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可可燕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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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叔叔的脑袋有水啦~◎

    啪嗒。

    病房房门突然开, 叫停了阮软和宋笛韵僵持不下的战局。

    一身白衣的男子故作姿态地拽了拽胸前挂牌,单手插兜,立在门前。他侧身对一旁的护士声了一句话后, 只身上前。

    阮软看清来人,大声呼唤:“医生哥哥, 笛子姐姐她可以走了, 是真的吗?”

    “朋友你别担心,让我来帮你姐姐检查一下,如果没有问题的话的确是可以走的。”

    男子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面色苍白的宋笛韵身上, 他徐徐走近,拉上病床四周的天蓝垂帘,冠冕堂皇地笑着:“这位病人, 躺下吧。”

    一瞬间, 病床那块几平米大的天地与外面的纷杂隔绝开来。

    不知为何, 阮软感到一丝不安, 大腿抱得更紧了。

    宋笛韵冷笑一声:“周于秉, 你是没见过痛经还是医学常识不到位?肌肉止痛针已经了, 后续就算还需要检查, 那也是妇科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宋医生这么紧张做什么, 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顺便叙叙旧罢了。”

    “我和你没什么旧可叙。”

    “这样啊……那太可惜了,我还以为宋医生是特地来找我聊天的呢。原来只是宋医生敬业啊, 休假之余还不忘回医院视察一下工作。”

    咦?

    阮软努力在这一段没头没尾的对话里捕捉关键信息。

    医生哥哥和笛子姐姐认识?笛子姐姐是省医院的医生?这里可是初城最好的医院诶, 笛子姐姐也太厉害啦!

    宋笛韵翻了个白眼, 丝毫不客气:“无不无聊?有屁快放, 别跟我阴阳怪气的。”

    周于秉面上疏离的笑容忽然淡去, 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宋医生生气了?要不要去精神科查查,免得还有别的病人遭殃。”

    “周于秉。”宋笛韵强压愠意,低声,“话讲求证据。医院通报里写得明明白白的,你要是不识字我可以送你一个幼儿家教机念给你听。如果觉得医院包庇我,你大可以找病患家属谈心,顺便写一份我的十大罪行寄给各大媒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谁敢在你面前耀武扬威?你可是省医院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宋医生啊。一路跳级破格,二十三岁医博毕业,三年副高,谁能比你威武?我这种在基层工的凡人不过是无法理解天才的思维,所以好心提醒你注意精神状态,你可别误会我。”

    好尖锐。

    这样话,好尖锐。

    阮软讨厌这种话方式。

    这个医生哥哥——不,他不配当哥哥!

    这个医生叔叔为什么要这样对笛子姐姐,是恨、是不甘还是嫉妒呢?

    阮软当机立断开扫描雷达。

    ——在周于秉的头顶,她看见了一滩墨绿的液体张牙舞爪着,黏糊糊的,像极了史莱姆吐出来的口水,散发着酸腐的味道。

    好奇妙呀。

    阮软从前看见的都是光和雾这样朦胧的情绪,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像水一样实实在在的东西呢!

    阮软仰起头,望着周于秉的脑袋,忍不住轻声感慨:“哇……有水。”

    顺着阮软的视线望去,周于秉查看天花板,不解地问:“朋友,这里是一楼,应该不会漏水吧。”

    “不是漏水啦,叔叔好笨。”

    阮软朝周于秉勾勾手,一巴掌拍在了他低下来的脑袋上,甜滋滋地:“是叔叔的脑袋有水啦~”

    ……

    “噗哈哈哈哈!”

    宋笛韵爆发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声,她捂着肚子前仰后合,还不忘抽空给阮软竖了个大拇指。

    在人类的肢体语言里,竖大拇指是“很棒”的意思。

    阮软骄傲地叉腰——没错,她又发现了一种新的情绪,她是最棒的机器人!

    “……”周于秉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掏出一张二维码,“把车费和医药费转给我,然后走吧。”

    宋笛韵求之不得。

    然而,当她习惯性摸向裤兜里的手机时却发现——她没有裤兜。

    宋笛韵垂眸,看着自己一身吊带睡裙和阮软细心披上的一间薄衫,陷入了沉默。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那个……我有你微信,回家了直接转给你。你要是不信我的话,去办公室写张借条也成。”

    重新占回上风,周于秉一副人得志的模样,用两个大鼻孔看着她:“回去转给我吧。能帮省医院最年轻的副主任垫钱是我的荣幸。”

    宋笛韵眼角一抽,抱起阮软就大刀阔斧迈出了病房。

    这医院,她是一秒钟也不想待。

    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阮软的鼻腔,她圈着宋笛韵的脖子,声道:“笛子姐姐,那个周叔叔好像很不喜欢你。”

    “何止他。”宋笛韵苦笑一声,“你看这里面穿白大褂的,哪个看我的眼神对劲了。”

    阮软趴在她的肩膀上,悄悄环顾了一圈。

    那些白大褂的脸上,似乎都写着敬而远之四个大字。

    阮软噘嘴,十分不满:“为什么呀?笛子姐姐很厉害呀,周叔叔还你是天才呢。”

    天才?

