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彩的液体与玻璃碎片一同跌落在地上,  立刻开始了挥发。

    沈瑶川周身顷刻间一片缤纷的粒子。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忧虑，但转瞬即逝，声音平稳,  抬手向向少阳示意：“别动。”

    向少阳还保持着指尖摸着枪托的姿势,  闻言安静地看着他。

    “这个防护服具备完全过滤功能,  你体内应该还有未完全代谢的阻隔剂，应该是安全的。”沈瑶川轻声安抚他。

    他一边,  一边迅速的开终端，开始上报大教堂的病毒泄露情况，消息还未上传完毕,  只听见四周忽然寂静了下来。

    是因为新风系统与空调所发出的工作噪音完全消失了。

    紧接着陷入一片漆黑。

    断电了。

    应当是汉尼根那边已经做出了紧急处理。

    沈瑶川听见遥远的尖叫声与人群炸开锅的喧嚣。

    而他与向少阳安静地站在这里,  站在一片黑暗之中，仿佛又与先前在会场时的立场一样，始终游离在人群之外。

    他听见向少阳低声叫自己：“瑶川。”

    沈瑶川并未注意到这是个省略了姓氏的称呼,  他只当对方是紧张了。

    “没事的，”他轻声道，“我没事。”

    他被登记为实验体A0000是有原因的。

    A系列实验体——感染海拉（He）病毒但未完全变异，无变异体形态,  户籍登记为人类身份。

    已经感染过的人，会对海拉（He）病毒产生抗体而不会出现二次感染的症状。

    借着窗外的一点灯光,  能看见那些五彩的粒子正逐渐变得越来越细碎,  空气中的丁达尔效应正在慢慢消失,  而那些包含着病毒的粒子仿佛有生命一般。

    向着任何一处空气移动着。

    沈瑶川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这个教堂内的所有人,  无论身份高低贵贱，都没救了。

    但脑海中忽然勾勒出一个轮廓。

    那个人并不让他喜欢,  但也不会令他厌烦。

    话有些多,  又过于热情,  一直被拒绝却又从未放弃。

    是个善良又温柔的好人。

    宋知诚。

    沈瑶川想起他先前拍下酒时对自己得意地笑。

    他与宋知诚相处了很久，作为同学，作为同事，久到他甚至能想到宋知诚一定会把酒送给自己。

    宋知诚还在拍卖会场。

    还有救吗，他会死还是变成变异者？

    这一刻的宋知诚是薛定谔的宋知诚。

    但沈瑶川并未犹豫，他对向少阳道：“在这等我。”

    他要去看看宋知诚，倘若这人与自己一样，成为了不完全变异体，那么至少不要再走自己的这条路。

    作为实验体的一生太苦了。

    倘若他成了变异者，或者身亡。

    那么这场殃及百人的病毒泄露事故，从科研的角度来讲，也应该有人去记录。

    是如何开始的，有什么样的特征，会变成什么样。

    这些记录对于日后海拉（He）病毒项目的研究有着重要的意义。

    沈瑶川并未想到在会场内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

    十分钟前。

    会场忽然断电，大屏幕骤然黑下去，音箱没了声音，连吊灯都一同熄灭了。

    主持人的一句“停电”的困惑淹没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她提起裙子，心地走向音控台，试图与音控师交流一下是否有什么通知。

    只是细跟闪钻的高跟鞋才迈出一步，忽然一声女高音从台下传出来。

    议论声一时停了下来。

    只听见一个尖细的女声有些语无伦次的叫喊：“老公？老公！老公你怎么了！”

    主持人站在台上，她循着声音望过去，借着从教堂的几扇花玻璃窗照进来的灯光，隐约看见了那个女人，

    穿着白色礼服，跪在地上，她周围的人倒是很有默契地纷纷让开了，因此不难辨认。

    她那价格不菲的丝绸蕾丝白裙子上全是脏污，大概是血吧。

    而一个男人倒在她的怀里，还在不停地抽搐着，大口大口浑浊的液体从他的口中涌出来，像个型的喷泉。

    女人抱着男人，声啜泣起来。

    但只过了几秒钟——

    男人的抽搐忽然停了下来，主持人甚至听见了他的声音，很微弱，但的确是人声：“艾琳？”

    女人很明显地抽了下鼻涕，她显然不敢相信，声音中带着惊喜与疑问：“老公？”

