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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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久的沉默让空气也仿佛胶着一般滞涩,尽管谢题仍没有开口,但子夜来还是能隐隐察觉出这是向来淡漠如冰的男人即将动怒的前兆,因此他只看了一眼就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直面谢题的郁千云却依旧毫无畏惧,看到对方因为自己的话语而难以再继续保持平静,他甚至还颇为自得,嘴角的笑意更是深刻,“谢题,孟中月的死因只有我知晓,你若想知道的话,就将冶玉卷还给我。”

    冶玉卷三个字让子夜来眉头一皱,忽然在瞬间明白了郁千云的真实身份。

    果不其然,谢题闻言同样眸色微暗,掌心灵光闪现,随即便除去了眼前之人的伪装——

    于是当术法失效后,“郁千云”的脸赫然变为了那个眼熟的中年男子。

    看清那个人的面容后,子夜来怔了怔,他没想到孟西翁为了夺回冶玉卷,居然真的胆敢冒着如此大的风险乔装混入延天宗,由此可见,冶玉卷对他来一定很重要。

    谢题显然也认得他,“......孟西翁,告诉我那样东西究竟是什么法器?竟然能让你冒着生命危险,不惜一切代价从藏身之处奔赴至这里。”

    孟西翁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这你无需知晓,也不用猜测我回来是不是准备报复延天宗,冶玉卷与你们无关。谢题,我只问你一句,你想不想知道孟中月是怎么死的?如果你愿意,咱俩可以坐下来细聊,而不是剑拔弩张地站在这里。”

    听见他到这里的时候,台上的薛明夜也完成了讲话,握着云晖天杖面色不善地下去了。子夜来随着弟子们涌出清霄宫,顾不上和应秋君如故解释一下,便直接转身匆忙奔进了清霄宫后的一处隐秘角落。

    那一边,谢题也已经开口了:“你不想报仇?”

    “有什么意义吗?”孟西翁似乎冷笑了一声,“当年那一役,你们这些所谓的正道人士围剿孟氏一族,将数千孟氏族人斩杀殆尽,而我拼尽全力才逃出生天,自然是不想再拿命去搏了。”

    盯着他看了半晌,谢题又问道:“那你为了冶玉卷孤身来到延天宗,难道就不怕自己的身份会被发现?”

    谁知孟西翁却毫不在意:“因为冶玉卷比我的命还重要,而且我知道,只要我用孟中月的脸出现在你面前,你就不会让你师弟把我带走。起来薛明夜真的当了宗主啊,谢题,如果不是因为当年你擅自放走了孟中月,这位置恐怕还轮不到他吧。”

    子夜来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无数线索在脑子里面纠结,让他简直恨不得亲自逼问孟西翁让他出所有事情。

    令人没料到的是,谢题沉默片刻后就出手解除了禁制。

    “那是我这辈子见他的最后一面。”男人垂下眼,嗓音也略显沙哑,“在放走他以后,你们不是率领剩余的人马攻回来了吗?之后的战事里我也没见过他,为什么......他还会死。”

    像是被他受伤一样的神情取悦到了,孟西翁弯起了嘴角,“是啊,但你有没有想过,他其实不是因为那一战而死的。”

    “孟中月,是因为你而死的。”

    闻言,谢题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没有给他消化的时间,孟西翁就继续下去:“孟中月被你放回去后就开始躲在暗室里全力锻造那把剑了,而我身为器修,铸术在族中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我一有空,他便经常过来请教我。”

    到这,他顿了顿,语气有些嘲讽:“在知道你因为放走他和我们通风报信、又被白妙藏断了一臂后,他想为你铸一把新剑的念头就更坚定了。可是这把剑非比寻常,我告诉过他,若是再继续下去,他也许连自己的命都要搭上去,结果......我猜得没错。”

    听到这,谢题的睫羽颤抖了一下,没有出声。

    “那剑不属于尘世,孟中月当初使用灵粹之气锻造剑身的时候我就警告过他了,那股力量绝非我们这等修士能够掌握的。”孟西翁的眼神也变得锐利了起来,“而在进入延天宗后,我一眼就认出他了,真是稀奇,你竟然没办法将他从薛明夜手中夺回来。”

    此时,谢题忽然定定地看向了他:“那你可有办法解除他们之间的血契?”

    孟西翁哼道:“薛明夜用的是上古契咒,除非剑毁人亡,否则是没有可能解除契约的。而且我看薛明夜对那把剑也挺上心的,还给他起了个可笑的名字叫君如故......”

    这句话落入耳中之时,子夜来如遭雷击,猛然睁大了眼睛。

    他突然觉得自己不能理解孟西翁是什么意思了。

    君如故......孟西翁为什么会君如故是剑?!

