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涅盘黑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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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回的穿越,好像有点不妙?◎

    他是天生的王者, 他的命令,只有听从一路。

    ──《命运号角.征服者》

    ◆

    幽蓝的天幕上是两轮月亮,一红一黄, 一满月一如薄刃,彷佛对地面上不断挣扎竭力求生的人们闪烁着嘲笑的讽刺。

    它们不断地转动, 将地面一缕缕与肉│体分离的精魄往自己拽,光线愈发地明亮, 就好像吃饱的狮子, 懒洋洋地趴在飘来的云层后头,于 VIP 席上观赏正在进行的血腥屠戮。

    “苏苏,快带你妹妹走!”

    一名浑身浴血的男人手里拿着早就劈砍到豁了口的长刀,双目充血, 几乎要瞪凸出来, 唇角开裂, 枯瘦的身型摇晃,几乎要站不住脚。

    然而, 他是鬼。

    胸腔正在激烈地蹦跳,充斥着无边的怒意与恨意, 并且不断地散发着强烈的求生意志,正对着面前的异兽传达浓烈站异。

    ──就算今天注定一死, 即便整支队伍分崩离析,几乎死得一点不剩, 但男人也要保留‘火种’,让这帝国这一处边角, 仍有可以传承下去的希望。

    “阿爹──!”

    少年伏苏抱着浑身发软, 已经惊骇得连哭都哭不出声音的姑娘, 自己背上也在不知何时中了异族劈砍的骨刀, 血流如注。

    他觉得生命正在缓缓地随着那些离开躯壳的温暖液体流失,但是面前奋战挥刀的父亲,更叫人心痛。

    明明这是一趟再简单不过的护送任务,为什么主家会在半途消失不见?

    为什么骑着异兽的异族会突然出现?

    为什么帝国的边境会突然一个人也见不到?

    为什么燃起的狼烟,却在三天三夜间,都不见任何一个人过来帮忙?

    难到......帝国这是沦陷了吗?

    他们究竟做错了什么?

    该纳的税纳了,该参的军也参了,耕地、繇役、对父母官卑躬屈膝,这么踏踏实实努力地过日子,天不亮就起床、天暗下来也不敢休息......

    结果迎来的,仍然是这样叫人绝望的结果吗?

    “吼──!”

    异兽象白有着一对相当大而被鲜血‘养护’若红色碧玺的象牙,正对着呆愣又悲愤的少年,发出低低地咆哮。

    粗│壮且毛绒的象腿在地上刨了刨,于身上的主人甩鞭指示之下,轻轻地低下头,做出冲锋的姿态。

    “走啊!”

    男人眼看儿子不肯跑,姑娘又腿软乏力,心中暗恨这两条腿没力气,过去那样刻苦的训练到头来却护不住妻儿,简直可笑得不行。

    手中的剁骨刀几乎要握不住,男人嘶吼,强行绷紧了全身的经脉,准备自爆、一如前面已经自爆完的兄弟们一样,准备给孩子们争取最后逃跑的时间......

    ‘呜......’

    ‘噫......’

    蓦地,一阵悠远清亮的笛声,自天幕上头落下,震荡开乌云,也似乎震碎了两轮妖月对地面的吸引力。

    男人心中的悲愤与绝望好似被撞击开来,就连少年的愤懑与不满都被推开,姑娘都好像要忘记该怎么伤悲,沉沉地在少年的怀里昏睡过去──

    可异族与异兽象白却不是这么个反应。

    他们就好像碰上什么天敌似的,满脸害怕与惊慌,嘴里不断地嘶吼呼啸,好像想用这个方法吓跑那尚且不知道在何方的敌人。

    “呵......”

    男人确实没有了绝望与悲愤,但他的意识很清醒,也很明白那潜在的高人为自己的困境破开一条生路,但并不代表对方有义务要出手帮到底。

    他很快地在异族与异兽的混乱之中重整旗鼓,放弃了自爆这个选项,但可以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首先对外做出异族现身的烽烟是必须的,其次也要摇起最异族最有威慑的妖铃,接着将一串钥匙从腰间解下抛给少年──

    最后才是自己纂紧手中的刀子,重新恢复力气的双腿猛然在地面一蹬,咬得牙龈都迸出血,义无反顾地向前方的异族与异兽劈砍过去!

