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宫里的禁军统领亲自奉皇帝的圣旨，带兵来碧湖山庄护送太子回宫，吴禄也被一同押解回宫。

    回宫后, 李晏清才知道这两日宫里是鸡飞狗跳。

    恭亲王痛失爱子, 每日都来宫里闹, 闹得皇帝头疼不已。不只是宫里, 民间这几日也全部都是讨论恭亲王世子被杀案的声音。

    不过，李晏清此刻的心思并不在这儿。

    东宫的偏殿里，御医院为首的刘御医正在给钟禩把脉。

    钟禩先道“我已经跟他们过我的旧伤了。”

    “旧伤？”刘御医不太确定地看向钟禩。

    钟禩捂上胸口“那一箭留下的旧伤。”

    李晏清在边上听着，总觉得他们在什么暗语一样, 就问道“我想知道, 他现在身体状况如何？”

    刘御医想了想道“钟大人多年前是受过一次很严重的伤，肺脏留下了病根。看脉象, 是误用了寒物, 导致旧伤发作。”

    “那两年前那个冬天, 他那场病也是因为旧伤？”

    刘御医点点头“正是。”

    “那你当时为何不？”

    刘御医支支吾吾地看向钟禩，后者主动道“是我要求瞒着你的，你要怪就怪我。”

    李晏清有点生气地呼了口气“我怪你做什么？”

    又看了眼刘御医，总觉得他的反应不太对劲。

    又道“刘御医，他只是喝了杯凉性茶叶的茶，那茶我和太子妃, 还有公主都喝了, 我们一点不适的感觉都没有，钟禩他却咳血了, 这旧伤严重成这样？”

    刘御医支支吾吾地不出话。

    钟禩道“是因为我在兖州本就受了寒，回来后那几日又一直在忙，身体虚寒, 然后又不巧喝了那杯茶才会这样，并不是很严重，修养两日就无碍了。”

    李晏清没有接钟禩的话，对着刘御医道“刘御医，你来告诉我，他的问题严重不严重？你若是撒谎，以后我必治你得罪。”

    “太子殿下，微臣……”

    钟禩又咳嗽了起来，李晏清只能放弃了逼问，过去帮他顺气。

    “晏清，我想要睡一会儿了……”

    李晏清知他是在赶人，还不想走，一直在旁边的穆霜雪过来轻轻把他拉了出去。

    “霜雪，你拉我做什么？他们肯定是有事瞒着我。那刘御医支支吾吾的，你看不出来吗？”

    “你要问也不急在这一时，现在先让他好好休息。”

    李晏清靠过去抱住穆霜雪，声道“我就是好怕，怕他其实病得很严重，但是怕我担心所以瞒着我。”

    穆霜雪拍拍他表示安慰，也不出什么话来。

    次日有早朝，李晏清帮钟禩告了假，自己去了，李窈怕他一个人搞不定，就也跟着他一起去。

    进去大殿，李晏清一眼就看到了恭亲王。

    他比自己的印象里苍老了许多，一头头发几乎全部都白了。

    他一看到李晏清，就赶忙走到了李晏清的身边。

    “太子殿下，听杀害良儿的凶手在你手里？”

    李晏清还没回话，皇帝就到了，只能众人全部归队行礼，李窈没地方站，就站在李晏清旁边。

    经过之前的两回，似乎群臣都差不多已经能接受在朝堂上偶尔会看到李窈这件事了，这回并无人多么惊讶。

    李晏清看了眼旁边的李泰，他的脸色极度阴沉。

    李晏清走到大殿中间，行了个礼，道“儿臣不辱使命，查清楚了恭亲王世子被杀一案，也已经将凶手顺利带回。经过审问，已经知道了幕后主使，这个人就是景王。”

    李晏清话音一落，朝上一片哗然。

    李泰怒道“你不要血口喷人！”

    皇帝向旁边的太监了个手势。

    太监高声道“带人犯——”

    不多时，吴禄就被压了上来。

    李晏清问他道“吴禄，我答应你的事会做到的，只要你坦白交代，我父皇也会对你宽大处理。”

    吴禄一指李泰“是他，是他让我去杀害恭亲王世子。他与恭亲王世子不知为何积下了仇怨，于是买凶杀人。是我一时财迷心窍，这才酿成了大错。”

    “你胡！”李泰一听这辞，急忙道“本王与世子哪来的仇怨？是不是太子让你这么的？是不是？”

    李晏清对着皇帝道“当时儿臣接手了此案后，设计抓住了吴禄，并且让他认了罪，之后关押在了刑部大牢，可是景王却去刑部，强行把人提走。儿臣觉得此事有问题，便追了过去，之后遭到了伏击，差点就回不来了。儿臣的这些，刑部尚书可以作证。若是景王是被冤枉的，那他为何要做这些？”

    刑部尚书走出列，拱了拱手“太子殿下所言，确实属实，臣可以作证。”

    恭亲王闻此，走到大殿上，重重一叩首，求皇帝治李泰的罪，以慰世子的在天之灵。

    李泰看着他们，突然大笑了起来。

    指着殿上的人道“我是知道了，是本王中计了。你们碧湖山庄，跟太子才是一伙儿的，你们假意投诚，就是为了骗取本王的信任，然后害本王。”

    李泰也跪了下来，重重一叩首。

    “父皇，儿臣冤枉啊！这一切都是吴禄所在的碧湖山庄做的，刺杀恭亲王世子，儿臣确实知情，可提出这件事的，是他们碧湖山庄的庄主，穆柏松！”

    李晏清和李窈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

    吴禄道“陛下！这件事情跟庄主无关，都是罪人一人所为，庄主根本就不知情！求陛下明鉴！”

