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前男友?】
叶凡到的时候, 边老大夫正在同关大郎交待关二郎的病情。
叶凡不由地松了口气,看来情况不算太糟, 至少……人还活着。
他转头去看边老大夫, 只见他衣衫整齐,面色如常——看来, 白鹿把他老人家照顾得很好。
边老大夫显然不这么想, 若不是眼下的场合不对,恐怕他老人家就是抡起医箱, 去砸叶凡的脑袋了。
一起来的还有济生堂的一位管事,两名学徒, 三个健仆。
边老先生虎下脸, “又不是逛庙会, 来这么多人做什么?”
“听闻关家二郎病况危急,便想着……您老万一用人搭把手。”管事躬着身子,讪讪地应着。
学徒与健仆更是低眉顺目, 从头到脚写满了尴尬——特意驾了马车来追一头驴,紧赶慢赶都没追上, 他们有脸吗?
关大郎压下满心的担忧,冲众人拱了拱手,“有劳诸位。”
几人执手还礼, 了些祝愿的话。
叶凡同边老大夫了招呼,便掀开帘子,进去看关二郎。
将将瞅了一眼,他便不由愣住——
土坑上, 关二郎正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待着,趴不是趴,躺不是躺,身体的全靠右半边肩膀支撑着。
左腿搭在炕沿儿上,大腿根往下血肉模糊,想来是骨头断了,腿上绑着夹板,青色的竹板已经被染成了深红色。
左边肩膀和大半个脊背涂满了黑乎乎的药膏,隐隐露出一两块地方,依稀能看到烧伤的痕迹。
单是这么看着,都能感觉到一阵细细密密的疼。
即便如此,关二郎看到他进来,依旧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声音却是断断续续,十分虚弱,“郎来了?快,坐。老四,给郎,倒水去。”
关四郎红着眼圈,黑瘦的脸上挂着一道道泥印,显然是哭过了。
他抽抽噎噎地应了一声,正要起身,叶凡忙把他按住,“不必忙,方才喝过了。”
他坐在炕边,故作轻松地:“二郎哥只管躺着,不要费心,疼就喊出来。”
关二郎咧了咧嘴,想什么,面上却是一白,细密的汗珠从额上沁出来。
关三郎端着药碗进来,三两步奔过去,“又疼了?快,把药喝了。”
药是边老大夫拿来的,里面有安眠和镇痛的成分。
关二郎忍着痛,一口接一口地喝了下去。
单是简简单单吞咽的动作就让他精疲力尽,险些摔倒在炕上。
关三郎连忙扶住,惊声叮嘱:“哥,不能躺,抹着药呢。”
“腿、腿也不能动……”关四郎哽咽道。
关二郎仰了仰头,似是要什么,思维却被细密的疼痛充斥,最终只泄出一两声无意识的呻.吟。
叶凡鼻子一酸,几乎看不下去。
胖团从黑痣中飞出来,圆溜溜的脑袋上冒出一团乳白色的光,缓缓地没入关二郎的脑海。
叶凡一愣,在心里问:【那是什么?】
【阻断他的神经元,就不会痛了。】胖团的声音闷闷的,含着浓浓的担忧。
叶凡舒了口气,心里终于好受了些。
他方才就在想着,问问有没有合适的药可以给关二郎吃。
此时人多眼杂,只能稍后了。
胖团的白光很快起了作用,关二郎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表情也变得平静了许多。
关家兄弟还以为是汤药的效果,低声念道:“济生堂的大夫,果然医术高明。”
关二郎阖着眼,昏昏欲睡。
几人不约而同地闭上嘴,屋内一时安静下来。
外间传来边老大夫的声音,“腿是保不住了,得早做算,若再耽搁,恐怕……”
关四郎一怔,又忍不住抽噎起来。
关二郎睁开眼,虚弱地扯了扯嘴角,“我回头得问问咱娘,是不是给我生了个四妹妹……”
关三郎心里也不好受,平日里,二哥最是爱爱笑,声音欢快得能飞到屋梁上,哪里像现在这般、这般……半死不活。
铜铃叮当作响,一辆厢式马车停在院门口,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继而是叶三姐发颤的嗓音:“咋样了?二郎有没有事?”
