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心机凡(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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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埋下一粒种子……】

    第二天一大早,叶凡吃了饭,便和于大郎赶着牛车去了县里。

    大夫亲口的,石炭若是用量得当,不仅不会吃死人,还能治病。于叔终于不再反对,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去医馆买,不能随随便便在砖窑拿。

    于是,于大郎只得再跑一趟县城。刚好,叶凡也要去给叶大姐送鹅仔。

    大宁县城在韩家岭西南,两个人坐着牛车,走了多半个时辰便看到了高高的城墙。

    城墙下半截用的是青砖,上面又搭了一丈多高的土坯。城楼不算高,厚重的木门、黑压压的门洞叫人不自觉生出几分敬畏。

    叶凡从牛车上下来,缓缓地穿过门洞。

    看着斑驳的墙砖、灰扑扑的地面,还有那几名衣着普通甚至可以破旧的守城兵,他心里不由地生出一种莫名的情绪。

    ——眼前的一切并不像电视剧中展现得那般庄严、华美,然而,这才是真实的古代、真实的生活。

    于大郎回头,憨声道:“郎,我先送你去大娘子的食肆罢,离这儿不远。”

    叶凡回过神,道:“先去医馆,我刚好要买个东西。”

    于大郎听他声音微哑,当即从牛背上取下一个水罐,递到他手边,“三娘沏的甜水,郎尝尝。”

    叶凡扯开一抹笑,抓着水罐灌下一大口。

    甜津津的蜂蜜水顺着喉咙滑下,那颗莫名不安的心也跟着踏实下来。

    生活嘛,就得用足了劲头,去迎接那未知的回报。

    你想要的,都会有的。

    ***

    两人来到一家名叫“济生堂”的医馆。

    这间医馆临着街搭了三间大屋,内里又隔成前堂、中堂、后堂三个部分,药童在前堂抓药,大夫在中堂坐诊,后堂连着院,用以配药及急症病人的救治。

    前堂之内,靠墙放着的皆是高至屋顶的大药柜,柜面涂着红漆,贴着药名,隔成了一个个方块形的药屉。

    药柜前站着一溜药童,年轻的十余岁,年长的已至中年,皆着青衫方巾。有人读方子,有人爬上爬下地抓药,也有人在忙不迭地缠麻绳、割草纸。

    偌大的前堂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药香。

    轮到叶凡时,迎上来一个微圆脸颊的年轻药童,一双含笑的眸子,十分讨喜。

    药童见他手中无方,也不怠慢,好生好气地问:“郎君可是抓药?”

    “有劳您,我想求一剂冻疮膏。”

    叶大姐开着食肆,做菜洗碗都是她一个人,冬日里的冻疮到了春末都没好利索,反而越加红肿难捱。叶凡便想着买盒膏药给她,多少能顶点用。

    “这得现配,您稍候。”药童冲他躬了躬身,一溜跑着去了后堂。

    叶凡纳闷,“冻疮膏不都是现成的吗?”

    于大郎将沉甸甸的石炭放在脚边,笑呵呵地:“郎忘了?前年您玩雪冻了手,主家叫我来买过一回,大夫了,现配的管用。”

    叶凡往“记忆库”里搜了搜,一点印象都没有。

    好在,那药童很快出来了,手里托着个捆着绳的油纸包。

    “这是您要的冻疮药,早晚各一次,厚厚地敷上一层,刚好是三天的量,三天后若还不好,您再来取。”

    叶凡把油纸包接到手中,只觉得包中之物湿湿软软,和他想象得不大一样。

    他也没犹豫,当着药童的面便开了。

    果然,里面并不是油滑凝实的膏状物,而是……怎么呢,更像是几种药末掺了掺,用水或者油混在了一起。

    药童见他如此也不恼,只狐疑地问:“郎君,可是有何不妥?”

    “没有现成的药膏吗?我是那种……”叶凡拿手比划着,“像是娘子们用的胭脂一般,装在盒子里,可以用上许久。”

    药童略一沉吟,道:“听您这么一,确实像是闺中之物,从没听过有人拿它治冻疮。”

    叶凡略有些惊讶,不是华佗时期就已经有了冻疮膏吗?这里竟没有?

    还是,单是这一家没有?

    这一疑惑刚刚涌上心头,便听那药童道:“郎君,您所之物不仅我家医馆没有,这安州城中所有的医馆都没有。”

    此话一出,内间当即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无知儿,岂能出如此大话!”

    药童脖子一缩,惶恐道:“师公,子错了,您、您别动怒!”

    “这安州之大,莫非你都听过、都见过?”

    随着话音,灰色的布帘掀开,走出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

    叶凡一见,不由地肃然起敬——“精神矍铄、睿智无双”用在这位老人家身上再合适不过。

    药童们见到他,无一不露出恭谨之色,抓药的百姓也纷纷拱着手同他见礼。

    老大夫遥遥地还了一礼,看向药童时,面上带着隐隐的愠怒。

    药童战战兢兢地跪到地上,垂着脑袋,一句都不敢辩解。

    平白连累人家遭了训斥,叶凡心中愧疚,拱手解释:“先生勿怪,是子的错,事先没清楚。”

    老大夫看向他,目光一顿,眼底闪过一丝明显的讶异。

    叶凡扬着嘴角微笑着,摆出一副无害的模样。

    老大夫捋了捋胡须,面色微缓,“这位友,老夫欲请教一二,不知友可否移步?”

