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0章 人体拼图4-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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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川上美雪扑在屏障上,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脑海中的碎片,异常疼痛的刺激,绞得她愈发发狂地企图攻击晏明灼。

    噼里啪啦!

    风敲打玻璃窗的声音,在广播室内阵阵作响。室内灯光,随之一阵摇晃,如同起伏不定的灵魂折磨般明灭不定。

    “呜”

    忽然,挡在她面前的屏障消失了!

    川上美雪一时无处受力,身体猛地往前扑了个空,径直砸到靠近走廊的玻璃窗。

    浑浑噩噩的脑子,还没来得及思索晏明灼的去处,为何空空荡荡的校广播室内只剩下她一个人,透过玻璃,川上美雪忽然看见了一张极度恐怖的脸。

    皮肤溃烂、露出红肉、浑身上下都是烧伤痕迹,与先前那个皮肤光滑柔软、笑容妩媚动人的女孩判若两人。

    那是她死前的模样。

    幽灵会因痛苦而忘却生前的记忆,但是,当他们想起内心深处最不愿意面对的回忆时,就会暴露出灵魂最真实的样子。

    并且,将永远定格在死相最凄惨也最痛苦的那一刻!

    除非有能力更加强大,强大到足以影响本源的幽灵,愿意出相助,否则,她会一直保持如此丑陋的脸!就算去死,再复活,也不能拯救她逝去的容颜,还要时时刻刻遭受烈火焚身的苦行,永无休止!

    ——可是,这所鬼校中唯一拥有这个能力的幽灵,只可能是一个人。

    就算没了记忆,也对他们极其厌恶的池叶诚。

    “永远,永远”

    临死前恍若附骨之疽般的怨毒话语,此刻在留下血泪的川上美雪脑海中再度回荡。

    “池叶家的死老太婆!”被困在铁质油桶里,倒入汽油,活生生烧死的幽灵,身旁怨气浓厚如墨,猛然暴涨,“啊啊啊啊啊!”

    怨气越是暴增,铭刻在她灵魂上的痛苦就越是成倍加重。

    五指弯曲,尖利的长指甲,在玻璃上划拉出刺耳声音。伴随发狂般的狞笑,凶器猛然调转方向,刺入不堪入目的真实灵魂体。

    寻常武器无法伤到幽灵,越是怨气浓重的幽灵愈是如此。可沾染了怨气,常年累月遭到浸染的凶器是例外。

    指甲捅入躯体。黑色血液涌出。

    捅!捅!捅!

    川上美雪站在玻璃前,死死盯着完全面目横非的丑陋灵魂,她生锈般凝滞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种丑八怪,根本没有活着的资格。

    风纪委员室,在校长室的楼下。

    晏明灼在室内撑着黑伞,走过墙壁拐角,不出意外与守在走廊中央的高大幽灵对上了视线。

    “能折磨得清和源野二那个自以为是的伪君子,还有川上美雪那个颐指气使的贱女人,发出如此美妙的嚎叫声”

    “晏明灼,你好像真的很厉害。”丹波茂茂兴奋地碰了碰完全被血液染成黑色的怨气拳套,露出怪笑,“来吧,来正面硬碰硬地打上一场。”

    “要是你能赢过我”

    浓厚到几乎成形成壳的黑色怨气,将丹波茂茂整个人包裹在其中,他舔了舔嘴唇:“你想杀死我,还是要我下跪求饶,怎么都行。”

    握住伞柄的指紧了紧。

    晏明灼垂眸,空着的抚摸着胸前的吊坠,才缓缓安抚下跃跃欲试的“人偶师”。

    知晓清和源野二与川上美雪的弱点,再有针对性地进行刺激,攻破他们的心理防线,才制造了前两次的顺利局面。

    然而,这不代表他就能以人类身体赢过这些早已死去的怨灵。先前与池叶诚的交,早已证明过这一点。

    他和丹波茂茂面对面的底气,大半出自漆黑长伞所制造的坚硬屏障,以及如走廊般笔直、入口狭窄、一夫当关的绝佳地势。要攻击到他,丹波茂茂就非得越过屏障不可。

    “丹波同学。”晏明灼忽然启唇,话锋一转,“你的国文水平,好像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低。”

    “”丹波茂茂脸上笑容一滞。

    他不耐地扬起眉:“什么意思?”

    “还要装傻么?”晏明灼,“在清和源野二他们的记忆里,你是一个满脑子想着暴力的好斗角色。”

    “对,暴力、冲动、大块头、精力过剩、口无遮拦种种标签,总会让人容易想到‘无脑笨蛋’‘好利用’之类的词。”

    “哼,你不会是害怕,所以才开始耍起嘴皮了吧?”丹波茂茂不屑一顾地回道。他眼神中展现的粗莽渐渐散去,带着讽意,丝毫不为晏明灼的言语所动。

    比起他那两个“伙伴”,看似暴躁任凭一时心意的丹波茂茂,心理防线却比谁都要稳固。

    “三人组中,清和源野二看似是家世最高的那一个。”晏明灼注视着一动不动的丹波茂茂,“实际上,他才是最容易动摇、也最容易被看透的那一个。”

    “川上美雪自以为令你臣服,反而成为你中的棋子。她的存在,是你用来左右和控制清和源野二的枢纽。”

    “那天的惨剧,如果清和源野二还有过劝阻之心,川上美雪未曾预想到最终的后果,那么你,丹波茂茂,纯粹地谋划好了一切陷阱,只等关键人物一一入套。”

    “因为你需要一个秘密,这个秘密要足够残忍,足够骇人,足够将你们三人与背后的家族紧紧捆绑在一起。”

    “只有如此,并非丹波家族第一二三顺位继承人的你,才有足够的力量支持你上位。”

    “故事得不错。”丹波茂茂,“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原来我有这么聪明。“

    “你当然并不聪明。”晏明灼却反驳了他的话。

    “你只是心过重,擅长在规则中制造动乱,利用他们内心放大的弱点,一点点营造狂热的氛围,引诱自我落入深渊。然后,再把自己伪装成头脑简单的模样,站在乌合之众中,自以为受到追捧的你胜过一切。”

    ‘

    “无论是担任风纪委员,还是在擂台接受挑战。”晏明灼反问,“你的身后,不都跟随一大堆壮胆的人?”