不等有人答应,门帘便被大力掀开,叶三姐、关大郎、关五郎、关大、关二、关三前后脚进来。
叶凡几人站了起来。
叶三姐匆匆扫了叶凡一眼,继而扑到炕沿儿上,还没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
“天爷爷,这可糟了大罪了……”
关二郎这时候觉不到痛,精神也恢复了些,低声安慰:“嫂嫂,别哭……没啥,就看着血里糊拉的,其实一点不疼。”
叶三姐闭上眼睛,别开了脸。
看到平日里最爱抱着他逗他给他抓鱼吃的二叔成了这副样子,关二“哇”的一声哭出来。
“不要、不要二叔死,不要……呜呜……”
“浑什么?哪里就死了!”叶三姐杏眼圆睁,按住关二就要屁股。
只是,巴掌没落下去,自己就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关二郎无奈地看向自家大哥。
关大郎抿着唇,脸上的肌肉紧绷着,深沉的目光锁在他那条糊满血水的腿上,虽没哭,却比哭出来更要痛苦。
关二郎闭了闭眼,艰难地抬起手,拍了拍关大的胳膊,“大,劝劝你娘。”
关大绷着脸,张了张嘴,身子却隐隐着颤,一个字都不出来。
叶凡再也看不下去,一手拉着关二,一手抱着关三,脚步虚浮地出了窑洞。
关大在他爹的示意下,也跟了出来。
村里人正三三两两地蹲在院子里,看到叶凡,纷纷站了起来。
叶凡摆了摆手,随意扯了个草垫子坐了问起了事故的原因。
大伙边叹气边了起来。
有的那几家年初开窑时没祭神,出事再所难免;也有的近来挖土太多,惊了河神;也有的……
叶凡捋了捋,其中最靠谱的法是发生了地动,土窑村好几家砖窑都塌了,除了关二郎,还砸了好些人在里面。
关二郎还算好的,有几个被埋住了,挖出来时早就烤成了焦炭,根本认不出谁是谁。
有和关二郎在一家做工的,叹道:“二郎兄弟原本已经出了窑洞,看到情况不对又返了回去,把三郎、四郎并好几个人推出来,自个儿却被顶上掉下来的砖头烫到,腿也被砸住了。”
其中就有被关二郎救的汉子,红着眼圈:“俺这条命是二郎哥给的,他若有个好歹,我、我……”
“行了,不要丧气话!”叶凡握着拳头,难得语气生硬,“二郎哥不会有事。”
他决不相信世上会有“好人不长命”这种事,大不了拼着暴露系统的存在,他也要救关二郎一命。
***
叶大姐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她和樊大郎一起,没多待,看了看关二郎,把沉甸甸的钱袋塞到叶三姐手里,又嘱咐了叶凡一些话,就要走。
叶三姐湿着眼,:“眼瞅着就要黑了,路上不好走,便住一宿吧,权当是……跟我就个伴儿。”
叶大姐拍拍她的手,“又傻话了,我在这儿关家不得把我当客待?帮不上忙不,还得给人家添乱。”
叶三姐知道她的有理,虽不舍,却不再劝,只是对叶凡:“替我送送阿姐和大郎。”
“不用。”叶大姐指了指门口,“这不雇了车么,车夫是老熟人了,不会有事。”
刚好,边老大夫从屋里出来,道:“大娘子不若同老夫的车一道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叶大姐屈了屈膝,“再好不过。”
樊大郎执起手,行了个学生礼。
边老大夫还了半礼,继而看看墙根下趴着的白鹿,又看看叶凡,微眯的眼睛里带着未竟之意。
叶凡转着眼珠看天看地,准备装傻到底。
不过,他也不能装太久,毕竟还有正事要问:“二郎哥的腿当真保不住了吗?”
边老大夫叹了口气,微微摇头。
叶凡攥了攥拳,又道:“劳您老多费些心,一应药材都用最好的……”他看了眼屋内,压低声音,“不必同关家,稍后我去结。”
“安心罢。”边老大夫叹了口气,背着手走了。
叶大姐再次同叶三姐作了别,被樊大郎搀着上了马车。
叶凡没走,他今晚决定留下。
一来,关家人全都守在关二郎那边,三个外甥没人照看;二来,按照边老大夫的法,关二郎还没有度过危险期,随时都有可能……他在这边待着,为的是以防万一。
门外只剩下叶家姐弟二人。
叶三姐捏着手,欲言又止。
叶凡抬起手,十分爷们地擦掉她脸上的泪,故作轻松地:“啥都不用,姐,你弟弟我现在可是赚钱能手。”
叶三姐抿着嘴,被他的样子逗笑。继而有更汹涌的泪流出来,无法对着关家人的话,当着亲兄弟的面再也不用顾忌。
“你,这要是真把腿锯掉,二郎这以后可咋整?眼瞅着还有两三天的工夫就要摆喜酒,咋就偏偏……且不人家娘子嫌不嫌弃,就算依旧嫁过来,以后的日子咋过?”
