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三十四章 偷藏照片
贺知禹的第一反应是:日?
第二反应是:日。
要过生日的竟是我自己。
少年面色平静, 完全看不出这一刻脑内世界已经有一大群羊驼奔驰而过。
“谢谢,我很喜欢。”
过了五秒,贺知禹才把帽子戴进去, 然后捏着帽檐调整了一下方向。
“不过怎么想到给我送生日礼物?”还是明年的。
“其实也不是生日礼物, 主要是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 想让你选一个自己喜欢的款式。”唐声声:“然后我怕直接你会不好意思要, 就随便想了一个理由。”
其实最早起这个念头的时候,应该是在运动会上那次。
借着贺知禹的录像搞定了名次争议,唐声声跑决赛的时候回到看台底下,被阳光刺得几乎睁不开眼。
当时她心里就想, 贺知禹站在观众席录像, 岂不是更难受。
如果他有一顶帽子的话,会不会舒服一点?
那一瞬间只是个一闪而过的念头, 让她真正作出决定, 是在涂津那件事上。
当时涂津来道歉的时候, 唐声声就觉得不太对劲。
虽然她和涂津充其量也就两面之缘,但是唐声声感觉涂津这种告白都要递情书,趁中午教学楼没人遮遮掩掩的见一面的类型,就算要道歉,也不会特地来教室找她,当着所有人的面道歉。
更何况涂津一边在跟她道歉, 一边余光却不断在往她的身后瞟。
她当时身后可就站着贺知禹一个人。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所以你这帽子, 真的不用换一顶吗?”
虽然少年冷感的五官将帽子完全那股极度外放的明艳热烈压制,戴在他头上也确实好看, 但是……那个火烈鸟确实有点过分了!
“我标签和票都留着,现在想换的话还来得及。”
“换什么,我不是很喜欢吗。”
帽檐遮住少年的双眼, 让人看不清眼神,只能从他上扬的嘴角中看出心情。
“就像我刚才的,这样才刻骨铭心。”
确实是刻骨铭心了。
他能记一辈子。
“……好吧。”唐声声被他的理由服了,“你应该也有别的帽子,这顶就当备用吧。”
“没有。”
“嗯?”
“我之前不喜欢带帽子,”
少年又将帽檐往下压了压,轻声:
“那个时候眼睛也没现在这么脆弱。”
他整个童年都像是正常的孩一样活着。
除了家里会更加严格的管控他看书和看电视的时间,并且要求他定时闭目养神之外,和其他孩没什么区别。
甚至还因为眼睛不用写那么多作业,也不用参加任何课外活动,可以躺在家里休息,让闵进和高远羡慕了好多年。
如果不是真的走到这一步,贺知禹也难以想象自己会变成这样。
怕光,怕累,就连刚才坐在游戏机前都会因为过于鲜亮的屏幕而不适,成天只能躲在没有光的房间里,像个鬼一样活着。
跟废物没两样。
唐声声愣了一下,看他没有继续往下的意思,便赶紧点点头转移话题道:“对了,刚闵进和高远走得太快了,我都没问他应该转多少钱。”
“别转了。”贺知禹跟她一起走回阴影里,“你帮他和那孩玩了一个多时,吃的那点东西还不够他赔那孩棒棒糖的钱。”
一把五根,连输翻倍。
这么离谱的赌约,也不知道闵进对自己的技术有多自信,幸亏和他赌的也是个学生。
“一个多时吗?”
唐声声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玩了这么久,她不自觉地感叹一句:“那还好是我在玩,要是你自己上,估计你眼睛更难受。”
贺知禹突然一愣。
就和闵进想的一样,他们都觉得唐声声提出要玩,是因为自己想玩儿。
但是她的是,更难受。
“你怎么知道我当时不太舒服?”
他以为自己表现得很自然,因为就连从一起长大的闵进都没察觉到。
“因为,”唐声声坦言道:“你皱眉了。”
“……”贺知禹有点好笑:“就因为这个?我不是天天都皱眉吗?”
“不是,我观察过,”
姑娘一本正经地:“你只有在对光线感受不舒服的时候才会皱眉,那可能是你身体本能的反应,你自己没注意到。”
“哦,所以……”他意识到什么,嘴角上扬,“你是担心我的眼睛受不了街机的屏,所以抢着和那孩玩游戏的?”
唐声声想是,但又感觉顺着贺知禹的话好像有哪里不对。
她瘪瘪嘴,突然觉得他笑得有点可恶:“我就不能自己也想玩吗?时候都是我爸欺负我,好不容易才轮到我欺负一下朋友。”
少年抬手调了调帽檐,脚步像掠过的风一样轻快。
“这么可怜?”
他余光定在姑娘跳动的马尾上,露出一口森白的牙:
“可惜朋友是一次性的,欺负完就没有了,要么以后你凑合凑合,欺负欺负我?”