    “奉劝你最好收回对我的侮辱。”丹波茂茂神色变冷,“弱者追随强者,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强者?”晏明灼,“在暴动的群体中才能获得力量,以掩饰你的欺软怕硬吗!”

    当话尾加重音的四字词语一出口,丹波茂茂的呼吸骤然浓重几分。

    但很快,他又恢复了原本的不屑:“少废话。不打就给我滚出高等部!我们这不欢迎胆鬼。”

    “胆鬼。你得一点不错,只有胆鬼,才会把群体的力量当做是自己的依仗。”

    “善良的胆鬼从团体中获得勇气,去面对自己无法战胜的对象,而恶意的胆鬼,却只有在欺凌能够胜过的对象时,才能获得高高在上的快感。”

    “可是,当这个胆鬼脱离了他赖以维生的群体与体系,他发现随着时代的浪潮滚滚向前,一切骤然间变得天翻地覆,被戳破的纸老虎身上,会发生什么悲惨的事情?”

    丹波茂茂眼皮跳了跳,下意识回避晏明灼过于锐利的视线。

    “你不好奇么?丹波家最后一代家主。”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知道”直到听见那个刺耳的称呼,丹波茂茂的情绪终于有了动容。

    “暴雨降临后,世家格局大乱。因出卖清和源野二与川上美雪的行踪,获得喘息之,潜藏了整整十年之久。等到你改头换面终于现身,因身患严重疾病来到雨之国综合病院,却发现”

    “你被抛弃了。”晏明灼冷冷扔下中的伞。

    “最终,你自杀于在医院的天台,死后,尸体如同一团垃圾被扔进了焚烧炉。”

    “没有世家的时代,已经没有了丹波家主最后的容身之所那时的你,也不过是个可怜虫而已。”

    在浑身冒着黑气的丹波茂茂冲上来前,晏明灼闪身避开他的攻击。

    侵袭人体的怨气,却令他胸腔内伤口未完全愈合的地方再度崩裂,晏明灼一边躲闪,一边捂唇咳出一口血。

    他咬牙,指尖再度勾连无形细线。

    “我赢了。”

    “以后,风纪部无权再以各种名义,干涉初等部一切内部事务。”

    擂台上,漆黑过长的凌乱发丝,遮住了他那双妖异的黑金色眼眸。

    台下气氛达到白热化最高峰,无论高等部还是初等部,都在高声齐呼着一个名字!

    池叶诚!

    池叶诚!

    ——池叶诚!

    纵然他先前还只是一个素来遭受排斥的“怪胎”,现在身上伤痕累累,配合他冷漠异常与年龄不符的成熟表情,显得愈发疏冷难以靠近。

    可他所得到过的追捧,却是丹波茂茂不曾等到过的真心热烈欢呼。

    踩在他的败绩上成就了自己的名声。

    丹波茂茂脱下拳套,出神地望着其上破破烂烂的痕迹,身上肋骨与后颈,还残留着池叶诚以左拳疯狂进攻一往无前留下的痛意。

    就像是一条疯狼,咬得他步步后退。

    更加耻辱的是,这还是一头未成年就以初露锋芒的幼狼。

    明明和他一样,单纯沉迷在暴-力带来的权力与欢呼当中。

    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他池叶诚更高尚?!

    “我就,这家伙凭借的不过是一股不要命的狠劲,上次才能和我打平。”丹波茂茂脱下左拳套,“初学不久的拳击与格斗,技巧尚可,力量严重不足。”

    “他比你三岁。”川上美雪合上池叶诚的眼睛,起身幽幽道,“你成年了,丹波家的。”

    “而且,他和你不一样。”

    “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战,却还能拼尽全力让你变得狼狈他比你,活得更高尚。”

    “但事实是。高尚的人死得消无声息,烂到泥泞的人才能活得长久。”丹波茂茂,“关于这一点,最清楚的人不该是总装作清纯无害引诱傻瓜的你吗?婊-子美雪。”

    “软蛋快-枪。”川上美雪冲他竖了个中指,同时大拇指与食指捏合在一起。

    池叶诚之死,既然已成事实,川上美雪自然而然地换了一个新的投资对象。先前的丝丝惋惜,仿佛全数化为乌有。

    他们对彼此的逆鳞心知肚明。

    丹波茂茂和川上美雪在尚带余温的尸体前,若有似无地打情骂俏,一旁脸色煞白完全傻掉的清和源野二,似乎忽然感到一阵反胃

    “呕——”

    他跪在地上,在萦绕着血腥味的空间里,吐了一地。

    还没等川上美雪厌恶地叱骂,濒临极限的清和源野二已经踩着一地呕吐物站起来,跌跌撞撞往仓库大门跑去。

    他拼命砸门,用尽了全身力气。

    咚咚!

    咚咚咚!

    有门锁被钥匙打开,铁锁跌落在地的声音,从厚重的大门外闷闷传来。

    门被推开。

    走进来的是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

    笠原校长。

    目睹眼前情状的那一刻,饶是他也陷入了脸色大变的失语中。

    紧接着,他反,再度关上了刚刚打开的大门。

    砰——

    将所有无声的罪恶,都关在了今夜无月的夜空之下,墙壁厚重的仓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