早已包扎的伤口渗出了鲜血,没了刚才的样子。

    林平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突然意识到白砚苏刚才完好无损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于是赶忙脱下自己的外套,给白砚苏披上。

    “怎么办,江队一个人在里面。”林平拉着白砚苏靠坐在墙根,一队的人纷纷围了上来。

    肖虎紧缩着眉头,“本来只是抓陈声救白医生,想着可能会见到一些夜鹰的交易,没想到直接捅了夜鹰的老巢,人手根本不够。”

    “通知增援部队了吗?”林平有些着急,“这下可完了,我没穿防弹衣,一会怕是要给人炸死在里头!”

    “通知了,但是最起码要十五分钟才能到。”肖虎望着仓库,“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以为江队进去就会被成糊糊。”

    白砚苏抬起头,咳嗽了两声后低声道,“他不可能伤他。”

    “谁?”肖虎握住白砚苏越来越白的手腕,“白医生,别睡,调整呼吸。”

    “他.他是.”白砚苏还没出是谁,突然从树林里窜出一个人,直冲白砚苏而来。

    一队队员们纷纷起身,拿枪对准那人。

    那人却扑通一声跪倒在白砚苏面前。

    “白医生.”

    “陈声?!”大家看见老熟人,心中虽有疑虑,却毫不犹豫纷纷收枪,“你.”

    白砚苏摇了摇头,大口喘气,艰难地吐出三个字,“不怪他.”

    “求求你,把这两个东西给江哥。”陈声脏兮兮的手还没来得及展开,肖虎就大叫一声,“不好,我们之前埋的炸弹到时间了,快去救江队!”

    话音未落,仓库空窗里如爆裂般喷涌而出金黄色的云朵,火焰猛烈而灼热,陈声眼疾手快把白砚苏按在自己怀里,而肖虎快速指导队伍撤离。

    白砚苏被震昏了过去,陈声背着他往外使劲跑。大部队向树林外的大马路方向撤离,陈声回头望了一眼陷入火海的车库,叫道,“完了,整个仓库都被炸了!”

    肖虎回头,当机立断脱下防弹背心,准备以最快的速度冲入火海。

    “干嘛?”林平揪住肖虎,“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进去了,不定会坏了哥的计划。”

    “坏个毛线?”肖虎的脸上黑乎乎的,指了指越来越大的火势,“要是今天我不去,指不定江严死里头!你们以为这种时候谁都有办法吗?江严是神仙吗?你们就是靠他靠习惯了,早都忘记他只有一条命我I草!”

    林平站在原地反驳肖虎,“你今天要是进去命没了怎么办?你就不能相信哥吗?”

    就在二人争执之间,陈声突然把白砚苏塞进肖虎和林平怀里,“我走了。”

    “虎子哥,以后别老骂林平。”陈声把头上的防弹帽扣在肖虎身上,冲他笑了笑,“我知道咱们有误会,不过没事,以后就明白了,谁都有难处不是?”

    林平呆呆地站在原地,却发现陈声把防弹背心往他身上一套,“你又忘记带防弹背心了,咱们好并肩作战的,这次我食言了啊。”

    还不等两人作何反应,陈声朝火场迅速跑去。

    他跑的速度极快,每踏出一步却很稳,很坚定。他的脸虽然被炸的黝黑,那一如既往的白牙却依旧那么夺目,他边跑边回头,冲两人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仿佛在对他们:“我们永远是兄弟。”

    火场越来越近,陈声撕了一块布捂住口鼻专心致志地埋伏下来进仓库,室内浓烟滚滚,烧焦的尸体四处横散,那血肉模糊的脸陈声都不忍心去看,仍旧是凭借着那股直觉,慢慢寻找。

    终于,在一个废旧的油漆桶边,他找到了被炸晕过去的江严。

    刚把江严弄在自己背上,就迎来了乱枪四射。仓库有两层楼,此时浓烟滚滚,他根本分不清是从哪里来的子弹,只能随身捡起一把枪,冲空气乱开一通,随后摸索着冲出了仓库。

    陈声被门口的什么东西绊了一跤,两人飞了出去,江严被摔得醒了大半的神。

    江严看到陈声,眼底却是异样的惊喜,“你还活着!他们怎么样?”

    陈声知道江严指的是白医生他们,赶忙道,“放心,他们去车上了,没有伤亡.”

    话还没完,突然看见一个人颤颤巍巍举着枪对准了江严。陈声脑子里什么都没想,时迟那时快,就在子弹飞来的那一刻,他用尽全部力气推开了江严。

    不偏不倚地,子弹中了陈声的心脏左侧大动脉,刹那间,他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江严抓起地上的枪支回手就给了那个人一枪。

    “砰!”

    那人脑袋开花,应声倒地。

    “陈声!”这是一声略带疼惜的怒吼,他爬到陈声跟前扶起他,“你怎么样?你怎么样啊兄弟!”

    “江哥,对不起。”陈声勉强睁开眼睛,他张嘴要话,却断断续续吐出一口鲜血,“我,我虽然一直是你爷爷的人,可我从来没做过伤害你的事,你可是.最疼我的江哥啊。”

    江严把陈声拼命揽到怀里,用颤抖的手堵住他不断涌出鲜血的窟窿,“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啊,你别讲话了。”

    “江哥,我的命,本来就是卖给爷爷的,也是.卖给你的,究其根本,我还是没辜负我这一生的使命。”陈声望着江严蓄满泪水的眼眶,“别哭啊,你可是鬼眼呢。”

    江严的泪水大滴大滴砸在陈声的脸上,他紧紧地抱着陈声,“从你第一次进警校,我就不该让你跟着我的。”

    .

    “江哥?”少年的陈声递给江严一瓶水,“篮球渴了吧?”

    江严嗤之以鼻,“不渴。”却喝掉了这瓶水。

    “江哥?”陈声递了一杯咖啡给正在灯下工作的江严,见他喝了,欣慰地笑了。

    .

    陈声抬起黏着血液和泥土的右手,摸了一下江严的下巴,“哥,江爷爷给我的任务,就是看着你好,照顾你啊,以后你没有尾巴啦,再也没人烦你了,对了,你的胡子,该.”

    话音未落,一片尚未染黄的枫叶就那么飘飘摇摇落在了江严脚边——匍匐在陈声那再也没有生气了的手上——那掌心之中,是两枚黏糊着血液和泥土的U盘。

    “陈声!”江严抱紧了怀中那具逐渐熄灭温度了的尸体。

    他逐渐熄灭了温暖了江严十几年的灯,也把他最后一丝的善良,全部留给了江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