    随即只听“咔咔”的声响，那是令人牙齿发酸的骨骼与肌肉所发出的声音。

    男人的身体几乎是超越极限般地反折过去，一只苍白、纤细、骨节分明的手从他的喉咙深处伸出来，扒住男人的嘴巴。

    随后是另一只手。

    然后是头。

    这一过程竟好似什么生命正在分娩一般，奇妙而又诡异。

    白裙子女人终于反应过来，发出惊慌失措地尖叫声。她手脚并用地后退，企图离自己的爱人远一点，但手上却碰到一个冰凉、光滑、湿漉漉的物体。

    为什么没有人再话了？

    也没有人再尖叫了？

    难道他们都不害怕吗？

    她疑惑地向四周望去。

    因为过于震惊长大了嘴巴，但一声都为发出来。

    台上，那个穿着漂亮蓝色鱼尾裙的主持人头颅从中间裂开，出现了两瓣脑袋，她的背后生出了两张巨大的，皮肉筋膜般的东西，缓慢地舒展着，还试图扇了扇。

    很像蝴蝶翅膀，但比蝴蝶要丑陋许多。

    身后，手上所摸到的那个东西是一截长长的苍白的舌头，舌头尖端生出一张满是尖牙的嘴，从嘴中不断地淌着透明的黏液。

    几个年轻女孩的身体扑倒在蛋糕里，抽搐戛然而止。

    她们好似被线摆弄着的人偶娃娃，关节僵硬地舒展开来，嘎吱作响。

    随着四肢摆成蜘蛛一样的姿态，有几条胳膊从她们的肋骨中传出来——不，那就是她们的肋骨，惨白的骨上挂着鲜红的肉，刺破薄嫩的肌肤伸出体外，延展成细长的手臂。

    女人一阵眩晕，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

    但忽然她听见了有人在话。

    一个低沉滑腻的声音：“这就是‘神’吗，真是丑陋。”

    另一个稍微温和些，听上去也更加悦耳些：“失败品罢了，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成神的。”

    她猛地看向话者的方向，心中一颗石头落了地。

    她认出了这两个男人。

    正是互相抢最后一个拍品的那两人——9号贵宾和他邻桌的先生。

    女人张了张嘴，她本想求助，却看见其中一人也看着自己，目光十分怪异。

    就好像是一条毒蛇在安静地注视着自己的猎物。

    这种感觉让女人背后发冷。

    她听见他们：“还有个活人呢。”

    “你想吃吗？”

    “被神抛弃的垃圾，吃起来也是臭的。”

    “那我就吃了。”

    那位邻桌先生完，便向她走了过来。

    一边走，身上一边膨胀起来，逐渐长高的身躯撑裂价格不菲的礼服。

    他的头上出现了一些坚硬的东西，像一只鸟的面具，前段尖尖地突出，覆盖了大半张脸。

    脖子变得细长，肩头出现了刺状的环绕物，而身上若有的皮肤都在规律的翻动着，像倒下的多米诺骨牌，很快翻出一身银亮的鳞片。

    他的手变成了尖锐的利爪，一把抓住了女人的脖子。

    一滴眼泪从女人的脸颊上滑落下来，砸在那只握紧的手上。

    她的视线越过男人的肩头，想要向9号贵宾求助。

    然而在看见9号贵宾的那一瞬间只是更加绝望了。

    哪里还有什么9号贵宾。

    站在那里的是个人马姿态的男人，他的下半张脸被骨质的面具所覆盖，耳朵变得很尖，虽然上半张脸依然很漂亮，但眼神却更加锋利无情了。

    他的身体看上去被坚硬的“骨”所覆盖着，像是穿了一身洁白美丽的铠甲。

    女人本能地感觉到他很强大。

    不是那种可靠的强大，而是野兽的强大。

    是作为捕猎者的强大。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沈瑶川轻手轻脚地走在走廊内。

    有几个巡逻兵变成的变异者从他身边经过，似乎是嗅到“食物”的味道，向他露出了锋利的牙齿。

    沈瑶川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的瞳孔消失了，这使得浅灰色的眼珠变得更加的剔透，更像两颗漂亮的宝石。

    那美丽的宝石看着这些变异者。

    他们忽然退缩了，甚至闭上了嘴巴，头颅几乎要贴到地上，心翼翼地后退。

    沈瑶川并未进一步压迫这些变异者，他只是保持着一贯的冷漠，从他们的身边走了过去。

    终于来到了会场门口。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去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门。

    作者有话要：

    以后还是每天21：00更新，每天一章保底3K字，如果单章不够3K字就会更两章~

    加更视存稿进度随机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