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二更(还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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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洁癖侯爷和挑食鬼】

    尘埃落定。

    这次是真的尘埃落定。

    叶大姐擦擦眼泪, 走到李曜跟前,屈膝跪下, 恭敬道:“民妇叩谢侯爷——”

    话还没完, 叶凡便跑过去,把她拉了起来, “阿姐, 不用跪。”

    在他心里,李曜始终是那个和他同床共枕了许多年的人, 怎么能让自家大姐跪他?

    叶大姐轻轻地拍了他一下,低声训斥:“侯爷面前, 怎能如此冒失?”这话时, 她的脸上难免带了些惶恐之色, 生怕李曜怪罪。

    没想到,李曜不仅没有表现出半分不悦,反而接着叶凡的话, 淡声道:“不必跪。”

    叶大姐略略一惊,依言只福了一礼, “谢侯爷。”

    李曜很给面子地点了点头。

    既然他都没受叶大姐的礼,谭县令也避开身,没有受。同时更加疑惑——这长安侯对叶家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怎么越看越糊涂?

    恩师得没错, 自己果然不擅揣测上意,若做了京官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唉,还是在这的大宁县窝着罢!

    那边,叶大姐又谢了衙头等人。

    那衙头看着她, 连连摆手,“大嫂不必客气,分内之事罢了。”

    叶大姐笑笑,表现得落落大方,即便这么多人看着,也挑不出半分错来。

    谭县令在同李曜谈公事,她便趁机把叶凡拉到一旁,塞给他一兜子铜钱,“侯爷和县令大人帮了这么大忙,恰好要到晌午了,你寻个机会将他们叫上,去荟香楼订上一桌席面,感谢一二。”

    叶凡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不用去什么酒楼,叫他去咱家食肆吃一顿便好,阿姐的手艺可不比那些厨子差。”

    “胡闹!”叶大姐唬下脸,“那可是堂堂一品军侯,寻常多少人请都请不来的,怎能如此敷衍?”

    叶凡撇撇嘴,别人求不来,你弟弟可不一样,从前哪次约会吃饭不是他上赶着请我?我还得看心情再决定答不答应。

    李曜完了正事,刚好听到他的话,顺势道:“听闻贵店有样新鲜吃食,刚好去尝尝。”

    叶大姐一听,既喜又惊,一时竟分不出他得是真心还是客气。

    叶凡从始至终都有种主人翁的姿态,替李曜作主道:“阿姐先去开门,我们稍后就到。”

    叶大姐瞧着李曜的反应,见他并未推却,只得告了声罪,提前回去准备。

    至于谭县令,识相地以处理案情为由推了,他的身份也确实不适合出现在食肆中,叶凡客气了一下,便没再劝。

    ***

    马车朝着城北走,车上坐着李曜、叶凡,还有硬挤上来的阮玉,墨青和车夫坐在外面。

    车上空间不大,又挤了三个大男人,阮玉靠近李曜,着袁沧的事,稍有颠簸便会碰到他的肩。

    叶凡眼瞅着,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

    李曜过,他就喜欢白白净净的,叶凡猛地意识到,白白净净的汉子可不止自己,眼前这个阮玉不就是一个嘛!

    叶凡心里犯着酸劲,脸上的笑却是愈加灿烂。他抬起屁股,硬生生坐到两人中间,乍乍乎乎地:“是在那个什么袁大人不?你不会真算让他‘暴毙’吧?”

    李曜没有怪他随意插嘴,如实道:“看情况。”

    阮玉毫无心机,笑嘻嘻地:“就他干得那些事,暴毙都是轻的,要我就该把他交给田家庄,任村民们处置。”

    对方如此热情,倒叫叶凡有些不好意思。他暂时把醋意压下,好奇地问:“那田家庄是什么缘故?”

    “我跟你,能把人给气死!”阮玉愤愤地咬着牙,把前因后果同叶凡讲了一遍。

    那袁沧来了大宁,似是做好了扎根长驻的算,虽然人还住在驿馆中,却开始张罗着买房子、置地。

    田家庄紧临县城,是大宁县少有的富裕村子,皆因其临近汾水,土质肥沃,不仅粮食高产,家家户户还种着桑树,村里的娘子们养蚕、织布,挣来的银钱不亚于壮年汉子。

    袁沧看上了这里,居然随随便便找了个错处,把整个村子的人都赶了出去,试图圈成自己的私庄。

    如今,那村中田无人耕,屋无人住,村民们有亲戚的投亲戚,无亲戚的如乞丐流民般在村外的破庙中苟且杂居。

    其间自然也发生过冲突,袁沧仗着京中有人,半点不惧,接连抓起来好些壮丁,如今还在州府的大牢里关着。

    谭县令作为大宁的父母官,对袁沧的行为十分不齿,可叹又无力阻止,只能命人悄悄地报与了李曜。

    叶凡被李曜保护得很好,又一直在学校读书,哪里见识过这样的黑暗面?气得一拳砸在车壁上。

    “为了块地,简直是丧尽天良!”

    阮玉没料到他会这般激动,玩笑般握住他的手腕,“别砸车,留着力气砸他去——看吧,都红了。”

    叶凡的心思全在那些有家不能回的百姓身上,一时间根本没注意自己的手被人抓住了。

    李曜前一日还在窃喜,叶凡不让别人碰,单让自己碰,此时便被了脸。

    侯爷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阮玉。”

    “在。”

    “你回去,告诉灶下不用准备我的饭了——不必回来了。”

    阮玉一听,蒙了,从前不回去的时候也没特意通知过呀,怎么今日就要去?