“……”
-
贺知禹这一次没送她回去,两个人在公交车站分别。
老谢已经在商场的停车场等了一会,接到他的电话就把车开了出来。
“禹,你爸爸陈医生今天下午特地为你推了另一个患者。”
老谢已经在贺知禹父母身边工作了很多年,也是一路看着贺知禹长大的。
他叹了口气:“以后有什么安排还是尽量不要和复诊冲突,身体重要。”
“嗯,我知道。”
“不过偶尔一次没事,陈医生也理解的。”
后排传来少年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老谢看了一眼后视镜,想着活跃活跃气氛,又转移话题:“哎,你这帽子,是刚买的吗?还挺好看,很适合你!”
“……”
做完一系列检查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傍晚。
陈医生为了等报告还加了会儿班,面对他的时候很和善,要他继续保持现在的用眼习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话贺知禹每次去都能听到,也知道是安慰性质偏多。
从陈医生那出来,贺知禹接到了许若碧的电话。
“医生你眼睛最近养的不错哦,看来我儿子真的没有偷偷学习,真不愧是我儿子,就是棒!”
他妈还是一如既往的有活力。贺知禹笑了一声:“陈医生没提我手术的事?”
“……提是提了一句,不过陈医生不是之前过吗,手术也不是那么必要,”许若碧顿了一下,语气有些犹豫:“妈妈觉得吧,只要好好保护眼睛,肯定会慢慢好起来的,你的眼睛啊,现在就是得养,养一养没准就又回去了呢?”
“妈,我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
虽然还没彻底瞎,但也差不多了。
什么都看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就像是个跪在斩首台上的死囚,被摁着伸长脖子等那一刀。
可最要命的是,谁也不知道那一刀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只能惶惶忐忑地等着那根本不被期待的瞬间。
还不如爽快的来上一刀算了。
“你这崽子真没良心啊你!”电话那头女人故意扬起了声调,想表现得若无其事,却还是不心流露出一丝颤抖,“手术失败你就真成个瞎子了,到时候你爷爷清醒了,他不得自责死,那手术失败率太高了,不行!你想都别想!”
先天性疾病有很大一部分根本没有治愈可能。
他算幸运,遇到了主攻遗传学眼科疾病的陈医生,勉强将光明延续至今。
然而机会总是伴随着风险,低成功率与失败的严重后果让父母退缩。
贺知禹也只能装作无所谓,抱着能苟一天是一天的心态混日子。
“行,那就先不想。”
这一次他也在许若碧声线的颤抖中落败下来。
父母无法承受手术失败的后果,而他无法承受父母的失望与伤心。
先耗着吧。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许若碧调整好情绪,语气又回到了最初的阳光明媚:“对了,我听王阿姨,你最近带了个女孩子回家吃饭?是同学?女同学?十班的女同学!?”
“……”
也没必要确认那么多次。
贺知禹嗯了一声,:“那天凑巧。”
“天呐我的儿子居然带女孩回家吃饭了,那个女孩漂亮吗,我听王阿姨特别漂亮,你们学校那个校服那么丑,穿那女孩身上都好看!”
“……”
“快快快赶紧发张照片给我看看。”
“没她照片。”
“那下次给我拍一张!”
“……”
贺知禹有点无奈:“您知道现在网上女孩都吐槽什么样的男生吗?”
许若碧:“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男生。”
“吐槽那种了没有自拍还硬让人临时拍的男生。”
许若碧哦了一声:“为什么吐槽啊?”
“因为听不懂婉拒的意思,没有就是不想给你看。”
“哦——”
这一哦被许若碧拉得好长:“所以你就是有,然后不想给我看!”
“……”
逻辑鬼才,许若碧女士。
“真没有。”贺知禹:“没机会拍。”
“行吧。”许若碧这回倒是爽快,“那你给我形容一下是什么样的女孩子,我想象一下。”
“…许若碧女士,有点猥琐了。”
“行,你猥琐的妈就想听听,行吗?”
“……”
拗不过,贺知禹只能回忆着开口:“个子,眼睛大,扎马尾……”
笑起来的时候特别甜,嘴角有一湾的梨涡。
看着一副还没长开的样子,但那双眼睛里永远清醒,永远有着清晰的方向,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为此付出准确的行动。
不过有的时候有点清醒过头了,对她一分好就要还回一分来。
算得有点清楚,给人感觉就总是不够亲近。
“理性,刻苦,还……”
“行行行,你别了!”
只是他脑海中唐声声的样子越清楚,嘴上却越词穷。
气得许若碧都无语了,直接断他:“要不是我是你亲妈,我真不信你这个词汇量是中考作文拿满分的人,真烂,不想跟你了,挂了!”
“……”
挂了电话之后,贺知禹锁屏靠在后座闭目养神。
忽然想到什么,无声地笑起来。
女人第六感有时候确实很神。
他重新拿起手机,开相册。
筛掉视频后寥寥无几的相册一览无遗,最后一张是他上次给唐声声拍包时留下的。
前面一张是闵进摔大马趴,再前面——
模糊的背景,清晰的人物,女孩子抱着面包,腮帮子鼓起。
是孙青宁偷拍的那张。
那天在删掉之前,他把它用蓝牙先传到了自己手机里。
他重新锁上屏幕,把帽子在脑袋上扣紧,闷笑出声。
病得不轻啊,贺知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