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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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要做出多少稀罕事来?◎

    山野大道,风声飒飒,路旁草丛被拂乱,掀起层叠的绿浪。

    尹婵的唇贴上来时,谢厌脑中的弦发出“嗡”的一声响,继而便什么都听不见了。

    不管是山间穿过的风,草叶簌簌动,亦或盘旋庄稼地的鸟雀长鸣。

    他只觉整个人被身子清瘦娇弱的尹婵压制住,她就是自己的天神。

    天神垂怜坑坑洼洼、荆棘与坎坷丛生的这片土地,他理当站定不动,任她左右。

    红晕从衣襟遮掩处一寸寸往上爬。

    谢厌的手不由收紧,又松松垂下。四肢百骸与皮肉下的脉络,都因尹婵湿热的唇,陷入不能自拔的余地。

    这是她第二次垂怜自己的伤疤。

    那日前往苍盘山途中,尚能假借被土匪威逼,或许不得已而为之。

    可现在,她仍是逼不得已吗?

    谢厌有些狼狈地阖起眸,不敢深想其中缘由。

    左脸被碰得发热,一点点的刺痛自长疤蔓延到整张脸,继而变做条条脉络般的青蛇,钻进胸口,啃食那叫嚣不止的心跳。

    谢厌手没处放,愈发无措,轻轻捏着腰间玉佩。她的唇正沿着下颌慢慢往上,但尹婵头顶只达他肩,再往上,便无法触及。

    谢厌一边迷茫,一边想要得更多,自觉倾了身。

    如此细微的动作没瞒过尹婵,她轻轻一笑。

    谢厌顿如被戳穿心思,浑身臊得发烫,闭了闭眼,手迟疑地落在空中,犹豫着要不要揽住她的腰。

    “公子,你还认为我害怕它吗?”

    气息的温热窜在瘢痕遍覆的面庞,尹婵的低语含着无辜与坦然,席卷了他。

    谢厌胸口酥酥麻麻,情到极致心乱如麻,扑通扑通要跳出来。

    尹婵的唇仍在轻移。

    粉润的唇瓣是雨后的蔷薇,花蕊柔软、细嫩、携着清甜的香。谢厌迫不及待想拥有,就像崎岖的地也试图绽放一枝鲜花。

    思及此,谢厌鼓足了气劲,僵硬的手慢慢抬起。

    正要碰到柔曼的腰肢,尹婵忽然后退一步,离开了他。

    谢厌双手落空,心在同时填满了失落,就着倾身的样子,垂目,找寻她眉眼间的情悸。

    果不其然让他寻到了,何其胆大的尹婵而今脸颊通红。

    谢厌的目光落在她面容,她秀致的鼻尖,花瓣一样娇润的嘴唇……

    刚刚便是这朵花瓣印在他的疤痕上。

    丑陋与娇昳的交融。

    谢厌喉咙咽了咽,迟迟不动地看着她,没有问这是她要教自己的第几步,也不想求知这吻代表着什么。

    他只循本能,抢先一步哑着声音:“我还想要。”

    自左往右,从上到下,不论怎么看,都写满了情暧的四个字,让尹婵俏脸更红。

    什、什么?

    这人理直气壮的振振有词,观其模样,一派正经,只除了些许紧张外,便无旁的。若非自己耳朵没毛病,还以为他是在晚膳吃什么。

    不知羞!

    可这三字还没落口,尹婵自己先臊了。

    不知羞……也是她先开始的。

    谢厌这、他这是贪得无厌!

    没错,正是如此。尹婵用力地抿了下唇,自谢厌出声到现在,一息间,四周只独风声飒飒,她眼尾勾起一抹红,抬了往谢厌一瞪。

    只差要他立时封唇锁喉了。

    谢厌接过她含怒带嗔的一眼,便知她不愿,眼眸轻闪,不自然地沉默着。

    良久,他神情的黯淡愈发浓了,偏过头。

    腰身忽而被抱住,猝不及防。

    柔曼的身子绵绵像云,覆上来时,谢厌差点没有站稳,霎那浑身一震,脑子转为空白,下意识先搂住她的腰,原本已躲开的目光,再次追随她。

    不准不看我。尹婵悄悄想,餍足地眯起眼睛。

    “没见过公子这么贪的人。”

