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

    唐棠就像是许夫人最喜欢的那种乖巧听话的姑娘一样,细声细气地帮她出主意，“夫人也知晓，娇娇姐性子执拗又要强得紧,之前你们一直不许她学书画她偏要去学,那也是气不过,在跟你们赌气。”

    “可若你们不反对了,甚至支持她，她心里那个结或许就能解开,到时候她发现自己并非书画的料子,岂不是就能自己清醒过来？明白你们的话才是对的？”

    许夫人嗤笑一声,“她如何能明白，她觉得自己画得好得不得了,我们若是支持,她不就翅膀更硬了。”

    “那可不一定，之前娇娇姐都是在书院里,身边都是学子，自然信心十足,可如今有个机会，我接到朝离画谱的帖子,想请娇娇姐陪我一起去,那里的书画皆是出自名师大家之手，画技之高超令人望而生畏，娇娇姐看多了,自然也就能明白其中的差距。”

    许夫人若有所思，唐棠再接再厉,不遗余力地忽悠,总算是让她松了口,约定了时间她来见许娇。

    有些心力憔悴地出门，唐棠在门口发现秦大川和唐启元两人也都一脸郁色，“可是等了很久等累了？”

    “边走边，这个许家，可真是有趣。”

    唐棠这才知道，她见许夫人的时候，他们俩也被请进了府。

    “问我可知晓糖大师，那不是你多少年没用的落款吗，好端端的许家为什么会问我这些。”

    唐棠急了，“你怎么回答的？”

    秦大川摇头晃脑，满脸得色，“他们会知道糖大师，肯定是许娇的，她为什么会提到，肯定有她的缘故，她跟你关系那样好，自然不会抹黑糖大师，所以我就一顿夸，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能跟太阳肩并肩，怎么样？”

    唐棠：“……”

    她把事情跟两人了，唐启元和秦大川呆若木鸡，想笑吧，又不合适，可是不笑吧，又着实荒唐。

    “亏她想得出来，可是从哪儿给她弄这么个人出来？”

    唐棠摆摆手，“娇娇姐的，不需要，让他们相信有这么个人存在就行了，左右糖大师的画作真实存在，但也仅仅只有那么几幅，便是他们去听也听不出什么来，至于怎么收场……”

    唐棠望天，“她都不知道，我哪儿知道。”

    ……

    到了约定的那日，许娇被从院子里放了出来，得知能与唐棠一同去朝离画谱，人都兴奋傻了。

    “啊啊啊啊棠棠我的宝！你一出现我觉得天都亮了！你怎么服我爹娘的？你教教我啊啊啊！”

    唐棠：“我也是瞎忽悠，只能管一时。”

    “一时也是好的！你都不知道，我被关在院子里有多憋屈！人都要废了！”

    她大口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恨不得在阳光下转圈圈，“我真的能去朝离画谱？我的天，我从没肖想过进去，我居然能有这样的福气！”

    许娇活似一只出了笼子的云雀，把唐棠都衬托得端庄安静了不少。

    两人来到一栋大宅子门前，牌匾上龙飞凤舞的“朝离画谱”四个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递上帖子，不一会儿出来个好看的童子，将她们往里面引。

    进了门，便能感受到这里浓浓的书画气息，回廊的墙上挂着一幅幅画作，风格多变，内容各异，令人流连忘返。

    童子似是对两人的惊讶见怪不怪，也没开口催，等她们看够了才将人领到一个偏厅里，那里站着位身材高挑的，穿一身水绿色衣衫，有些年纪的女子。

    许娇看清了人立刻瞪大了眼睛，“您可是千暮雪大师？”

    女子浅笑起来，眼睛旁边笑出和蔼的细纹，“友识得我？那真是我的荣幸。”

    唐棠听许娇提过许多次有关千暮雪的事，知道那是许娇十分崇拜的一位女画师，没想到今日能在这里见到。

    许娇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叭叭叭地表白，“我特别敬仰您，您的画作我都有看过，虽然无法收藏，但我对您的敬意犹如滔滔江水！我一直在心里立志想要成为您一样的画师！”

    千暮雪笑出“咯咯咯”的声响，“多谢友，只不过我这条路的代价着实大了些，若是可以，我并不希望你有同样的经历。”

    她并未多，转而看向唐棠，“你便是沈睿之的弟子吧？他总算是舍得放你来东离都郡，你师父可好？”

    “师父身体安康。”