    “啊啊啊──!”

    少年理智很清楚地知道此时此刻,自己最应该做的就是赶紧带着妹妹离开这个血腥味浓厚到叫人窒息的地方。

    可是情感上,他很清楚如果这个时候转身就走,那就再也见不到父亲了......

    【但,你留下来有什么用?】

    【既帮不上忙,你的父亲也早就掏空身子,也活不下来了。】

    【保留火种,让这块属于帝国的土地,不至于成为异族的食物,才是你最应该做的。】

    理智,最终站上风。

    可少年却是将昏睡的女娃悄悄地藏匿在巨石的裂隙之间,将钥匙串挂在女娃的颈间,自己从被上抽出弯刀,嘴里呜呜呀呀地跟着冲出去!

    宁可战死,也不要腆颜苟活!

    “唉......”

    一声幽幽的叹息,随着微风飘荡在草原上,似乎对即将发生的惨案有些动容。

    但迟迟不动手的人,就好像割裂了自己与这方天地,似乎想要看看这个少年可以做到什么样的程度?

    “异族,拿命来吧啊啊啊啊──!”

    少年自下定决心后就再也想不到任何事情,一簇幽黑的焰火瞬间从颈间往脸庞上燃起,接着又迅速且猛烈地一路覆盖到全身,并且蔓延到弯刀刀间。

    ‘锵啷’一声。

    本来本刃不侵的异兽象白的那对象牙,猛然在少年的劈砍之下,一侧的象牙竟然硬声声断裂!

    巨象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牠相当震惊,然而身躯庞大,感知和想法的彼此交互有着悬殊的时间差。

    即便身上的异族主人愤怒地嘶吼,象白也来不及做出反应,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四蹄踉跄,瞬间就要往前跪倒。

    “来吧!”

    男人虽然心痛儿子的决定,但也很明白,在异族面前,逃和不逃这两个选项恐怕都不是正确的。

    因为异族的生命力顽强,又能驱使异兽,是以男人螳臂当车,大约也不过阻拦异族的脚步十数分钟的时间。

    往后,少年带着女娃,恐怕也没有办法逃出多远的距离就要被异族追上,然后......死得更惨。

    ‘唳......’

    ‘呜噫......’

    吹笛声再次响起,引起了异族的躁动和象白愈发颓软。

    少年见状并没有错失这个绝佳的机会,直接一把扑身向前,用力地以染着有些褪去黑色焰火的刀,重重地砍在异兽象白的另一支象牙上。

    ‘磅’地重重巨响,有黄红的火花于夜幕中亮起,但却没能顺利砍下,而是留下一个豁口。

    “唔!”

    少年一双暗蓝色的眼眸闪烁过一丝失望,却又没有那么失望。

    毕竟先前如有神助的状态只有短暂的时间,他很清楚,自己并不能好好掌握这个能力。

    ──不过少年不算放弃,手中的刀、自己的拳脚,对着那裂口与即将断裂的一侧不断努力,身后间或还有父亲与异族殊死搏斗的肉│体│撞击声。

    于空荡荡的草原上无限地延伸,直至泯灭于逐渐变强的风中,然后在一双皂靴的缓缓落于高悬的草尖时......

    这场本该一面倒的战斗,这才终于落下帷幕。

    “咳......”

    少年没死,但他手中的弯刀断裂,刀柄握在手里,另一端末入异兽象白的脑袋中。

    双腿被撞得粉碎,身体另一侧是父亲挂在象牙上的颤颤的身驱。

    至于异族?

    他在死前最后一刻,估计都想不到,自己使役的异兽,究竟是如何改了道儿,竟然斗胆转头一把撞向自己这个主人的!

