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不知道啊！”

    回寝室的路上, 京一云已经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当时那个场面了。

    “那大帅比，就蹲我们唐面前，一副委屈巴巴的奶狗样, 问她为什么要删他微信！”

    风栖：“难怪我看贴吧里有人在贺知禹的帖子里问唐的事情, 我还以为是同名。”

    喻言文：“卧槽, 唐有点东西, 是不是把别人始乱终弃了。”

    京一云：“我感觉很有可能，唐你还是从实招来吧。”

    唐声声：“……”

    委屈巴巴的奶狗？

    没有吧。

    当时贺知禹就是很正常地蹲在她面前，很正常地问“你怎么把我微信删了”。

    就是最正常不过的同学重逢，哪有什么委屈巴巴, 奶狗, 始乱终弃。

    其实一开始唐声声也没想删贺知禹微信，觉得好歹同学一场, 没必要, 放那也不吃草不吃料的。

    但后来唐声声高考结束, 在通讯录里找老同学的时候又看见了贺知禹那个黑色的头像，当时她才意识到，距离他转学并且失联已经过去了一年半。

    在这一年半里，他们没有任何联系。

    唐声声知道她点进去，看见的应该还是在那个圣诞夜他们互道晚安的聊天记录。

    她当时没敢点，后来升学宴那件事结束, 委屈失望的情绪被唐飞齐放大到了顶点, 就顺着那股情绪把贺知禹一起删了。

    她当时的想法是，把过去所有的遗憾都在这里斩断。

    然后进入大学, 迎接新的人生。

    “那然后呢？后面还了什么？”

    “唐直接就死机了，然后帅比就问她晚上能不能出来吃个饭——”

    “卧槽哪天晚上，今天晚上？”

    “应该是吧, 没今天明天，就问她晚上有没有空呗！”

    “哇！”喻言文一拍手掌：“那声你有空没空啊？”

    京一云立刻把脸一板：“我没让，我直接给拒了。”

    喻言文：“？”

    “你想啊！”京一云言之凿凿，“那可是判了十年的大哥啊，他想追我们唐就追啊，我在旁边看着不制止一下，那不是把唐往火坑里推吗？”

    唐声声：“……”

    京一云的不假。

    当时贺知禹问她今晚有没有时间的时候，京一云直接就挡她面前，义正言辞地：“她没空。”

    就跟护着自家的鸡仔似的。

    不过今天晚上她们也确实没空。

    彭依白一下午收了十几个学弟学妹，眼看气功社起死回生，乐得嘴角都要挂到耳朵根去了，晚上请她们这四位大功臣搓一顿。

    而且还不是校内食堂，是校外的烧烤。

    这家烧烤可是整个大学城周围公认的性价比与口味俱佳的TOP1。

    有名到唐声声自己还是新生，在军训的时候，就已经和几个室友慕名去过了。

    几个女孩对今晚的烧烤大餐都相当期待，回寝室休息了一下洗了个澡，又换了身衣服，等逐渐日薄西山的时候再一起出动。

    唐声声也换下了下午的短袖T牛仔裤，穿上了一条凉爽的连衣裙，顺带还吸收了上次和闵进吃铁板烧那次的经验教训，先把头发扎了起来。

    到了烧烤摊，彭依白已经坐在那等了一会了。

    唐声声她们走进去，就听彭依白大吼一声老板上菜，被烤得滋滋冒油的肉串儿就给端了上来。

    彭依白显然深谙社交此道，桌子上只有五个女孩，聊起天来无比自由。

    她们一边吃烧烤一边天南海北的聊，从学习聊到某选修课老师，再到护肤以及零食哪家便宜，最后话题落在了唐声声身上。

    “声啊，你实话，你和那个火烈鸟到底什么关系？”

    京一云好奇了一下午，刚才跟彭依白一块儿喝了两杯啤酒才终于问出口。

    “反正以前肯定认识！”

    风栖：“首先可以确定是高中同学，而且还都是状元。”

    喻言文：“你先别，让我猜猜……久别重逢，破镜重圆，追妻火葬场！”

    “……”

    唐声声差点把嘴里那一口冰啤酒都给喷出来，“看来你言情看的也不少。”

    “还行，我什么都看，杂食。”喻言文谦虚地摆摆手：“反正我听一云那么一，你俩肯定是有故事。”

    “没什么故事。”唐声声笑着摇摇头：“我转学来的第一个学期当了一学期同学，那时候感觉玩的还挺好的，后来他转学走了，就再也没联系过。”

    “啊？”风栖满脸意外：“没想到还是个现实向题材。”

    京一云立刻找到盲点：“不对啊，他明明是和你一个高中毕业的啊，而且他是休学，不是转学。”