    李泰气得浑身发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道“有一件事情，可以证明碧湖山庄与太子有关！”

    李晏清心里咯噔一下。

    李泰大笑了几声，继续道“你们知道太子妃是谁吗？太子妃就是这个碧湖山庄的副庄主，而且，她还是个天乾！”

    文武百官间再一次哗然。

    李晏清高声道“你闭嘴！太子妃也是你可以随便攀咬的吗？”

    李泰站了起来，指着李晏清，看看了满朝文武，道“还有件事情，你们一定不知道。你们的太子殿下，他不是天乾，而是地坤。他和那个太子妃，还有过一个孩子，只不过产了。怀孩子的那个人，可是太子。”

    李晏清还没话，皇帝就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怒道“你住嘴！自己犯下了弥天大错，竟然还敢在此污蔑太子！”

    李泰定定地看着皇帝“父皇，您为何要选一个地坤当太子？为何要隐瞒了他的性别二十年？”

    皇帝继续怒道“晏清是天乾还是地坤，这世上有人比朕更清楚的吗！你现在是在质问朕吗！”

    李泰再次跪下，道“儿臣不敢。但太子妃是碧湖山庄副庄主，这一点千真万确，她是不是天乾，一验身便知。”

    李泰一党的几人也全部都站了出来，请求给太子妃验身。

    “你们都给朕住口！”

    李晏清手心里已经出汗了，要命的是今日钟禩还病假不在场，这让他心里更加不定。

    李窈走到李晏清身边，轻声道“今日这颗种子算是埋下了，不解决，之后风言风语怕是少不了的，验吧。”

    “验？你有没有搞错？”

    “没搞错。”

    李窈提高了声音道“既然景王如此确信，那是该验上一验。只不过太子妃不是寻常人，是未来的皇后，身子岂能随便给人看？就算要验，有资格给太子妃验身的，怕是只有本宫了。父皇，儿臣愿意给太子妃验身。”

    皇帝看向李晏清，后者点了点头。

    李晏清道“既然如此，为了证明太子妃的清白，就按照公主的吧。”

    李泰急忙断道“不可！李窈和李晏清是一伙的，她验不作数！”

    李窈笑道“大哥的这是什么话？我什么时候跟他李晏清是一伙的了？我和太子从不和，众人皆知。今日我愿意站出来验身，也只是为了皇家声誉，不想到时候流传出去一些莫名其妙的流言蜚语，仅此而已。”

    皇帝道“既然如此，那就传太子妃，验身。”

    不多时，穆霜雪就穿着一身华服，走入了大殿。

    她刻意低眉顺目，放缓了脚步慢慢走进来。

    李窈上前道“太子妃，请跟本宫过来。”

    穆霜雪顺服地点了点头，跟着李窈去了殿后一屋。

    一走进去，李窈就让所有人退出去，把门关好了。

    转身看向穆霜雪“脱衣服吧。”

    “嗯？”

    “验身啊。”

    穆霜雪真的听她的话，开始脱衣服。

    李窈赶紧抬手挡住眼睛“慢着慢着，不许脱衣服。”

    穆霜雪停了手，安静地看着李窈。

    李窈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无趣。等会儿吧，过会儿我们再出去。”

    两人都不话，就安静等着，然后李窈余光看到穆霜雪好像一直在看她。

    “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穆霜雪移开目光“谢谢你，帮晏解围。”

    李窈没好气道“今日帮他解围，是因为钟禩现在身体不好，李晏清要是出了什么事，最后肯定还得成了钟禩要解决的事情，我帮的不是李晏清。”

    “我知道，但是还是谢谢你。”穆霜雪认真道。

    过了会儿，李窈又道“不过，对于李晏清，我心里的底线是在他登基之前，他必须得承认自己到底是谁。否则，我是不会让他登上皇位的，希望你们明白。”

    穆霜雪沉默了会儿，道“其实，我也不希望他一直装下去。”

    李窈有些意外地看向穆霜雪，又过了会儿，轻声道“你能这么想就好。时间差不多了，出去吧。”

    李窈带着穆霜雪返回到大殿上。

    道“本宫亲自验过了，太子妃确实是地坤。”

    “李窈！你撒谎！你和他们是一伙的！”李泰又看向李晏清“李晏清，没想到你居然如此卑鄙无耻，利用碧湖山庄做了圈套让我钻啊！”

    李晏清正色道“你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你咎由自取。”

    李泰知道自己是大势已去了，踉跄地后退了几步，依旧指着李晏清。

    “李晏清，这不是你自己的主意吧？是你的军师支的招？”

    “我再一遍，我没有和碧湖山庄勾结，都是你咎由自取。”

    李泰看向文官末排，道“钟禩今日早朝没来？病了啊？他是不是最近身体越来越差了？你想不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知道。”

    李窈一听，上前问道“你知道什么？”

    李晏清拉住她“你别上他的当。我都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什么？”

    李泰笑了笑“李晏清，你想不想知道，他这么多年是以什么样心境陪在你身边的？”

    皇帝一拍案桌，站起来指着李泰道“住嘴！”

    李泰继续道“李晏清，他恨你，你知道吗？对你好那只是他不得已的任务，其实他恨你。”

    皇帝抓起桌上的奏本砸了下去“逆子！你别以为朕不会杀你！你信不信，朕连你母妃一起处置！”

    威胁下，李泰住了嘴，没有继续下去，留下李晏清一头雾水，不知该不该追问。

    之后李晏清就全程脑子里在思考李泰最后跟他的那句话，直到李泰被削除爵位关押刑部，直到今日下朝。

    “晏？”

    李晏清转头看身边的穆霜雪，这时候人已经差不多走光了。

    “霜雪，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其实他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