    叶凡忙道:“不敢、不敢,长者若有指教,子洗耳恭听。”

    老大夫哈哈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叶凡忙躬了躬身。

    老大夫不再推让,笑眯眯地走在前面。

    叶凡低声对于大郎嘱咐了句,抬脚跟了上去。

    ***

    中堂不大,临窗盘着一截土炕,炕上置一方桌,桌上放着脉枕、压板等物。

    叶凡和老大夫相对坐了,便有侍者撤去余物,备上香茗。

    老大夫执手道:“鄙姓边,敢问友尊姓大名?”

    “子上叶下凡,见过边大夫。”

    边老大夫神色微讶,“姓叶?可是来自韩岭?”

    “正是。”

    “那叶新叶善人……”

    “正是家父。”

    边老大夫足足顿了两个呼吸的工夫,方才微正了身形,再次执手,“原来是叶公后人,失敬、失敬。”

    叶凡恭敬地欠了欠身。

    闲话没有多,边老大夫随后问起了冻疮膏之事。

    叶凡对这个时代的工艺水平并不了解,不过他半点不慌,毕竟他有胖团这个“超级作弊器”——胖团在数据库中滚了0.00001秒,便调出了“蛇油冻疮膏”、“黑白草冻疮膏”的制作方法。

    叶凡如复读机般念道:“将蛇油、羊油,或黑白草、人参、当归、卢会、银丹草等与熬化的猪胰相混,或可制出此种疮药。”

    胖团细心地提醒:“‘卢会’就是芦荟、‘银丹草’就是薄荷。”

    叶凡双唇微启,差点复述出来,好在胖团提前发现,连忙用的爪子捂住他的嘴。

    “唔……约摸便是这样,咳、咳咳……”

    叶凡假装咳嗽,试图掩饰过去。

    好在,边老大夫一心琢磨着药方,并未注意他的失常。

    “这些药材确为活血化淤、消肿去寒之用,敢问郎君,这方子当真有效?”

    叶凡轻笑,“子不敢妄断,先生若觉妥当,大可一试。”

    边老大夫闻他之言,面色一怔,“敢问,这方子从何而来?”

    “是家父在时,一位远来的游医所赠。”既然边老大夫认识叶老爹,叶凡乐得扯起这面大旗。

    “这方子如今可归郎君所有?”

    “正是。”

    “若老夫没听错,郎君方才那药膏可置于盒中,如妇人胭脂般存用许久?”

    “是。”

    “可否运往他地?”

    “可。”

    边老大夫沉吟片刻,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罢!既有如此好物,老夫便腆着脸问上一句,冒犯之处,还望郎君勿怪。”

    叶凡笑笑,直爽道:“先生言重了,但无妨。”

    边老先生又顿了顿,方道:“这方子,不知郎君可否卖与鄙馆?”

    叶凡自坐在这里的那一刻,就料到了对方会有此一问。

    他挠了挠头,咧开嘴笑笑,俨然一个毫无心机的少年,“只是一个干巴巴的方子,能不能制出来尚未可知,先生若有意大可拿去一试,若果真能行,也算是没埋没了它。”

    闻听此言,不仅是边老大夫,就连那跪坐在侧、安静如壁花的侍者也不由地露出惊讶之色。

    叶凡尚不过瘾,继续道:“子无状,大着口气上一句,此药膏若真能做出来,别边疆苦战的兵士,就连普通百姓也能受用一二不是?”

    边老大夫目光一凝,神色由讶异变得严肃。

    叶凡对上他的视线,目光清明。

    边老大夫似是排除了他“居心不良”的可能,遂举起茶盏,扬声赞道:“不愧是叶公后人,不辱乃父!不辱乃父哇!”

    叶凡扬起嘴角,“先生过奖。”

    老大夫捋着银白的长须,笑眯眯地看着他,如同一位慈爱的长辈。

    叶凡也笑着,弯月似的眼睛,一对虎牙,当真是绵软又无害。

    且他此番做为,当真是什么都不图么?

    自然不是。

    来时的路上,于大郎便提到了这家医馆的背景——据边家人在朝中有靠山,还是军医之类的,官不。若果真如此,这冻疮膏对他们而言自然十分重要。

    方才叶凡暗自瞧着,馆中不乏衣衫破旧之人,有买不起好药的,也有暂时赊账的,伙计都是一样招待。

    再加上那些病患对边老大夫的态度,足以断定这家医馆信誉不错。

    不过一个方子,他乐得卖个人情。

    到底,他为的是叶家的名声,图的是济生堂的好感,若有了这两样,何尝赚不来那黄白之物?

    叶郎君,精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