    “对啊，这就是问题所在。”唐声声把玻璃杯里剩下的啤酒喝完，：“他是休学还是转学，我一无所知，人也没算告诉我，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就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所以唐声声看见贺知禹再一次好像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第一感觉并不是多么惊喜和高兴。

    那是一种不出来的感觉，那个人的脸好像太长时间只会出现在梦里。梦里他还没有走，肩膀上扛着那只比她人还高的愚蠢麋鹿，然后在她面前蹲下身。

    那只麋鹿的头就搁在了她的肩上，好像不屑于目睹他的臣服一样，躲开了视线。

    然后她一把掐住他的脸，上下地捏，嘴里不知道在念念有词些什么。

    周围的热闹和喧嚣在对上他的视线时都一下被消了音，一切都是虚幻，只有两个人对视的一瞬间是真切的。

    “呃……没事啊唐。”

    虽然唐声声这话的时候语气轻松，面带笑容。

    但饭桌上的气氛还是因为这过于现实的转折而降温两度。

    直到京一云一脸若有所思地开口：“我觉得吧，他可能就是因为犯事儿了不好意思告诉你，所以就死要面子自己转学了。”

    “……”

    别，还真逻辑自洽了。

    -

    军训晚上也有活动，是联络学生感情，却是强制参与。

    贺知禹折腾到八点多才回寝室，洗了个澡出来就接到了闵进的微信语音。

    “禹哥，你的照片把我们学校的贴吧都给血洗了一遍，你可真牛逼。”闵进在那头好像血洗贴吧的人是自己似的，语气得意得不行，“我要不要转发给马尾看看，她还不知道你来了吧？”

    “她知道。”

    “啊？”

    “今天她来操场宣传社团，碰到了。”贺知禹手拎着毛巾擦头，眼前好像又看见今天下午操场那画面。

    隔那么老远，一件白色短袖T，在阳光下好像被夜晚不心落下的一颗星星。

    贺知禹根本没想过会在军训的时候碰面，他本来想的是等军训结束，他至少别臭汗淋漓的，但那一刻却是本能地站起身，往她的方向走。

    那条路好长，横跨了好几个系和班。

    他感觉自己走了一会儿，又好像只是一瞬。

    还没到她面前，隔着点距离的时候就听见唐声声跟别人宣传气功，等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她掏手机准备加人微信。

    那一瞬间贺知禹心想，她怎么喜欢上气功了。

    不是不加别人微信吗，为了气功就能加了，那我也可以去了解一下，把我从黑名单拉出来就行。

    要闵进知道他当时是这么想的，估计能把腿儿给笑掉了。

    “然后呢？”闵进等半天没等到下文，总算决定自助，“见到了，然后呢？”

    “没然后了。”贺知禹。

    她旁边那个女生不知道为什么对他敌意好像很大。

    他本来想约她吃个饭，也没想干什么，那女生好像一脸他杀过人放过火似的表情看着他。

    “不是，禹哥，你还是不是我哥了。”

    闵进都急了：“你上啊，你冲啊，你把她拿下啊，从高中就喜欢了，好不容易追到大学来，你堵女寝门口啊！”

    “你有病，”贺知禹笑着骂他，“我开学不到一星期，要我进去喝茶？”

    “那你跟她啊，你你他妈当时是有苦衷的，你失联半个月的原因啊，你突然转学是因为再不手术就要瞎了，骗她是因为怕手术失败真瞎了，你倒是啊你——”

    贺知禹手术的事儿，在他嘴里就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但闵进那回长了个心眼，特地去问了一下叔叔的主治医师，像贺知禹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贺知禹这个手术在术前需要大量的时间准备，把眼部组织环境培养到理想状态，否则不能手术。

    而在这个培养过程中，贺知禹每天都不能见光，要以一个盲人的状态生活，直到达到手术标准。

    然后这个状态会一直持续到他手术结束，甚至覆盖他术后恢复的前期。

    他需要忍受近乎一年的黑暗，但这都还是最理想的情况。

    有可能拆纱布的时候能重见光明，也有可能就永远这么黑下去了。

    闵进算不上一个怕黑的人，偶尔走没有路灯的夜路心里也不怎么怵。

    但即便是他也没办法想象，在长达一年的黑暗环境里，走向未卜的未来会是个什么样的滋味儿。

    那种忐忑，不安，孤独，在黑暗中会肆意疯长成什么样子。

    闵进每次想到都忍不住认怂。

    因为他根本想都不敢想。

    所以闵进觉得贺知禹是真牛逼，梆硬的真汉子。

    要把这些事儿都给马尾了，就马尾那种软妹子，还不红着眼眶淌着眼泪就原谅了？

    但耳机里很快传出贺知禹懒散的声音：“你的很有道理，但是闵进，你好像忽略了一个问题。”

    闵进：“？”

    “我压根吧，”

    贺知禹对着镜子随手拨弄了一下被自己擦得乱成一窝的头发：

    “就还没追上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