    谢厌仿佛能听见尹婵的心跳,比自己缓些,他已快跳出喉咙了:“我……”

    “怎么,想否认?”尹婵仰起脸。

    随后再不多,看出谢厌面上的慌张,踮起了绣鞋慢慢、慢慢地凑上去。

    她看起来想要再次触碰那道疤痕。

    谢厌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脑中尚存的所有念头尽数抛去,垂涎无休,倾了倾身,做足了迎她的准备。

    可尹婵娇润的唇在最后隔着半寸距离时,戛然止住了。

    这让谢厌着了慌,冷寂的眉间茫然,维持着倾身的姿势一动不动。

    他甚至不敢转头去看尹婵的神情,目光空洞地落在地面,唇几不可闻地轻颤着。

    尹婵却是不知他的臆想,自顾量谢厌左脸的长疤。与胎记截然不同,纵贯而下,不知被刀所砍,还是如何。

    蹙了眉梢,她微叹,眸光悠悠而下,抬手用指尖代替了唇舌,探上眉骨的伤疤始处。

    忽然想问他这道疤痕的由来。

    转念一想,他本因容貌时而展露自卑,这时再问……

    尹婵摇头心算了,不能着急,总有机会知晓。

    她挑唇淡淡地笑了笑,正要离开,却被谢厌一个拦腰:“没有想否认。”

    “嗯?”尹婵轻轻发出一声。

    谢厌目光不移,直把尹婵看得脸上不自在的酡红,认真答道:“我的确贪心。”

    尹婵仰着脸,一时失语,递给他一个颇为羞恼的眼神,忽然推开。

    以手抵唇稍稍掩了发红的面颊,信步到骏马旁,抚摸它的鬃毛,自顾轻哼:“你倒实在。”

    她牵着马绳朝前,不欲再与谢厌搭话。

    被一人一马“丢”在后面的谢厌薄唇抿紧,眼见尹婵窈窕的身影越来越远,双目一痴,急得同手同脚追去。

    -

    是夜,月明人静。

    尹婵翻出绣庄买的青灰料子。

    阿秀正拿着绣绷子进屋,一眼瞧见,立时凑近窗牖边的方桌,捧着脸问:“姐当真要给谢公子做衣裳?”

    问得可真直白……

    那日绣庄阿秀本就在,尹婵瞒不了她,只是被这般询问,脸有些热,抱着料子轻轻“嗯”了声。

    阿秀瘪瘪嘴,坐到对面,自个儿绣花。

    尹婵女工虽由嬷嬷教得好,却鲜少亲自裁制衣物,一应细致处拿不准,便问阿秀。

    阿秀起初不愿的,但事已至此能什么,只得认命。

    桌旁灯烛辉映,窗牖半开以借月光,两人面面相坐,时而闲谈两句。

    阿秀挑弄针线累,开始走神,托着腮一门心思看姐做。

    屋顶惊起脚踩瓦檐的声音,阿秀一顿,忙看那处,奇怪道:“姐听见了么,那上面似乎有声音。”

    尹婵缝衣入迷,着实没能听见:“兴许夜里的鸟儿飞过。”

    “是吗……”声音消失得很快。

    阿秀皱眉,自认听错了。

    可不等片刻,门前同样响起怪声。

    这回不是阿秀先听见,尹婵眉心一跳,朝门口望去。透过门发现了一个眼熟的影子,那身影又迅速消失。

    “外边有人。”阿秀紧张道,“肯定不是楚楚姐姐吓唬我们,姐,我去看看。”

    “别……”尹婵立刻拦住。

    阿秀狐疑:“姐?”

    尹婵搁下针线,目光轻闪,在阿秀连连追问时,手忙脚乱放下料子:“我去看,你先做着。”

    她大概知道是谁了。

    无奈地摇摇头,推开门后便立即关上,似怕被阿秀瞧见。

    尹婵站在门前廊下,兀自不动,只静等。果然半晌不到,便有一个身影自院中海棠树下现出。

    男人一身黑色盘领袍服,几乎与深黑的夜融为一体。

    待他行至廊前时,尹婵见他乌发不拘披散,愣是从他面中看出几分被抓获的无辜。

    尹婵哭笑不得。

    摸不准谢厌想做什么,快步到他面前,一瞬间想捏着他的脸问是不是很闲?明日要外出了,还大夜不睡,四处闲逛。

    她深吸气,忍住那杂念,疑惑道:“怎么过来了?”