    “不错,竟然可以力扛异族中最擅长隔挡的象族,而且自己还活了下来。”

    一把声音清冷,那中间所散发的、可以把人从骨子里冻住的寒意,远比月光更加冷冽。

    面对大批且残酷的死亡,对方似乎无动于衷,甚至反过来用这样的战斗,评估少年是否有被收下的资格。

    “黑凤凰的血脉啊......混血混到这个份上,也无怪会被当作目标。”

    来人指尖捏着一支由上好的万年冰髓所制作的玉笛,笛子的尾端挂着黯黑的流苏,流苏流转着光华,好像还能从天上的妖月抢下几分能量。

    “咳咳......你......为什么......不救......”

    少年听不明白来人话里的意思,但他很清楚,对方中间几度出手帮忙,明显让异族感到惊惧与害怕。

    是以对方肯定能救下父亲,救下更多护卫队的人,让这场近乎无人生还的惨剧得到避免才对。

    ──弱者没有资格谈条件。

    少年很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当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那瘦且年轻的身驱里,又不自觉地散发着恼恨和憎恶。

    “因为救不了。”

    来人并没有因为少年的质问而不满,那双竖瞳甚至上下量少年,如同在评估对方有没有叫自己接着出手的价值。

    “你们本来就被人给陷害了,如果不能姑且填饱对方的牙缝,就算我出手,也要死半城的人。”

    言下之意,这人对自己的能耐分寸拿捏得极好,也正因为太过明白,所以才会决定拿少年所在的队伍祭旗,牺牲少数的人,来让多数人得以活命。

    起来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听起来也确实没有什么大错,但却宛若在少年的心头剜下一刀,又痛又麻又木,根本不知道应当对这个姑且算是救命恩人的人,做何表态?

    “呜呜呜......苏苏哥哥......你在哪里......”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串如同晶莹葡萄被戳破的哭泣声,自不远处传来。

    软软嫩嫩,还带着不知事的娇憨,又好像划破夜幕的明光,将少年从彷徨的彼岸往回拉。

    “我、我可以作为你的契奴。”

    少年也不晓得自己是哪来的自信和勇气,做下这个今自己的头摁在别人脚下匍匐的决定。

    然而此刻荒郊野外,天阔苍茫,单凭自己和女娃,以及满车破败残物......

    ──他不但连自己都保护不了,那就更别提将父亲收殓,入土为安了。

    胜王败寇,少年紧紧咬着牙关,努力收敛自己的自尊心,将脑袋垂下,全身绷紧,也担心会惹怒面前的救命恩人,会被拒绝。

    异族的数量并不多,但一个个都是佼佼者、人上人。

    死一个在这边,异族那边肯定要有所察觉,八成马上就会派人过来探查,以少年如今的实力、以及帝国的边防能力,大约也逃不过几天就会被抓出来给杀了。

    ......投靠一方势力,取得暂时的庇护,接着努力学习,让自己可以成为人上人,保护‘妹妹’和自己......

    然后,找出那个陷害他们的人,为父亲与所有同伴复仇!

    “我用不到契奴。”

    可惜,来人大概也不是特意相救,面对这样自愿做契奴的少年并不存在多少怜惜与欣赏之意。

    不,他更像是随心为之。

    前面救人是如此,现在面对有投靠之意的少年更是如此。

    “我......”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吗?

    少年深深地吸了口气,被异兽象白撞断了三根的肋骨如今在体内酸软且如蚂蚁啃噬地疼。

    但他既哭不出来,也不出更多的软话。除去拿自己当筹码,少年已然想不出来还能用什么方法动对方。

    “苏苏哥哥......茉儿好冷啊......”

    石缝里,姑娘面对黑夜惊惶不已,但她也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感觉到颈间沉重的钥匙串,茉儿还记得这是在高叔叔腰间、很宝贵的东西才对。

    既然这东西会在自己身上,那其他人......

    “我!”

