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青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到了半夜转大，唐声声第二天一觉醒来直接入了冬。

    秋天到冬天好像就是一线之隔，唐声声早上还穿着上周的衣服, 推开家门直接被寒气给逼回玄关去了。

    然后扭头钻回房间, 毫不犹豫地穿上了两件厚毛衣。

    风带着湿气, 轻而易举穿透一层一层的衣服, 往人的骨头缝里钻。

    唐声声在北方的时候，从没想过有一种冷，是穿了三四件还觉得冷。

    她只能一路跑去学校，让生命在运动中散发热量。

    好在效果不错, 等到了教室的时候, 身体完全暖了起来。

    李曼也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手指头都恨不得缩进袖口里去, 跟唐声声哭诉：“南方真的太苦了, 还没有暖气,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唐声声觉得更可气的还不是这个。

    更可气的是，她都冷得快死了，出门前去厨房吃早点，看见家里的蟑螂依旧活蹦乱跳，吃个包子的功夫老头都能在她的吱哇乱叫里死好几只。

    这就是南方的生活吗。

    一想自己还要在这读一年半高中，四年大学, 唐声声只能长叹一声。

    天一冷, 迟到的情况也开始更严重。

    早自习铃响起，教室还有好多座位空着, 唐声声看身旁的空位，还想着贺知禹迟到倒是少见。

    结果直到中午午休，贺知禹还没来。

    “我去问问！”

    何智比唐声声还好奇, 下午上课前自告奋勇跑了一趟老师办公室，回来：“老吴是请假了。”

    今天班上请假的同学也不止贺知禹一个。

    李曼在旁边很自然得出结论：“天突然变了，感冒了吧。”

    倒不算什么出乎意料的答案。

    唐声声中午按照惯例写了会儿作业，下午第一节课上课铃响起前，还是拿起手机给贺知禹发了一条微信。

    声声入耳：【你感冒了吗？还好吗？】

    她发完上课铃便响起，一下午再也没时间看手机。

    阴雨天天黑得比平时还要更快，傍晚的时候自然光呈现出萧索的靛蓝，站在灯火通明的教室往外看去，已经无限接近于黑暗。

    唐声声收拾书包的间隙看了一眼手机，微信倒是有几个消息，但是是下午课间闵进发在他们的养生组群里的。

    具体什么唐声声没看，目光先往下扫了一眼。

    贺知禹还没回。

    那一瞬间唐声声的心房突然空了一下，就像是在这种突然降温的冷天穿了一件特别宽大兜风的外套，到处都是空空荡荡，没有一点被裹紧的扎实、安全感。

    她又了几个字，然后和李曼一块儿走出教室。

    “你看群了吗？”李曼问她。

    唐声声摇头：“没有，了什么？”

    “要不要过阵子约火锅，天真的好冷——”

    “等这次月考结束再吧。”

    “也是啊啊啊，这么冷，还有月考，好烦啊！”

    两个姑娘在校门口分别，入夜后的风比白天更凉，唐声声裹紧衣服回到家里，才敢拿出手机又看了一眼。

    贺知禹还是没回。

    聊天框最底下是她刚在教室发的：严重吗？

    会不会是发烧了，在睡觉。

    唐声声这么想着，忽然看见养生群里又跳出一条消息推送。

    你们的进：【对了，你们今天看见禹哥了吗？】

    你们的进：【我今天放学去十班找他没找到，是先走了吗？微信也不回】

    连闵进也不知道他病了？

    唐声声愣了一下，正觉得奇怪，何智已经跳出来请假的事儿了。

    你们的进：【妈的他病了？】

    你们的进：【连他最好的兄弟我都不知道，这合理吗】

    人可知日：【是吗，太好了，本来我还以为禹哥没把我们当朋友】

    人可知日：【原来也没跟你，舒服了】

    人可知日：【爽.jpg】

    你们的进：【？】

    唐声声看着群里的聊天记录笑出了声，又切出去跟他了一声，让他醒了看群。

    但第二天，第三天，转眼一周过去了。

    贺知禹没有任何回复，也还是没有来上课。

    闵进这几天几乎天天往十班门口跑，和何智也去了好几趟办公室，得到的答案还是请假。

    月考结束当天，闵进还来考场找贺知禹。

    唐声声收拾好东西出来朝他摇摇头：“没来。”

    “这都一个星期了……”闵进叹了口气。

    考完时间尚早，唐声声回家路上脑袋放空了一阵，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公交站台上。