    黑衣浸着深夜的凉意,谢厌急切又有些窘迫地侧了脸,稍作冷静后,转回头,垂眸认真看着她,声音喑哑:“你在给我裁衣吗?”

    尹婵蓦地睁大眼睛:“方才屋顶的也是公子?”

    谢厌没去想她如何猜到的,老实点头,心心念念她亲手做的衣物:“我想看。”

    “还没好呢!”尹婵别过脸。

    深更半夜竟为衣裳而来,还到屋顶偷看。

    她真不知该哭还是笑。

    刚刚屋顶的动静被阿秀听见,尹婵怕出来久了,引阿秀生疑,忙撵他:“公子回罢,做好了自然给你,哪有来门口守着的道理?”

    谢厌狭长的眸子轻垂:“好,你别做太晚,伤眼睛。”

    答应得很是痛快,倒叫尹婵觉得撵他唐突了。

    但想归想,“我知道……”

    忙就催他走了。

    直见他出院子,尹婵才揉揉脸,散去面颊的热气,正经了才好意思去见阿秀。

    回屋,阿秀急问:“是谁?”

    “没。”尹婵一派正经,拿起料子接着缝制,在阿秀好奇的眼神下,低眸轻笑,“偷食的雀。”

    “姐撵走了?”

    “当然。”尹婵眼梢提了提,煞有其事,“不撵走,赶明儿没了吃食,非得进屋来倒腾。”

    阿秀噗嗤笑道:“雀儿挺乖啊,倘若进屋,姐不妨搭个窝给它。”

    原想趣谢厌,不料叫阿秀调侃了她,尹婵脸一臊:“才不……”

    “姐脸红了个什么?”

    尹婵将绣绷子塞她手里,羞又怒:“快弄,再晚要睡了。”

    阿秀笑得前仰后合。

    正起兴时,身子蓦地一僵。

    “……姐,这里有老鼠?”阿秀惊恐,指向身旁半阖半启的窗牖。

    尹婵神情一呆。

    阿秀立时要开窗细看。

    她都要哭了,赶紧拦住:“咱们院子干干净净,哪来的老鼠?”

    阿秀狐疑。

    尹婵碰了下窗,眨眨眼睛:“你瞧,不是没声了么。”

    “也是。”阿秀被诓着信了。

    尹婵干笑:“风吹罢了。”

    她已是无奈至极。

    余光轻瞥,果真在窗牖旁发现一片黑色的衣角。

    谢厌竟能猫着腰蹲在窗户下面。

    他要做出多少稀罕事来?

    尹婵如今算看明白了,这人,越是理他,便叫他越发得寸进尺,是个欲壑难填的人物。

    尹婵且要气笑了,索性不再搭理,闷着脸自顾裁衣。

    须臾,窗外再无杂声。

    半个时辰一晃而过,两人困乏,拾掇完针线便去休息。阿秀伸着懒腰回了隔壁房间,尹婵则关窗上床。

    深夜,蟾月余光透过窗棂洒落进屋。院内万籁俱寂,独一人无眠。

    窗牖吱呀一声,谢厌翻身跃进。

    他没有看窗边桌上还未做好的衣裳,步履压轻,挑起垂落地面层层叠叠的纱幔,径直走到床边。

    尹婵拥着薄被,两手伸出来,捏成拳头乖乖放在颊边,睡相甜美,似已酣然入梦。

    他倾下身,夜能视物的眸子一寸、一寸描摹尹婵的面容,低声道:“明日待你醒来,我已出发了。”

    “此行不知危险。”

    他万般眷恋着床上人的所有,停顿片刻,启唇轻轻地:“等我回来。”

    话音低沉落下,谢厌转身之际,衣袍一角忽然被拽住。

    他稍顿,瞳眸微缩,生生定在床前。只听本该熟睡的尹婵,拖着懒懒的软声,含糊不清地问:“公子在窗下呆了半个时辰,此刻却只两句话么?”

    作者有话:

    ◎最新评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太甜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