    “在这片陆地上,有些诺言不能随便许,有些誓言不能随意发。”

    清冷的嗓音与少年意图最后挣扎的声音交错,就好像划破天幕的雷电,劈开了眼前的恍惚的浓雾,为少年指出一条道路。

    “我这儿还缺一名抱剑童子,你就勉强补上吧。”

    谪仙一样的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浑身血泞一片的少年,又瞥了眼不远处正躲在石缝中朝这儿窥探的姑娘。

    “等姑娘和你一样大,就勉强补上我屋子洒扫丫鬟的空缺吧。”

    完,男子衣袖一卷,竟是在背生双翼,匆忙赶来的异族挥着巨刃劈砍过来的瞬间,把满地的狼藉,连同少年与女娃给卷入袖袋的随身空间!

    “啊,这双翅膀挺可爱的,那我就笑纳了。”

    毫无表情的脸庞在异族骤然瞪大的双瞳中放到最大,没有任何瑕疵,浑然天成,却又无异于夺命的刽子手。

    ‘哧啦’一声,那玉笛猛然化笛为镰刀,倾刻削掉异族的脑袋。

    接着谪仙一般的男子从容不迫地连根拔出异族的双翼,指尖捏着血淋淋的翅膀,身形一晃,就飘去千里......

    倘若不是那活生生疼死的异族尸体留下泰半在原处,或许后面的来人,仅仅只能从地面上各处撞击的凹坑,还有让火舌燎噬出的地狱般的痕迹,才能一窥惨烈。

    ◆

    “大人大人,为什么这个人这么瘦哇?”

    “大人大人,为什么这个人身上也有黑凤凰的血呀?”

    “大人大人,金瓶也想要睡觉觉啦!”

    “大人大人,银瓶也想要吃香香啦!”

    吱吱喳喳的声音如同一万只麻雀,叫人想不透为什么那么的身体,竟然可以发出‘震天夹响’声音。

    姑娘们此起彼落的惊呼声相当同步,活泼可爱,充满朝气,或许女娃没有因为先前那阵屠杀影响的话......或许也有机会如此飞扬吧?

    ──等等......屠杀?女娃?

    悠扬的笛声呜呜地吹出高低起伏的音调,似乎正对两个姑娘无穷无尽的提问和意见做出回音。

    少年在朦胧之际,发誓自己绝对听得出来,那是一句闭嘴、一句安静,还有两句接连的滚!

    明明是非常好听的笛音,却偏偏做出如此不客气的回答,让人有些不知所措,又觉得好像理所当然?

    “啊!大人害羞了!”

    “咻咻啦!银瓶要去找漂漂师叔!”

    ‘唔噫......’

    笛声猛然变了调子,似乎正对两个姑娘不按牌理出牌的反应做出激烈的表示。

    少年觉得这大概是在警告,而且态度很是严厉,彷佛要批评两个姑娘竟然把自己屋里的事情往外传出去,简直不可理喻!

    “嘻嘻嘻!要不然主人就赶快让屋里的大哥哥和妹妹醒过来嘛!”

    “就是哇!每天都对着主人凶巴巴的脸,金瓶好怕怕呀!”

    活泼可爱的声音彷佛掺着这个世界充满最多恶意的毒药,让你心甘情愿吃下的同时,又能在不经意间夺去你的性命。

    “咳咳......”

    少年觉得,或许对方就是如此不善言辞,仅仅只能通过笛音的变化,传达自己的想法吧?

    终归自己侥幸捡得一命,恩公又帮忙收殓了父亲和叔伯的尸首,还让女娃得以和自己一起,这点稍嫌甜蜜的‘负担’,自己就来帮忙淌一淌吧......

    笛音戛然而止。

    姑娘甜甜蜜蜜的嗓子也瞬间停了会儿,紧接着有蹦蹦跳跳,圆润可爱的步伐声在木地板上发出闷闷的声音。

    “醒啦!他醒啦!”

    “臭的!臭臭的!”

    两张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只有头上的花绳儿一金一银的苹果脸蛋儿突然闯入少年朦胧的视界中。

    她们样貌娇憨,彷佛不知人间疾苦,又或者运气确实不错,有人为她们遮挡了一切的风雨。

    “咳咳......堆不......”

