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 充满烟火气的热闹声音几乎一刻不停歇。

    客厅里，两个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面前的茶几上是两杯还滚动着气泡的可乐。

    电视上是不知道被重播了多少遍的西游记, 那只猴儿还在天庭就职, 在蟠桃园里快活地翻着跟斗。

    唐声声盯着电视, 脑袋里寻思再过半时, 可能贺知禹就还没有这只猴快活了。

    她站起身，：“我去厨房看看。”

    厨房里，老头察觉唐声声的到来，非常得意地挥动着锅铲, 朝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看看锅里的东西。

    “看看, 爷爷今天大展身手，给你们做一堆好吃的, 让你在同学面前长长脸！”

    唐声声往锅里看了一眼, 白花花的块状物, 看着是豆腐。

    别，煎得还挺好，没烂没糊的，形状也定住了。

    “哇！”她这一声没有半点假意捧场的意思，拉长的每一秒都是发自真心，“爷爷你学会煎豆腐了！”

    “……”

    老头非常不满意她的大嗓门, 瞪她一眼又用余光示意门外。

    “煎豆腐有什么难的, 声点，待会儿你同学听见了该！”

    “好好好。”

    唐声声压抑着内心的激动, 往里凑了两步搓了搓手：“那爷爷你准备做什么啊？”

    麻婆豆腐？

    肉末豆腐？

    用得到豆腐的菜就那么几个，唐声声问题问出口之后，已经发现旁边放着一碗紫紫黄黄的不规则物体。

    “看不出来吧！”老头儿脸上神采飞扬, 抬手加进一大碗水，反手就把拿碗紫紫黄黄的东西全数倒进锅里，“虽然你现在还看不出来，但它马上就会一碗豆腐鱼圆汤了！”

    “……？”

    老头把食材全部放进去之后就盖上了锅盖，唐声声看着水汽迅速从内侧模糊了视线，看了老头一眼，欲言又止。

    止又欲言。

    “爷爷啊，我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鱼丸它……有紫色的吗？”

    “紫色怎么了，你想想，要鱼丸是白的，豆腐也是白的，这一锅子清清白白的有什么食欲，色香味首先就先缺了一样！”

    “不是……这是芋圆……”

    “鱼圆不就是鱼丸吗？圆，丸，不就是换了种法吗！你这孩，对事物的理解不要那么狭隘！”

    “……”

    老头子的道理还挺多，讲起来的时候眉毛一抖一抖的，“你别啰嗦了，赶紧去陪着你同学看会电视，等着吃饭吧。”

    “……”

    哎，全都完了。

    完犊子了。

    唐声声连一句‘要么我来’都没来得及，就被老头轰出来了。站在厨房门口，看沙发上的少年朝她看来，有点无措地挠了挠脸。

    “呃……你饿吗，我房间还有点饼干，要不要先吃一点？”

    贺知禹认识唐声声这么久，还没见过她这么局促的样子。

    哦，见过一次，就是上次问学习组要不要去她家吃饭的时候。

    看来等一下迎接他的东西应该很生猛。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老头在厨房催他们去洗手。

    唐声声洗完手过去帮忙端菜，就看那一个个盘子钵子上还扣着另一个盘子当盖子，别的不，仪式感那是真拉满了。

    一块儿拉满的还有她的压力。

    她跟老头商量：“爷爷，你先给我看一眼行不行？”

    “不行。”老头显然对今晚的作品信心满满，“等一下我来掀，现在你别动，就这样端出去，给你同学一点期待感！”

    “……”

    四人的木质餐桌。

    三人三碗米饭已经就位。

    老头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不急掀盘子，而是先看向贺知禹：“贺，你应该也听声声过，我们是刚搬到青城没几个月，声声她跟着我回来，那些朋友啊同学啊，都在地城，到这人生地不熟的，能认识你这样一个好同学好朋友，我也替她开心，你以后多来玩，爷爷给你做饭！”

    “爷爷你突然这些干嘛……”

    老头平日里很少这种话，现在突然一，搞得唐声声又感动又不好意思。

    “哎这不是……人上了年纪就喜欢感慨一些乱七八糟的。”老头也有点不好意思，笑了两声：“贺你别有压力，好了好了，我们开饭！”

    老人去扒拉盘子，俩孩笨手笨脚地帮着。

    画面温馨动人。

    然而一切的温馨与感动都在一盘盘菜上盖子被掀开的时候戛然而止。

    唐声声看着最中间大瓷钵子上漂浮着或黄或紫的不规则球体，面上还辅以葱花点缀，白白的豆腐沉在底下，乍一眼还有点难以从这繁荣的表面窥见其真容。

    “来，先尝尝我今天的压轴菜，豆腐鱼圆汤。吃饭先喝汤，不用请药方！”

    “……”

    从贺知禹的眼神中，唐声声只看出了八个大字。

    不、可、思、议。

    强、装、镇、定。

    她探过身，又去厨房找了三个空碗出来，先给贺知禹盛了满满当当一大碗。

    “别客气，多吃点。”