    是啊，都一个星期了。

    以前天天能见到贺知禹的时候，唐声声都没什么感觉，现在突然见不到了，两张并排挨在一起的桌子，少了一个人，空得就像是教室里空无一人。

    熟悉的836路驶入公交站台，唐声声上车投币一气呵成，在思考自己行为逻辑之前就已经走到了贺知禹家楼下。

    还是陈旧的区，只是银杏树已经彻底光秃了，地上也再也找不到之前金黄的痕迹。

    这个时间，到处都是从一中回来的考生。

    放眼望去，全是熟悉的校服。

    唐声声凭借之前的记忆找到那个最里面的楼，站到熟悉的门前。

    她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人应。

    又叫了一声贺知禹，还是没有人应。

    一个路过的阿姨拎着大包包的菜走上来，跟唐声声：“这家这一个星期好像都不在，不知道去哪了，你过几天再来找吧。”

    唐声声心头又是微地一空，点头感谢了阿姨之后才下楼。

    走到楼下，外面天又已经快黑了。

    老头电话过来问她月考不是放学早吗，怎么还没到家。

    唐声声只能跑着回公交车站，往家里赶。

    期末考试将近，哪怕月考，各科老师也还是有大量的作业。

    晚饭桌上，唐声声手捧着饭碗，大口大口地往嘴里送饭。

    老头坐在饭桌对面，幽幽地叹了口气：“最近出什么事了，你这几天天天心神不宁的。”

    心神不宁？

    唐声声想问自己有吗？

    然后又想了想，好像是有点。

    她找借口：“可能是快期末考试了，作业太多，有点累吧，没事的爷爷。”

    “哎呀，”老头给她夹了一块鸡翅，“你都已经全校第一了还急成绩，那后面的人不得把头发给薅秃了，慢慢来，急啥，又不急着称霸地球。”

    唐声声乐出了声，情绪松下来，咬了一口鸡翅才发现不对。

    “爷爷，这鸡翅……”怎么好像是橙子味的？

    “哦，是不是意外的惊喜，”老头得意地一挑眉，“这是可乐鸡翅的进阶版——美年达鸡翅！”

    “……”

    吃完饭，老头赶她回房间写作业去。

    唐声声回到房间准备沉下心来刷会儿题，她拿起手机，想关掉声音，正好撞上微信语音请求的推送。

    唐声声看着屏幕上贺两字，当即放下了笔。

    “唐总？”

    那头贺知禹的声音有点哑，带着很深重的倦意，感觉好像刚睡醒不久。

    唐声声却突然觉得房间里的光都比刚才更明亮了两分。

    “你这个星期怎么没来学校，是病了吗？”

    “嗯…也不算吧，有点紧急情况。”

    “什么紧急情况？”

    “就是来不及通知你的情况。”

    少年用的是你，而不是你们。

    在能接触到手机的第一时间，他只选择和唐声声取得了联系。

    “你在哪？”她问。

    “我在家。”他。

    “别骗我，你家根本没人。”她没想那么多。

    “……”他笑了一声：“还去我家找我了？”

    “不是，”唐声声顿时脸上有点挂不住：“大哥，你都七天没来了，微信也不回，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我再过一个星期差不多就可以回去了。”少年语气中溢满了轻快的笑意，“到时候请你吃饭，当赔罪，行不行？”

    他周围很静，声音也轻，最后两个字微微上扬，好像是心情很好，带着一点商量，甚至是有一点——

    哄的味道。

    唐声声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会本能地去分析爸妈电话来时的环境和语气。

    她以前觉得自己的判断还挺准的，但到了贺知禹面前，唐声声就不太敢确定了。

    “呃，对了，你看群了吗？”脸上突然有点发烫，温度来势汹汹，甚至开始灼烧耳根处的那一块皮肤，逼得她只能急急地转移话题，“闵进他们一周之前就想吃火锅，但是因为联系不上你，所以就一直没去……”

    “我这几天有点忙，没注意手机。”

    提起闵进，贺知禹大概也想象得到他急成什么抓耳挠腮的样子，又哼笑几声：“不过快期末了，让我斗胆揣测一下唐总的意思，应该是想期末后吃吧？”

    “贺这语气是算请客？”唐声声松了口气，往后一仰倒在床上，“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毕竟突然不招呼失联了一周，请大家吃顿饭也是应该的。”贺知禹：“不过一起和我们单独的不冲突。”

    他后半句话让唐声声呼吸再次陷入不畅。

    她不自觉地憋住气等他下文。

    就连心跳都好像变得有点不正常。

    而那边也好像深深吸了口气，短暂停顿后才开口：

    “我看了，今年圣诞节正好是星期六。”

    他的声音带着点笑意，听起来却认真又温和：

    “唐总能抽出那天的时间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