    少年本来正欲对她们道谢,结果不料这两个幼崽完全不愿意按照剧本行事,而是表情无比惊骇,然后两颗圆滚滚的脑袋撞在一块儿,发出清脆的响声。

    “啊!你渴了吗?”

    “金瓶 / 银瓶给你拿水喝喝!”

    笛音在这个时候宛若救世主般地响起,咿咿呜呜地带着指责与指示。

    紧接着有个比较重的步伐从远处缓缓靠近,也敲在少年的心头上。

    “去找你们安怡师叔过来。”

    清冷若谪仙的嗓子响起,有阵冰凉的术法近乎要使体内的血液结冰,将少年托起,使得他不得不和一双似乎流动着金色焰火的黑眸对上。

    两个姑娘得到指示,当即四只胖爪一拍,发出尖锐又喜悦的呼声,接着如同炮弹一样冲出去,只留给少年一金一银的胖滚滚的背影。

    “傻了?”

    那人如冷玉一样的面容静静地看着少年脸上细微的变化,突然再次开口,

    “那是金瓶银瓶,在你妹妹长大之前,姑且算是我的丫鬟。”

    噗!

    饶是少年见识不多,眼看这位谪仙一样的恩公让两名胖娃当丫鬟,如此天真烂漫还像是家中极其受宠的么儿一样尖叫笑闹,不用想也知道那只是托词。

    不过偏偏本人得一本正经,估计本性就是如此,但该宠孩子的时候半点也不手软,也才能养得两个姑娘完全不畏生,看到自己第一句话就敢那样吧?

    “在下伏苏,感谢恩公救命之恩。”

    少年虽然身体酸软不已,却很清楚自己断裂的肋骨和体内的暗伤都已经被治疗得七七八八。

    想想异兽象白和异族所造成的创口向来带着极大的毒素,要可以恢复到现在能挺起身体的状况肯定花了大代价。

    “我是黄阶三级,虽然修为不高,但甘愿成为恩公的抱剑童子,向恩公学习,以报救命之恩!”

    岂料,那名面若冠玉,清冷无双的男子闻言却没有半点感动,反倒缓缓地皱起眉头,有些严肃地看向伏苏,声音冷冽。

    “你不是想复仇?”

    “你应当表现得更有企图心。”

    咦?

    少年伏苏可没有想到面前这位竟然会是这个态度,当下都有些傻眼,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嗨呀嗨呀,你怎么这样跟人家话?”

    “这不是才刚刚醒来吗?你稍微表现得热情一些不好吗?活像个逼人进宫的坏人似的,怪不得这儿冷清得跟什么似的!”

    有个充满暖意的声音从外头响起,伴随着金瓶银瓶叽叽喳喳的叫声,欢快的气息彷佛带着翅膀的鸟儿,肆无忌惮地钻入人的心里。

    门帘被起,一名贴着花钿的宫妆女子袅娜地踏入房间,身后是温暖的阳光,彷佛要暖入人的骨子里。

    “是个俊俏伙儿,一会儿让竹青过来照顾他吧,身上的伤才刚刚转好,可千万别再因为跑来跑去反倒让骨头错位了。”

    “......金瓶银瓶正好胖了,该多动动。”

    男人缓缓皱起眉头,让人看着有些不忍,却又显得很是固执,

    “我这里,人太多。”

    金瓶银瓶这下可不认了,她们每次出去的时候师叔师伯师祖爷爷们都两只鸟的身材很标准的呀!

    她们可是大姑娘呢!

    可恶的主人,竟然不晓得对着姑娘千万不能‘胖’这个字吗?太过分了!

    ──今天必定要一个人吃十碗饭宣泄一下心中的怒意!

    “噗嗤,你这儿都快冻死人了还多人啊?”

    安怡师叔听着好笑,一面给少年伏苏把脉,一面数落着男子,

    “亏你还是这行渡宫的宫主,明明整天管着那么多事情,怎么就不能松松面皮,点儿比较完整的命令,省得让大伙儿一天到晚都要猜呢?”