    “……”

    一大碗汤看着多，实际上每人一碗也就差不多见底了。

    唐声声就看贺知禹在老人期许的目光下硬着头皮尝了一口。

    过了三秒，抬起头来。

    “还……挺好吃的。”

    “是吧！”

    可以是为这顿饭付出了很多了。

    不过今晚的豆腐芋圆汤根本谈不上这老头子黑暗料理事业的巅峰之作。

    唐声声舀了点汤把饭泡起来，发现芋圆这么煮，甜甜咸咸，可能比和椰奶一起更多了几分层次感。

    而芋圆和米饭这种碳水碳水的组合，也让这顿晚餐对于碳基生物唐声声，平添两分满足感。

    简单来就是，能吃。

    吃完饭，唐声声自觉地把碗筷收拾到厨房，听老头在外面和贺知禹聊天儿。

    “贺和我们家声声同岁吧？”

    “是，爷爷。”

    “今天我煮的那个豆腐汤有点甜甜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还合你胃口吧？”

    “……嗯，挺好的。”

    “喜欢以后就常来，我还会经常发明新菜式，正好多一双筷子能多做几个菜！”

    “……”

    在厨房洗碗的唐声声：“……”

    洗完碗，唐声声准备送贺知禹去公交车站。

    贺知禹跟老头道别，老头还追着把人送到玄关，嘱咐了三遍以后常来。

    “不好意思啊，我爷爷他做饭就是这样……比较随意。”

    两个人往下走了两层楼，女孩子的声音唤起了下一层的声控灯。

    “你今晚吃饱了吗，要不要去便利店再买点什么？”

    主要是闵进逢人便贺知禹挑食，给唐声声虚了都。

    怕到时候老头做出来的东西真不尽人意，贺知禹没吃饱，老头也不开心。

    但今晚这顿饭就这么平静地过去了。

    贺知禹该吃什么吃什么，哪怕那个菜的味道让她都感觉很奇怪也没多什么，一碗饭吃得干干净净，老头也开开心心。

    真是令人感慨万千的大团圆结局。

    “不用，我吃饱了。”贺知禹：“而且你爷爷做的芋圆汤其实还行。”

    “……”

    唐声声想起上次在烧烤摊偶遇，他形容那家店的猪肉串儿是还行。

    今天老头子煮的芋圆汤也是还行。

    这是真好话啊。

    一路送贺知禹到公交站台，唐声声都已经默认贺知禹身上没零钱了，很自然地从兜里掏出硬币给他。

    贺知禹接过硬币：“谢谢唐总。”

    毕竟周末，站台人也比平日里多。

    俩人没位置，只能站着等车。

    唐声声盯着来来往往的车流，脑袋时不时往来车的方向看一眼。

    前是马路后是灯箱广告，贺知禹只能把目光落在唐声声后脑的马尾上，稍作休憩。

    下一秒，女孩侧过头朝他看过来。

    “贺，你明天有空吗？”

    对视瞬间，贺知禹目光一顿。

    然后如同惊飞的鸟，迅速别开，在空中虚飞一圈，再落回来。

    “应该有吧，明天不是周日吗，你要干嘛？”

    “我想去逛逛街，买个东西。”

    唐声声出门前总算把一身猪换下去了，上半身一件印着个柯基的长袖T，下面一条牛仔裤。

    虽然是随手拿的，不过还挺可爱，临走时唐声声觉得有点冷，又加了一件牛仔外套。

    这些都没毛病。

    但问题就出在柯基T恤是往前上方看的，而唐声声为了直视他的眼睛也必须往前上方看。

    这就导致唐声声看他的眼神，和身上那只柯基简直如出一辙。

    柯基double。

    贺知禹恍惚间好像看见唐声声头顶上冒出两只毛茸茸的柯基耳朵。

    他清清嗓子，稍微拉回点注意力：“嗯，想买点什么？”

    “我有个朋友吧，最近快过生日了。”柯基一本正经地：“想给他选一顶棒球帽，他头围跟你差不多，你帮我参谋参谋呗？”

    贺知禹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之后，才反应过来唐声声的意思。

    “男的？”

    唐声声愣了一下：“啊？”

    “我，”主干道行车来来往往，少年眼睛里道道白光一闪而逝，“男性朋友？”

    快过生日，那就肯定不是他。

    闵进和高远也不可能。

    很有可能是唐声声在地城的朋友。

    相隔两地还清楚记得对方生日，交情不浅。

    反正肯定比他们俩现在要深。

    “对啊，”唐声声点头：“而且是很重要的朋友，他审美和你差不多，所以我想你的参考意见会比较有价值。”

    话音未落，俩人身后吹来一阵冷风，唐声声赶紧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行。

    还很重要。

    “行，”少年硬邦邦地勾了勾嘴角：“明天上午，就这个公交站台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