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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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离子兰点了酒,不大会儿酒便上来了,他揭开酒盖子给毕择与封凝寒倒上一碗后给自己也倒了一碗。

    依旧是和第一次来酒肆点的一样的桃花酒,只是味道不如从前了。

    钟离子兰眼见着毕择仰头喝干了酒,封凝寒端起酒碗,刚欲喝下,钟离子兰便叫了他一声,封凝寒看向钟离子兰,问道,“怎么了?”

    钟离子兰面色一顿,随后笑容带着苦涩,他道,“没、没什么,怕你喝了,又要我搀扶着你回去。”

    封凝寒抿嘴笑了一下,没话,就着窗外头的好风景浅浅喝了一口,然后又是接连数口下肚。

    虽他不甚爱喝酒,酒量也不好,但也不至于像今天一样醉的快,刚一碗终了,便觉得头晕眩的胀痛,他捏着太阳穴,呼吸逐渐急促。

    “子兰……我似乎……似乎有些不太舒服……”封凝寒迷迷糊糊地看向钟离子兰,钟离子兰没有看他,垂着脑袋什么反应都没有。

    突然身旁“咚”地一声,封凝寒看过去才发现毕择竟然喝醉,趴在了桌子上,他撑着最后一股劲又看着钟离子兰,“子兰,毕择似乎醉了,这酒的劲头有些大,你还是别喝了……”

    “凝、凝寒,对不起……”

    封凝寒咳了两声,晃了晃脑袋,企图用这种方式让自己清醒一些,因为他听到钟离子兰话带着哭腔,这哭腔他听不得,听了,会心疼,他对钟离子兰关心道,“子兰,你怎么哭了?”

    钟离子兰终于抬头,泪流了一脸,双眼通红。

    “凝寒……对不起。”

    “子兰、你……你怎么了……为何要、要哭?”

    钟离子兰粗喘着气,他看着封凝寒的脸,快要呼吸不上来!!

    他心痛啊!心好痛!

    封凝寒越是这样关心自己,他越是心痛。

    被扎,被揉捏,被撕碎一般的痛!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到最后!到现在!

    封凝寒!

    封凝寒为什么还不怀疑我!

    为什么他还不问问自己,为何他——钟离子兰是好好的,而他与毕择都成了这副模样!

    到最后!

    为什么……你还那么信任我!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我背叛了你吗!

    你为什么要这么信任我!

    封凝寒迟迟等不到钟离子兰的答案,而他也确实也等不到了,他觉得自己像是溺水一般,整个身体逐渐下沉,沉到深渊苦海,周遭声音变弱,世界只留下了他一人,他的眼神变得迷离,最后彻底合上,晕倒在了桌上……

    “凝寒……对、对不起……”

    在意识,彻底消失之时,他又听到了钟离子兰那句抱歉。可能到这时,他不愿相信,也必须要去相信……钟离子兰对自己,做了不该做的。

    钟离子兰抬手想要触碰封凝寒的发,在快要触及之时,他还是缩回了手。

    他不配!

    他是个败类,彻头彻尾的败类!

    不知何时,钟离子兰身边出现两道人影,一男一女,分别是宫澄与伏乐。

    宫澄不忍地看了一眼封凝寒,转而镇定道,“别哭了,我们要抓紧时间。”

    这酒肆本就是钟离家的家产,只是很少人知而已,酒肆底下有一暗室,封凝寒被带到了暗室,而毕择则是由钟离子兰送往了钟离府。

    在暗室,伏乐看见了封凝寒的容颜,又见他一身白衣,才反应过来这便是她前一日伏窗一瞥的花雨白衣少年郎。

    真真是可惜了,没想到就是他。

    伏乐叫宫澄将封凝寒扶身坐好,宫澄听了,将封凝寒从怀里放下,按照伏乐所将封凝寒摆正坐姿。

    伏乐脱了封凝寒的衣衫至腰间处,白玉似的皮肤便裸露了出来,她深吸了一口气,严肃的道,“我即将所种之蛊,被称作罪孽孤独之蛊,确实能令人假死、失忆,改头换面,但若是一定时间还未能替中蛊者解蛊……”

    宫澄一直看着封凝寒,心情沉重。

    伏乐叹了口气,“中蛊者便会五感消失,直至死亡……”

    “……”宫澄沉默许久,最后道,“来吧,抓紧时间。”

    伏乐,“……”

    种此蛊,时间长不长,短不短,约莫也就半柱香的时间,这蛊种时毫无感觉,真正难受的是醒来时的空洞感,看着一张丝毫不熟悉的脸,脑袋里空空荡荡,什么事情都记不得,感觉自己就像凭空出现一般。

    伏乐种完蛊后,抬手擦了擦汗,她对宫澄道,“快做接下来的事吧,可能,一天又或许两天,他的样貌便会发生变化。两月之后才能解蛊,顶着一张陌生的脸,也方便生活,到时候解了蛊容貌便会恢复,届时,向他解释一下,希望他能理解。”