    “还有,既然把人捡回来了,该怎么做应当不用我教吧?”

    “这孩子身上还有伤,你可切莫上来就让人学习了,从宫规开始吧嗄?要不送去我那儿养养?等好了再还回来?”

    行渡宫?

    伏苏本来就觉得面前的男子一身雍容气度,肯定出身不凡,却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还有这样的身份在。

    这可是帝国境内最大的一股势力,只是作为修仙者,向来以不问世事做为宗旨,尽可能远避俗物,不造成帝国内部的矛盾与民间的负担。

    可淌若帝国有难,行渡宫也向来是第一个带头响应的势力,座下弟子个个骁勇善战,有无数异族首级往往被她们斩于刀刃之下,是最受异族仇恨的所在。

    不过,少年伏苏可从来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有机会来到伏渡宫,面前更是从来不以真容示于人伏动宫宫主.北修吾!

    “参、参见北宫主!”

    本来偌大的宫殿里充斥着安怡的数落,已经让绷着人设的北修吾感到烦躁和无奈,正想继续做高冷姿态赶人,好转头让自己□□│□□男主──

    结果对方竟然异常地上道,直接乖乖巧巧地行了个叩首礼,态度恭敬虔诚,可远要比最开始的时候更加心翼翼。

    “嗯?你知道行渡宫?”

    这下反倒是宫装美人安怡有些困惑且怀疑地瞇起漂亮的眼眸,眼尾淡紫色的眼妆托出长而旖丽的弧度,带起一丝犀利。

    “这帝国,谁人不识行渡宫呢?”

    少年伏苏脸庞闪过一抹苦笑,但对安怡师叔与北修吾的态度却异常认真,恭恭敬敬地忍着侧腹的疼痛,对他们再次叩首。

    “异族步步紧逼,边关即使有骁勇善战的良将,却苦无良秣与战马。”

    “如若没有行渡宫慷慨解囊相助,恐怕帝国早就被破关而入,异族东渡了吧!”

    少年声音沙哑,久未引水,但显然在到自己感兴趣,以及深刻感谢的事情时,却又认真不已。

    那情感是真挚浑厚的,并且所之事几乎都不是北修吾等人刻意往外放的部分,那就表示......少年过去大多在边关生活,才会对此所知甚详。

    “边关啊......愿意在那儿守着的,都是义杰之士。”

    安怡师叔听到少年这么,本来凌厉的眉眼稍微软化几分,却并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话。

    毕竟每年这么的人多了去,但最后却有更多人投向异族的怀抱,甘愿做奴做马,或是南渡,企图在乱世将起之际,硬是再享受几年的安宁。

    “你先好好养伤,有天大的事情,如果你的伤没有养好,什么都是白搭的。”

    伏苏知道对方肯定不会尽信自己的话,实际上他们的队伍在那等微妙的时候穿越边关的草场本就不怎么正常。

    即便行渡宫的人最终出手相救,那大概也只是于心不忍,而不是因为出于欣赏的缘故。

    况且,女娃的身上还挂着那串钥匙......按照行渡宫的本事,不可能认不出来那代表的意义。

    当然他们不屑于抢夺,但肯定因此更对自己不信任。

    “我可以用我的秘密换取行渡宫的信任,只求取一个庇护,并且在少主成年之前,绝不离开行渡宫半步!”

    然而机会往往只有一次,少年伏苏很清楚,无论如何,既然可以踏入行渡宫,那就要做好粉身碎骨也不出的决心。

    因为现在的自己还太过弱,护送少主去到都京,大抵也没有办法做什么事情、改变些什么。

    不如死乞白赖,便是在这个地方苦熬,尽可能地见缝插针地学习,也要比什么都还要好。

    “呵,秘密?就凭你一个刚刚涅盘的黑崽子,也配和我们提意见?”

    安怡师叔听到这话并没有感到半点欣喜,反倒更为烦躁,语带焦虑地看着不知何时已经仰着脑袋和他们四目交接,始终不肯低头的少年伏苏。

    ──对,就是这样,明明是求人,却不肯有半点求人的姿态,彷佛全世界都对不起他们,就好像是大家逼着他们似的......