    “君如故,那把剑,本不该化形的。”孟西翁眼神幽深,“在此剑即将铸造完毕的最后一刻,孟中月发现灵粹之气竟然也无法让剑成型,于是他选择跳入了铸剑炉中,以自己的牺牲换来剑的出世。他死后我就在剑室里看到了他留下来的遗言,那时我本想立刻携剑离开,怎奈你们已经攻入孟家外围,我为了活命,只能弃剑逃走,倒是让薛明夜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谢题低声道:“我那时被师尊禁锢在地牢,待我赶到,也只来得及看见他的那段遗言。”

    孟西翁摇了摇头:“我看得出来,这把剑早被薛明夜毁了。剑本名为忌朱,忌朱之意,便是不得沾染血腥,孟中月锻造此剑的目的就是为了不让你再陷入风波,可薛明夜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不过,一旦反噬的话,他也逃脱不了。”

    此时此刻,子夜来已无心再听他们的谈话了,只因他的思绪早已乱作一团,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刚才孟西翁所的那句话。

    君如故不是人,他的师弟......是一把剑。

    他心神不宁,御风之兽有些不受控制,顿时开始隐隐显出了形体,而那一丝微不可见的灵力波动也逐渐蔓延开来。

    以那二人的修为,察觉到这点异动轻而易举,在御风之兽即将现形的时候,谢题当即抬起了头,朝着那处莫名产生了诡异灵压的地方望过去,眼神若有所思。

    甫一接触到他探究的视线,子夜来当即吓出了一身冷汗,赶紧稳住心神,暗中操控御风之兽离开了洞府。

    让御风之兽回来后,他重重地喘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连手都在难以抑制地颤抖。

    他好像,无意之中撞破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深呼吸一口气,子夜来又将那几句话翻来覆去地想了好几遍。

    如果孟西翁所言皆为真实,那么他就不得不承认,一些长久以来存在于君如故身上的怪异之处,总算是有了解释。

    因为君如故是剑,所以他无法像自己与应秋那样成为剑修,所以他看起来永远不似正常人,所以薛明夜对他的身世一直都三缄其口。还有那次自己不慎在他背上窥见的上古文字,结合夏满的话语,想来便是薛明夜与君如故结下的血契。

    想到这,子夜来已是通体生寒。

    就算再怎么不愿相信,他也知道自己难以反驳孟西翁。

    君如故......他的师弟,竟然是一柄剑!

    “子夜来。”

    当那道声音于耳边响起的时候,子夜来还没回过神,只能愣愣地看着对方走近,直到停在了自己面前。

    青年那双深若湖泊的眸子,往日里总能引起他不由自主的悸动,但今天子夜来乍然对上那目光,却第一次觉出了从未有过的心惊,生怕自己的异样被发现,他赶紧低下了头。

    许是他的面色过于苍白,或者是表情不对劲,君如故很快便察觉到了:“你怎么了?发生何事?”

    嘴唇抖了抖,子夜来不知道该些什么,他想装作若无其事,脸上慌乱的神情却一时难以收敛,“没、没什么,师弟,我只是有点累了,你怎么不陪在师尊身边?”

    直直地看了他半晌,君如故忽然轻声道:“子夜来,你知不知道自己很不擅长撒谎。”

    “啊...?我撒什么谎了?”被这么一,子夜来只能尽量勉强自己沉住气,“师弟,请你不要总是这样妄加揣测我。”

    君如故没有言语,隔了许久才道:“那你刚才为何不一声招呼,突然就自己走了?”

    拼命想了半天理由,子夜来才吞吞吐吐地:“刚才......只是觉得人太多了有些闷,所以就来这里透透气。好了师弟,我已经没什么事了,咱们快些回去吧。”

    好在君如故没有再追问下去,不然子夜来觉得自己差不多就快要绷不住了。

    他一路恍惚,直至见到应秋都来不及调整表情。

    “子夜来,你知道么,方才师尊自己一个人回了洞府,那脸色差得,看着真的特别吓人。”应秋完后没听见回答,这才瞥见他的神情不对,“你这是怎么了,不心撞鬼啦?”

    苦笑一下,子夜来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自己累了要回去休息,而君如故也没有阻止他。

    关上门、回到自己一个人独处的环境里时,他才觉得头脑冷静了一些,于是开始回忆刚才听见的东西,而这其中他最在意的还是离开之前最后听见孟西翁所的话语。

    孟西翁这把剑已被薛明夜毁了,难道是指君如故继续再这样下去会有危险吗?

    作者有话:

    孟氏和师兄的身世有关,这里师弟剑的出身也只是表面,更久之前的身份还是和师兄有密切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