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戏要做足, 穆霜雪还是帮钟禩换了一件干净的中衣，帮他把身上粘上的血擦干净，之后才去开了门, 放一直等在外间的李晏清和李窈进来。

    李晏清声问道“你们怎么用了这么久？”

    “久吗？”

    李窈走进屋, 看到桌上放的那杯钟禩漱过口的水, 里面的水呈血色, 心里一揪。

    走到床边坐下，见床上的钟禩闭着眼睛靠在床上，像是累极了又浅睡了过去，伸手想摸摸他的脸, 又怕弄醒他, 把伸到了一半的手放下。

    声问杨风逸道“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吐血？”

    李晏清也赶紧走过去，盯着杨风逸等他回答。

    杨风逸看了眼穆霜雪, 又沉默了一下, 才回答道“他有旧伤, 伤在肺脏，挺严重的。吐血，是因为旧伤落下的病根发作了。今日那杯茶，要是身体康健的人喝是没问题的，但那茶叶性过寒，他那旧伤受不住。”

    李晏清和李窈异口同声地问道“什么旧伤？”

    “听他, 是他十几年前中过的一箭, 那箭刺中了肺脏，因此留下了病根。”

    李窈看向李晏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道我喜欢他, 这种事情你怎么能不告诉我呢？”

    “我……我不知道，我一直都不知道……”李晏清现在也不敢相信，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不知道。

    “你！”李窈指着李晏清问道“你和他生活了十几年, 他有旧伤你不知道？你告诉我你不知道？”

    “对不起，我……”

    穆霜雪搂住李晏清，对李窈道“公主，你别怪他，是钟禩自己有意隐瞒的。他这么聪明，又懂医术，他想要隐瞒，晏又怎么能看得出来？”

    李窈自己调节了一下情绪，又问杨风逸道“那他这伤病要紧吗？可以治愈吗？”

    杨风逸并不想继续下去，道“反正，他自己也懂医不是吗？他自己的身体状况，他自己应该是相当清楚的。等他醒了，你们直接问他就好了，我该去帮他煎药了。”

    完，就离开了房间。

    穆霜雪见李晏清情绪很不好，问道“晏，我们也出去一下吧？”

    李晏清摇摇头。

    “晏，他现在在休息，有公主陪着就够了，你留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

    李晏清颤着声音道“可是……我心里难受……”

    “我知道。你别担心，他不会有事的。”

    穆霜雪搂着他，硬是带着他走了出去。

    穆霜雪出去后转身把房门带上，回过身来，竟然看到李晏清楞楞地拿着桌上削水果用的刀子，慢慢把刀子靠近自己。

    赶紧上前去抢了下来“你干什么？”

    李晏清迷茫地看着她“我干什么了？”

    穆霜雪扔掉刀子，抱住他。

    “你别怕，他不会有事的。而且，你不是只有钟禩，你还有我啊。我们已经成亲了，你忘记了吗？你还有我。”

    李晏清呆呆地看了穆霜雪一会儿，终于点点头“对，我还有你，我们成亲了。”

    穆霜雪抱住他，安慰道“你不会只剩下一个人的，不会的，你不要胡思乱想。”

    李晏清像是清醒了过来，从穆霜雪的怀里钻了出来，声音带着哽咽道“不过，你不觉得我好过分吗？我和他同吃同住十几年，他身体有这么大的问题，我居然都不知道？我怎么能不知道呢？”

    “是他要瞒着你，他有他自己的理由，跟你没关系，不是你的错。”

    李晏清握住穆霜雪的手，抬眼看她，还像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的那种表情。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自私？”

    “不会，你很好，你真的很好。”穆霜雪拉着他的手，很认真地跟他道。

    李晏清显然依旧沉浸在愧疚里，道“可是现在回想一下，他确实是阴雨天容易咳嗽，两年前那个冬天，下了十几天的雨，他就病了一回，好几日都不见好的那种，我、我那时就应该知道的。这么多年，他都是带着旧伤的，可是我还总是心安理得的要他帮我做这做那……现在想想，我真的是过分得很。”

    李晏清突然握紧穆霜雪的手，问道“你，要是我不让他操这么多心，受这么多累，他的身体是不是还不至于会这样？”

    “真的不怪你。”

    穆霜雪再次把李晏清拉到怀里。

    她意识到，钟禩瞒着他，确实是有道理的。

    他现在就已经开始把各种都归结于他的原因，那他若是知道，真相是，皇帝是为了他，才摧毁了钟禩原本光明灿烂的一生，那他该怎么接受？

    他能和自己和解吗？

    虽然确实不是他的错。

    “晏，你别内疚了，他就是怕你会这样，才不告诉你的。他看到你这样，会心里难过的，别枉费他的苦心。”