    “安怡。”

    正当少年意欲开口辩解的时候,本来不怎么爱话,看起来一张口就会随时社死的男人却忽然发出声音。

    只见北修吾那对特殊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安怡,却是将本来气势凛冽的人看得瞬间凹折背脊,什么多的话都再也不出口。

    “帝国昏聩,却仍有有志之士。”

    “行渡宫有誓言不假,曾经让国君背叛不假,但不代表人人皆然。”

    清冷的嗓子彷佛可以把人的灵魂给冻伤,却又如同万年寒冰一样坚毅,彷佛有再多风霜和崩雪,也不能使他的意志动摇。

    “既然我路经,顺手一救,便是缘分。”

    嗯,拯救即将失足的主角一位,以及将来做天做地的恶毒女配一位。

    幸好幸好,不错不错。

    虽然差了那么点儿就让人想读档重来,但幸好还是幸免于难。

    再来就是挽尊,省得男主一天到晚觉得他们行渡宫是不食人间烟火,坐看天下生死的伪善者。

    然后尽可能让男女主早早见面,好好修炼,之后重整旗鼓,把异族斩落刀下,还给这个世道一份太│平安宁即可。

    ◆

    休养的日子彷佛永无止尽,让人想要看破红尘,而且淡出鸟来。

    李茉年纪,不记事,况且惨烈的那一夜她几乎从头到尾都被护着,人也没有受到什么太大的伤害,因此很快地就在金瓶银瓶的陪伴下露出笑容。

    北修吾作为行渡宫宫主,看上去人狠话不多,做事情却异常俐落,除去不怎么会照顾人,对少年伏苏与其是关怀、不如更像是命令,但却异常地让人感到踏实。

    安怡师叔往往笑少年伏苏有颗找虐的心,但并没有特别阻止他们这样的互动,似乎也明白,如果不是用这样的方式相处,或许少年伏苏会心有不安罢?

    “苏苏、苏苏,你还需要休息哇,不可以提水水唷!”

    “苏苏,大魔王你还要好好养伤,不可以偷吃东西唷!”

    金瓶银瓶看上去是无忧无虑的可爱,每天在行渡宫各宫吵吵嚷嚷,凡走过必带起一片抗议声响。

    但两个姑娘也是行渡宫的开心果,大家虽然抱怨,却也很疼爱她们,经常带各种在外面相当珍贵的食物过来进行投喂。

    ──这种轻松写意的相处氛围,一度让少年伏苏都要忘记外头还是那样的腥风血雨、民不聊生。

    ──不过两个姑娘倒是看人看得很紧,也不晓得她们是怎么做的,永远有办法在少年伏苏算悄悄锻炼和起来找点事情做的时候,把他给抓个正着。

    “我这不是觉得自己状态好一点,算试着走两步吗?”

    伏苏悄悄看了眼表情有些心虚的李茉,知道自己这回会被抓,八成是姑娘看着着急,偏生又晓得‘人微言轻’的问题,这才搬了救兵。

    “如果你真的恢复的状况好,她们也不会这么盯着你看。”竹青没好气的声音在另一侧传来,气息有些喘,显然也是半途收到通知而赶过来。

    竹青是安怡师叔的侍火童子,是火精,性格爆烈却有个相当安静敦厚的名字。

    为人俐索,颇有老大哥的气场,震慑着行渡宫不晓得多少童子童女,更是安怡师叔最好的左右臂膀。

    “你这条命可是宫主所救,我可不管你心里有多少不甘愿,又或是多大的家国之仇要报,反正在你身体恢复好前,可得惜命,对得起宫主的恩情!”