    “嗯。”宫澄应了一声,然后立马抱着已经毫无生命体征的封凝寒出了暗室,由巡卫府的人给封凝寒验了尸,确认封凝寒死亡后,验尸的官员便将信息上报给了朝廷。

    封凝寒的尸体被验尸官令人拉去乱葬岗扔掉,索性钟离子兰早已经不动声色的将拉尸体的马夫换成了自己的人,又提前准备了一具易容的尸体藏在了马车里,等到了城外野林,将封凝寒尸体调换到事先准备好的马车中,带封凝寒去到准备好的地方。

    一切计划按部就班的进行,没有丝毫问题,钟离子兰坐在钟离府大堂,双手搓着,紧张的出了一手的手汗。后来有家仆跑来,附在钟离子兰耳畔计划顺利时,钟离子兰这才松了口气,可还未能歇一会,喝上口水,巡卫府督府大人便带着一帮人到了钟离府。

    钟离子兰出面迎接,不敢怠慢,“不知督府大人到来,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督府大人摆摆手,面容威严道,“当下木萧谷已无封凝寒这个屏障,肃清木萧谷一党迫在眉睫,还请你替我们带个路。”

    钟离子兰身子一颤,难以接受,他急道,“木萧谷乃一些流民百姓,何不放他们一马?”

    督府大人冷淡道,“钟离子兰,注意你的身份,钟离府一族的存亡就在你一念之间。”

    钟离子兰咬着牙,迟迟不出话来。

    “就算你拒绝我,我们也能找到那处地方,而陛下却指名让你带我们去,其中原由你可以自己思量思量。”

    钟离子兰垂眸隐忍,艰难启齿道,“是……”

    督府派一队人看守钟离府,名义上是看守,实际是威胁钟离子兰,还有一队人则跟着去木萧谷。

    ……

    一日后的那一晚,木萧谷,桃源处在烈火中焚烧殆尽,封凝寒所庇护的人,被抓的抓,杀的杀,钟离子兰跪在地上绝望的看着面前的一切,冲天的火光照在他的脸上,烧着他的脸通红!

    眼前这是……眼前这是人间炼狱啊!

    人们哭喊,逃窜,哭不尽的眼泪,逃不脱的命运。他们被那些官兵揪着头发像摔一坨烂泥一般摔地上,那些官兵笑得猖狂无情,重重的踢向他们的身体各处,有些人被一群人围着,活活踢死。

    官兵们杀红了眼,连孩子都不会放过,他们将半月大的孩子活活摔死,点的孩子用刀捅死。

    魔鬼,是一群魔鬼!

    “不!!!”钟离子兰疯了,他起身冲向那些士兵,用尽全力嘶吼着,“放开!放开!不要!不要!!!”

    一只手扣住钟离子兰的肩膀,那只手有千斤之重,耳边传来的声音,如鬼魅低语,“钟离家主,你最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钟离子兰当即身体僵住,伸向远处的手不停地抽搐着,他够不着,他什么都够不着。

    “我……我是个废物……”钟离子兰感觉身子好重,他颓跪在地上,垂着脑袋逃避着眼前的一切,他甚至想,如果自己是聋子就好了,这样连那些哭喊都听不到,可以懦弱的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世事往往不如人所愿,有个声音从头顶传来,那个声音冷漠的让他发抖。

    “公子,为什么,为什么你和这些人在一起?”那个声音在问他。

    钟离子兰不话。

    “公子,我们谷主呢,他不是和你去参加花会了吗?他去哪了?”

    “……”

    “公子,你为什么不帮我们。”

    “公子,你背……背叛了木萧谷?”

    钟离子兰一怔,泪不知何时流了下来,他抬眼看到了尾巴占满了血的脸,她手中剑突然一紧,扬起的剑泛着寒光,钟离子兰抬头望着那把解脱自己的剑,闭上眼。

    “杀了我。”

    “哐当。”剑落地,钟离子兰睁眼,“为、为什么!”

    尾巴看他的眼神没有感情,像是看一具死物,“你不配,你要带着内疚,永远的活下去!”

    突然,尾巴身后冲来数人,将尾巴压在身下,她没有反抗,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钟离子兰。

    钟离子兰带着央求的口吻,对身旁的督府大人道,“不、不要!”

    督府大人只轻轻瞟了他一眼,“带走!”

    钟离子兰将头撇向一处,不敢看尾巴的眼睛,可她那被拖拽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是那么的刺耳……

    最后,督府大人竟要让钟离子兰清点人数,他被督府拖拽着看每一具尸体,又拉着他看笼子里关押着的人。

    “看!”钟离子兰被督府钳住下巴,强迫他看着关押木萧谷弟子的笼子,钟离子兰看着她们每一张脸,心头一惊,又看向身后的死尸,为什么……

    为什么都是女子被抓了起来!

    他恶狠狠地瞪着督府,“你要做什么!”

    督府邪笑一声,“你不用知道!带走!”

    钟离子兰无力地看着这一切,像个行尸走肉一般被督府派人送回了木棉城钟离府。

    他自己走动不得,是官兵让钟离府的下人出来,才将钟离子兰搀扶回了钟离府中,钟离子兰回来,那些看守的官兵才退出了钟离府。

    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下人告知……

    断水流,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