叶凡心里也是不安,就算他有系统,也不能保证把关二郎囫囵个儿地治好。
更何况,方才胖团了,暂时还没搜到可以用的药,理论上来,就连后世的消炎药,这个时代的人都不能随便用。
姐弟两个正着体己话,便看到一行人急匆匆地走过来。
叶三姐就着月色一瞅,身子顿时一颤,当即迎了上去,“亲家来了?这黑灯瞎火的,还劳你跑一趟。”
“不过来看看,我哪里安得下心!”
头的是个四十余岁的妇人,穿着半新不旧的衣裳,梳着整齐的髻子,两鬓在月色下微微发亮,看样子像是抹了头油。
后面跟着的有男有女,皆是年轻的汉子和娘子。
叶三姐亲热地拉着中年妇人的手,向叶凡介绍道:“这便是你二郎哥的岳家人,这位是焦大娘,论理你该叫声婶子。后面这几个也都是自家人,唤哥哥嫂子便好。”
叶凡礼貌地叫了人。
焦大娘家也种着金针菇,有心同叶凡套套近乎,心里又记挂着关二郎的伤,只得匆匆行了个礼,迈着脚往窑里走。
“这不要办喜事么,今日一早我便回了娘家,支会我那兄弟侄子们一声。原是要歇一宿的,谁知我家老大急吼吼去了,是女婿这边出了事……”
焦大娘边走边,一路没住嘴,也容不得别人插话。
叶三姐显然已经习惯了,只点头微笑,时不时提醒一句“当心脚下”。
直到进了关二郎的屋子,那焦大娘才像哑了火的炮仗似的,突然收了声。
“这……这……”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看看关二郎,又看看叶三姐,视线最终落在自家儿子身上。
焦大郎点了点头,眼中带着些无法言的意思。
关二郎看到他们,下意识地就要起身。
焦大娘怔怔的,一时间也忘了拦。
倒是关五郎,不想让自家哥哥受罪,硬生生把他按住,“大夫了,老实躺着。”
关二郎拗不过,只得笑笑,:“娘,大哥,二哥,嫂子们,快坐。”
按照当地的习俗,催了妆、换了大礼就是正经的亲家,会来事儿的就早早地改了口。
从前时候,焦大娘听着关二郎喊一声“娘”心里还颇觉得意,然而眼下……看着关二郎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她只觉得心惊肉跳。
是的,在焦家人看来,关二郎此时的样子就是“人不人,鬼不鬼”。
那些个媳妇们只怀着好奇的心思瞅了一眼,便纷纷白了脸色,转头出去了,还没走远,便纷纷着“吓死了”“还有活头吗”之类的话。
叶三姐面上一冷,抬脚就要出去理论。
关大郎按住她的肩,摇了摇头。
焦大娘终于回过神儿来,讪讪地:“咋、咋就整成了这样?”
“二哥是为了救我。”关四郎生怕自家哥哥遭到嫌弃,忙不迭地解释,“不光是我,还有三哥,还有木家哥哥……若不是二哥,我们都活不成。”
“是吗,二郎可、可……真有本事。”焦大娘不尬不尴地笑笑,实际上,心思早就不在这里了。
叶三姐捏着衣角,极力想一些亲近的话,然而越是急越想不出来。
叶凡看透了焦大娘的心思,心疼关二郎,也心疼自家阿姐,便拍了拍自家阿姐的手,不冷不热地:“姐夫,请客人们到外间去坐吧,大夫不是了,二郎哥刚吃了药,得注意休息。”
叶三姐终于找到机会,极力强调道:“你个糊涂虫,你二郎哥马上要和焦妹子成亲了,哪里算是客人?”
焦大娘忙趁势道:“叶郎得对,不能扰了二郎歇息,老大、老二,咱们、咱们就先回去罢!”
关家人神色一黯。
叶凡嗤笑,如此迫不及待,这是沾都不想沾一下了么?
叶三姐抓着叶凡的腕子,眼中满是焦急和紧张。
炕上,关二郎闭了闭眼,面上现出明显的灰败。
关三郎抿了抿嘴,一句话安慰的话也不出来。
关四郎怔怔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焦心极了。
只有关五郎,稍显粗鲁地帮自家二哥拽了拽被子,摆了摆腿,一副心大的模样。
关大郎送走焦家人,刚进屋,屁股还没落稳,便听到外面响起清晰的马蹄声。
胖团在脑海里尖叫:“统治者来了!”
叶凡面上一喜,不自觉地叫出声:“前男友来了!”
着,便迫不及待地朝门外冲去。
李曜掀起衣摆,抬脚进屋,怀里猝不及防扑进来一个活蹦乱跳的少年。
少年仰着脸,黑亮的眼睛里满是信赖。
叶凡看着面前的男人,就像看到救星似的。
李曜挑了挑眉,“前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