    宋笛韵无声叹气,发丝滑落,掩盖了一双潋滟的眸子。

    怪胎罢了。

    -

    折腾了一圈,回到宋家别墅的时候,宋颂已经在客厅反复踱步了。

    “软软!姐姐!你们去哪儿了!”宋颂的眉毛皱成了八字,绕着宋笛韵左看看右看看,“我刚刚在门口遇到了几个保安叔叔,他们姐姐去医院了。”

    “老毛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宋笛韵摆摆手,“松松有零钱吧,去外面把出租车费付了。我上去休息了,别扰我。”

    罢,宋笛韵了个哈欠,褪下薄衫,步履懒散地往楼上走去。

    望着她弱不禁风的背影,阮软拽着付完钱的宋颂悄悄话:“松松,我今天和笛子姐姐去医院啦,那里的人好像不太喜欢她。”

    宋颂抠了抠脑袋:“好像是。姐姐一直不喜欢去医院,每天都很忙。前段时间我听爸爸妈妈,有个病人的家属去医院找她,还砸了她的办公室和车。”

    “砸……砸?”

    “嗯。”宋颂难过地点头,“那天之后姐姐就放假了,跟变了个人一样。天天在房间里做实验写东西看资料,晚上都不怎么睡觉,我感觉姐姐就像不需要休息一样。”

    果然。

    阮软的感觉是正确的,宋笛韵画了一个牢狱,关上了自己。

    她望着二楼那间紧闭的房门。

    笛子姐姐帮了软软卖部那么多,她也得想办法让笛子姐姐起精神来。

    一刻钟后,宋笛韵的房门被叩响。

    娇的阮软端着一杯热乎乎的饮品,踉踉跄跄地推开房门,鼓起两块粉嫩的苹果肌:“笛子姐姐,软软给你做了一杯可可燕麦,可好喝啦。”

    “我都了我要休息,别扰我。”宋笛韵靠在床头,从一本厚重的生物刊里抬起头。看见她手中那杯满满当当的可可燕麦后,倒吸一口凉气,“软软!你别动!我来接!你脚下有——”

    迟了。

    阮软盯着一地凌乱A4纸上的大块污渍,委屈地瘪起嘴。

    眼了一眼地上辛辛苦苦画出来的图,又看了一眼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阮软,宋笛韵十指握拳,硬生生浇灭了怒火:“我还没哭,你哭个什么劲儿?”

    阮软不敢话,只是更加谨慎地跨越房间,把那一杯温暖的可可燕麦放在她的床头。然后又跑到桌边,捡起了今天跌落的点心盒,认真拆开蝴蝶结。

    “松松,女孩子痛经的时候要多喝热水。”

    床头正对着出风口,十几度的冷气毫不留情地刮过阮软肉嘟嘟的脸颊。她鼓起腮帮子,一边替宋笛韵盖好被子,一边扒拉出遥控板调高温度:“松松还,女孩子痛经的时候不能受凉。”

    “……你怎么也这么啰嗦。”

    “还有呀,笛子姐姐,”阮软掀起厚重的棉麻窗帘,“每天关在房间里没有光合作用的话,你的脸会变得又枯又蔫噢~”

    哗啦——落地帘仿佛一扇光与暗的障子门,被的力量一点一点推开。

    黄昏下,垂暮的夕阳倚在西边山头,遥遥回首。

    床头那盏台灯刹那间黯淡无光。

    阮软趴在落地窗前,指着路边随风飘摇的枝丫,声音轻柔,仿佛在讲述一段温馨的睡前童话:“笛子姐姐你看,外面的紫金花开得好漂亮呀,和姐姐一样。”

    漂亮?

    她哪里漂亮?

    是黑眼圈漂亮,还是骨瘦如柴漂亮,亦或是疯了似的埋在实验室里漂亮?

    阮软踩着云朵一样软糯的地毯,转动比她还大的地球仪,又和福尔马林里的标本面面相觑,捡起地上画着比毛线团还混乱的公式,瞪圆了眼睛。

    好棒呀。

    不论是年轻时坚定选择人工智能的妈妈、现在想要更多人重归安静思考的爸爸、勇敢退学从头开始的前辈、五个世纪以外为了理想一直努力钻研的主人,还是笛子姐姐。

    都好棒呀。

    “软软觉得,认真喜欢一件事情的人,都是最可爱最漂亮最帅气的。所以笛子姐姐,你最漂亮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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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