    竹青并不像安怡师叔那样懒得提及,也不似北修吾那般冷漠寡言,更是唠叨地着话,彷佛希望通过这种连绵不绝的叮嘱,让少年伏苏可以多记得点事儿。

    “还有想要变强是好事情,循序渐进这四个字应该不用我你也晓得。”

    “每天给你熬药送药都是额外负担了,稍微懂得体谅人一些吧。”

    李茉听到竹青的话明显瑟缩一下,大概是没有想到平常总会搓糖丸丸逗弄自己的大哥哥会突然变脸。

    金瓶银瓶则没有想那么多,两个的蹲在旁边先是蹭蹭害怕的李茉,紧接着就‘咚’、‘咚’地先后蹦到竹青的头顶。

    竹青的顶上有一搓卷毛。

    人平常若没有大动作,看上去并不怎么显眼。

    然而要是发脾气了,这搓卷毛就会翘起来,如同一个脾气探测雷达,立得比谁都还要笔直。

    ──这会儿让金瓶银瓶砸上脑袋,两个胖子一下子没找准落点,四只胖胖的手立刻抓着那搓卷毛,试图让自己可以停留在竹青的脑袋上......

    “噫!”

    李茉顿时转瑟缩为皱包子脸,看着竹青脸色铁青的样子,只觉得那应该超级无敌痛的。

    “挖哇哇!”

    “嗷嗷!”

    金瓶银瓶倒是半点也不觉得自己干了大事儿,在竹青的头顶上绕了大半圈儿,最后一人踩着竹青一边的耳朵,‘嘿咻’地顺利坐定竹青的脑袋上。

    两张苹果脸上全是满足,对着以敬畏目光看着自己的几个人,露出无比可爱的笑容,“耶!”

    “......我,我会好好休息,也会尽量不给大家添麻烦!”

    少年伏苏体贴地没有特意提及竹青出糗的尴尬,也不再什么一个不心刺激到金瓶银瓶。

    接着他在竹青嫌弃的目光中,从怀里拿出一片碧幽幽的花瓣,眼底滑过一抹怀念,紧接着往竹青的方向送送,

    “这是一片千年生的冰心竹花瓣,想必对竹青前辈有些用处,多谢你这些日子特意给我把脉熬药,也请千万不要告诉宫主我悄悄下床的事情。”

    伏苏确实很不认输,性子又拧又倔,可是他也分得清楚是非曲直,别人既然对他好,那就更应当多回报几分才行。

    竹青明显是刀子嘴豆腐心,送来的药永远都温度适宜,药效又好又温和。

    安怡师叔会时不时过来,看似是监控,实则通过声音的韵律,使得伏苏的经脉得以感到放松。

    ──自然也逃不开夜半萦绕行渡宫的幽幽笛声,能抚慰人心,同时让众人得以抹去心肩上的浮土,慢慢地走出心底的悲伤。

    “......你看出来了?”

    竹青并不是不晓得伏苏的遭遇,也晓得对方大概极度厌恶异族,加上对方刚刚丧父又亲人全无,还想着要保护主子,因此会有警惕和心很正常。

    是以大家都尽量与伏苏保持距离,尽量不要在对方疗伤的期间一个不心再做刺激,算等他伤好,正式成为公主的契奴后再。

    没料到这子看着稚拙,实则很是机灵,也颇懂得变通,竟然拐弯抹脚地通过这种方式诱引自己现身,然后给出这样东西。

    “其实金瓶银瓶已经很能明一切了。”

    伏苏生于边关、长于边关,所闻所见都要与旁人不同。

    况且他家里还是走镖的行当,与异族照面的次数只多不少,因此也懂得分辨异族、还有人与异族混血的区别。

    “苏苏哥哥!”

    李茉年纪是,也对那晚上的惨况没有多少记忆。

    不过那么多相熟的大叔阿姨都不见,钥匙还挂在自己身上,伏苏哥哥还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睛不醒,姑娘多少还是知道情况不好的。

    行渡宫一切都暖暖的,大家也就是表面看着凶,但都很照顾她和伏苏哥哥......

    所以李茉心里很快喜欢上这个地方,就算必须先在行渡宫还恩情,姑娘也从心里希望,伏苏哥哥可以不要自己一个人把责任扛着。

    ──学会放松,然后学习本事,再出发。

    或许好关系后,还可以请得动行渡宫的人出山也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