    “主子,咱不是还……”

    李曜半垂着眼,见他的手还没放开,敲了敲车壁,“墨青。”

    车帘掀开,伸进来一只骨结分明的手,把阮玉一拎,干脆利落地丢到了马车下。

    “这不对呀!”阮玉不甘心,可怜似的缩在路边上。

    墨青扒着车幔,貌似好心地:“你放心回去罢,侯爷这边有我。”

    回去什么呀回去!我也想尝新鲜吃食!

    然而,没人在意,马车一溜烟地走远了。

    车内少了一个人,倒显得宽敞了许多。

    叶凡依旧沉浸在气愤的情绪中,主动凑到李曜跟前,抓着他的袖子大骂袁沧。

    李曜不着痕迹地握住那只白手,嗯,很好,依旧没躲。

    心内顿时一片敞亮。

    ***

    直到进了食肆,叶凡的心情才平复了许多。

    一来是因为李曜向他保证一定会严惩袁沧,把村庄还给百姓。

    二来,食肆中的生意很好,虽然叶大姐为了招待李曜,特意挂了“歇业一日”的牌子,还是不断有人过来,买了卤味和方便面带回家吃。

    “多亏了你的方子,如今店中就这两样卖得好。”

    叶大姐一边着,一边麻利地擦了桌子,摆好圆凳,找了个窗边的位置请他们坐下。

    卤味、面条一并端上桌,另有几样可口的菜。

    墨青没上桌,只在一旁坐了,叶大姐自然不会怠慢他,照着李曜那桌别给他上了一份。

    墨青闻着香味,早就馋了,却没动筷子,单等着李曜。

    叶凡却不管,夹起一团猪肚就塞到了嘴里,边嚼边享受得直哼哼,“嗯,阿姐,这东西你是咋炖的,怎么能做到又软又劲道?”

    “就照着你的方子,火候、作料一样没改。”叶大姐从后厨出来,给他使眼色,“别光顾着自己吃。”

    叶凡呲着牙,瞧着李曜一脸坏笑。

    这家伙抓着筷子做了半天心理建设了,就是夹不下去。

    叶凡忍不住,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哈哈哈……”

    他笑着跑到后厨,向叶大姐要了一套全新的碗筷,就着灶上的开水煮了煮,这才重新盛了面条,笑嘻嘻地端出来。

    李曜双手扶在膝盖上,透过掀开的门帘刚好看清他的动作,锅中的热气蒸腾在他的脸上,使得那张原本就精致的脸更加柔和。

    看着他俯身夹起弯曲的面条,看着他冒冒失失地了个荷包蛋,看着他歪歪扭扭地捞起一勺卤菜,看着他笑盈盈地走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李曜莫名觉得自己是否中了他的迷魂术,竟生出一种想要长相厮守的念头。

    “哐当”一声,叶凡把面碗墩在木桌上,两只手捏着耳垂,吸着气,跳着脚,“烫烫烫!”

    李曜置于膝上的手紧了紧,什么“温柔贤惠”“长相厮守”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

    叶凡大大咧咧坐到对面,把簇新的筷子塞到他手里,“知道你洁癖,早就给你备下了。”

    虽是嫌弃的语气,李曜却禁不住勾了勾唇。

    叶凡的面有些凉了,他却不在意,抓起筷子就要吃。

    李曜拦住他,把自己碗里的热汤倒了一半过去。

    叶凡咧开嘴嘿嘿一笑,顺手把萝卜条、芥菜丝丢到他碗里。

    李曜抿了抿唇,还是这么挑食。

    近来他的“梦”越来越清晰,也渐渐知道了更多细节。

    叶凡时候挑食,不喜欢水萝卜和一切带叶的青菜,体检的时候检查出营养不良,李曜下定决心要给他改了这个毛病。

    叶凡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芝麻馅”,在被李曜调.教出来之前他就是头倔驴,不然也不会被孤儿院的伙伴排挤,也不受阿姨的待见。

    李曜亲手炒了盘青菜摆到他面前,倔凡宁可饿着也不吃。

    “那就饿着。”少年李曜冷声冷气。

    “饿着就饿着!”叶凡抱着手臂,气鼓鼓。

    结果他真的饿了一天。直到半夜胃里难受得直哭,李曜才给他泡了奶粉、蒸了鸡蛋、用微波炉了香香软软的馒头,老妈子似的伺候着。

    等到静下心来,叶凡哭哭涕涕地告诉他自己为什么不吃叶子菜——

    很的时候,他长得可爱,嘴也甜,很受阿姨的偏爱。大孩子们嫉妒,把他按在地上,故意拿带着虫子的菜叶给他吃。

    从那时起,他不仅发誓不再吃菜叶,还彻底变成了孤僻、爱架、倔驴似的脾气。

    李曜知道后,千方百计找到那几个已经成年、离开了孤儿院的“大孩子”,亲手把人揍了个乌眼青。

    然后,又愣生生地让自己饿了三天,直到体力不支,昏倒在训练场上,被教练拿长.枪抽了一顿屁股。

    李曜主修传统武术,训练场上十八般武.器样样都有,学员们从在这里长大,教练把他们当亲生孩子似的,哪个偷懒耍滑心术不正,随便抄起一样就揍屁股。

    ——想来,李曜揍屁股的习惯就是跟他学的。

    这件事被叶凡知道了,不仅不感动,还时不时拿出来嘲笑他。

    不过,从此之后倒是不拒绝吃菜叶了。

    此时此刻,李曜看着碗里多出来的菜,按着“他”的习惯,八成是会给叶凡扔回去。

    不,更有可能的是夹起来,亲自喂到他嘴里——有时候甚至会用自己的嘴。

    李曜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竟觉得并非那么难以接受。

    不过,他偏要纵着。

    不吃就不吃,就算每天用山珍海味供着,他也养得起。

    长安侯喝了口汤,朝梦里的“他”扔出两个字——

    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