    “不是问这个，他还窝在书院里避不见客？”

    “师父确实不喜与人交道。”

    千暮雪轻轻叹了口气，“这孩子，也不知何时能走出来，罢了，不提他。”

    她笑吟吟地带着两人四处转了转，唐棠才发觉，这里竟有许多画师，他们会聚在一处赏评一幅画的优劣，也会以同一主题各自作画比较，在切磋中取长补短提升画技。

    “朝离画谱一心想要发扬书画之道，因此广纳天下有志者在一处，共同探讨磨炼，立志将书画传承下去。”

    “早几年听闻沈睿之破例收徒，我便想着有一日你定也会来到这里，这几年有关你的传闻我听了不少，也见过一两幅，只能，沈睿之的眼光我是从不怀疑的。”

    千暮雪领着唐棠和许娇进了一间屋子，屋子里摆满了画架，上面挂着一幅幅画作。

    “这都是那些孩子们画的，旁人提到朝离画谱都觉得遥不可及，可其实书画并无捷径，像这样的屋子这里有许许多多个，一个朝代能出一两个名家就已着实不易，剩下的，只会淹没其中，无声无息。”

    唐棠一幅幅看过去，有的画作稚嫩青涩，有的游刃有余，但每一幅都能看得出用心。

    “你们来的时间刚好，再过不久，朝离画谱会有一场选拔，与其余地方推举的画师一同去宫里给妃子作画，若能拔得头筹，便可得到御赐的封赏，对画师来是极高的荣耀。”

    不止画师需要，朝离画谱也同样需要巩固名望。

    许娇见她把自己也算进去了，急忙否认，“我不是……”

    “你不是想要成为我这样的画师吗？那便要抓住每一个机会，我们身为女子，想要达到目的本就要付出更大的代价，因此一丝一毫的可能性都不能错过。”

    许娇眼里渐渐溢出光来，千暮雪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也拥有这般一往无前的眼神，真是，太怀念了。

    离开朝离画谱许娇久久都未能平静下来。

    “棠棠，就算是千暮雪大师已经在书画界那么有名了，也依然会有人在背后她闲话，嘲笑她终生未嫁，算不得什么。”

    “嗯，你跟我过。”

    “她的画还被许多人视为不详，觉得请回去会让家中的姑娘学坏，学得如她一般离经叛道，还曾有人当众以此羞辱过她。”

    “你也过。”

    许娇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脚下的青石砖，“可是，就算这样，我还是不想放弃，我真的，真的很喜欢画画……”

    “身为女子就连喜欢一件事，都这么难吗？难道除了嫁人生子，我们就不可以做别的事情吗？”

    唐棠挽住她，许娇激动的情绪渐渐冷静下来，“但那样就不是我了，棠棠，好不容易来世上一趟，我不想自己后悔，就算被逐出家门流落街头我也认了。”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

    唐棠拍拍她的手，“三哥让我跟你，之前你借他的那笔银子如今利润丰厚，问你什么时候去取，我问了一下大概数额，也就只能让你在被逐出家门后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还流落街头？想什么呢。”

    许娇悲戚的情绪一下子就散了，“真的？我有钱？”

    “那可不，也不看看我三哥叫什么，点金能手，咱们给他筹的叫做初始金，他都记着呢，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财主。”

    也不知道为什么，分明处境没有任何改变，但许娇的心情立刻就完全不一样。

    有钱就没人可以拿捏得住她，那些姑娘受家里制约，还不是因为靠着家里过日子，一旦不被认同，轻则断了花用衣食，重则逐出家门自生自灭，可不就掐住了命门。

    “我觉得我又可以了。”

    许娇振作起来，看着千暮雪前辈就知道她要选择的路有多难，可是再难，也好过磨灭掉自己的想法，去做她不愿意的事，忧郁而终。

    许娇回去许府的时候昂首阔步，仿佛一个即将上战场的斗士，唐棠觉得得赶紧让三哥将许娇那份钱准备好，娇娇姐怕是很快就要过上锦衣玉食的日子了。

    ……

    离家还有一条街的时候，唐棠看到街角树下站了个人，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正德书院。

    唐展怎么这么喜欢蹲人呢？

    唐棠神色如常地走过去，唐展叫住了她，一张脸板得好像欠了他几百两似的难看。

    “你到底想怎么样？究竟算什么时候回去家里？”

    唐棠停下脚步，“我现在就算回家，唐少爷是要送我回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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