    “嗯。”李晏清乖乖点点头。

    房里，李窈一直坐在床边守着钟禩。

    她想到杨风逸钟禩的旧伤是因为中过一箭，伤了肺脏，就心地解开他的衣裳，看他的胸口。

    那里果然有一道疤痕。

    李窈轻轻触摸着，像是怕他现在还会疼一样。

    他闷哼了一声，李窈赶紧收回手，去看他，他已经醒了。

    李窈把刚才杨风逸送来的药端了过来。

    “你终于醒了。再不醒，药就要凉了。”

    李窈要勺子搅拌了一下，然后舀起一勺子药喂给他，但是他没有张嘴。

    “怎么了？”

    “我自己可以。”

    钟禩要自己拿药碗喝药，李窈拦住他。

    “我怕你一咳嗽起来端不稳碗，到时候药洒了。我喂你。”

    “公主……”

    “你一个天乾，别矫情行不行？”

    钟禩没有再什么，顺从地喝完了李窈喂过来药。

    李窈放下药碗，用手帕擦干净他嘴边的药渍，然后帮他轻轻揉胸口。

    “感觉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钟禩握住她放在自己胸口的手，慢慢拿开。

    “你别总是这样，会让人误会的。公主你是金枝玉叶，我也受不起你的照顾。”

    李窈此时突然把事情想明白了，反倒是笑了笑。

    “你是因为有旧伤，身体不太好，所以想要推开我？你觉得这样做，是为了我好？”

    “你在我这儿耽误，真的不值得。”

    “值不值得是我了算的，我觉得值得。”

    钟禩沉默了会儿，狠下了心，抬头对李窈道“可是我不喜欢你，我真的不喜欢你。”

    李窈不怒反笑“刚才你昏迷的时候，你在喊我。如果你不信，要不要我找几个人证过来？钟禩，我已经知道你心里有我了，你再什么话骗我，我都是不会信的。”

    两人间安静了好一阵子。

    钟禩轻轻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李窈握住他的手，带着笑道“我不会放手的。”

    “你值得更好的。”

    “你就是最好的。”

    “可是我……”

    李窈坐到钟禩的身边，抱住他。

    “你还不明白吗？我爱你，无论怎么样，我都爱你。你以为你把我推开，我就能去别人的身边幸福吗？不会的，如果不是和你，和谁我都不会幸福的。”

    钟禩不想再跟她话，去掰开她的手，结果她牢牢抱紧，虚弱的他根本就掰不开。

    “想要我松手？你跟我，你喜欢我，我就松手。”

    钟禩没话，过了会儿，又开始喘咳，李窈害怕了，松开了圈抱着他的手，帮他揉抚胸口。

    “阿窈……你这样……是在折磨我……”

    钟禩眼眶微红地看着她，因为气息不稳胸口还在微微起伏，李窈心疼得不忍再逼他。

    “钟禩，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年是谁伤了你？”

    “你想做什么？”

    李窈冷言道“不管是谁，我都要把他千刀万剐。你受过的苦，我要他十倍百倍奉还。”

    药堂里，杨风逸刚忙完，穆柏松就走了进来，让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都先退了出去。

    “如何？”

    杨风逸考虑着要不要找个借口，想了几个，最后都放弃了。

    “师兄，我没跟太子和公主你让我的那些，我也不准备了。”

    “为什么？”

    “钟禩他在我和霜雪师姐面前，了很多东西。你猜测的那些，大概是真的，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杨风逸看着穆柏松的眼睛道“如果现在出来，那二位殿下再闹一闹，钟禩他的身体扛不住的。师兄，我们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钟禩他是和我们一样的受害者，要是我们连他也伤害，那我们不就也成了我们最恨的那些人？”

    穆柏松握紧拳，捶了一下身侧的墙面。

    他生气，但他并不是在生杨风逸的气，而是在生钟禩的气。

    “以他之才……我真是恨铁不成钢。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居然还甘心按照那人的吩咐活着。”

    “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太子是他姐姐留下的唯一的孩子。”

    穆柏松冷笑了一声“他六岁的时候，他姐姐就过世了，能有多深的感情？”

    “或许……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穆柏松平复了一下心情，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刚才，霜雪也知道了？”

    “是啊。”

    穆柏松点点头“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