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战斗进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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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位上的那位,该退位让贤了。◎

    异兽潮的频率其实并不固定, 按照每个关隘有不同的波动,大多需要有专门的修士做测量评估。

    不过每年肯定有一波集体的异兽潮会共同赶在冬至左又袭击帝国的所有边防,堪称是每年的生死之斗。

    正因为如此, 先前伏苏和陈登义之所以会选择兰若关,恰好是因为在集体异兽潮来临前, 这儿又预估会有一股异兽潮现身。

    既然有机会可以练手,还不要自己捕捉, 就算一时抵挡不住也有其他人可以帮忙补钉......重点是忙碌玩能得到大家的感谢与报酬, 又和乐而不为呢?

    “我们这边分配到要在北城墙上防守,因为兰若关的修士不够多,所以届时还得帮忙注意左右两侧的队伍战斗状态。”

    陈登义既然是两人中负责联外的对象,那么有关布防的任务安排与结果也是由陈登义负责去谈。

    就是不晓得是不是故意的, 还是因为他们两人最近的表现太好, 所以直接分配给他们兰若关最破旧的北城墙镇守。

    “这地方是当地百行自行筹资和出人工帮忙修建填补的围墙, 我觉得我们很有必要先行过去看看墙体的情况。”

    好歹陈登义是个炼器师,虽然他的强项是炼器, 不过城墙修补这种事情实在太过基本,真要不行, 那顶多是陈登义挥挥手就能解决的问题。

    ──当然,自愿和被人算计是两码子事, 所以陈登义这回的表情有些没那么好。

    “只希望分给我们的兵力不要是老弱残兵,要不然咱们又当爹又当妈的, 肯定要郁闷死!”

    伏苏在听陈登义抱怨的时候还不忘进行今日份的练习,直至一套剑招完, 陈登义恰好也完, 这才缓缓放下那两把刀, 斜插入背脊上的刀鞘中。

    见陈登义虽然与气气愤, 脸上却没有什么太意外的表现,伏苏就晓得对方早有这方面的准备。

    实际上,相比起要他们和兰若关关内的其他修士共同防御,这才是两人最不乐见的情况。

    现在嘛......累是累了一点,但好歹自主权掌握在自己手上,所以要不满的话,那倒也没有那么严重。

    “除去先看城墙,我们还要先和‘同伴’碰头吗?”

    伏苏问出一个比较关键、却也相当不好回答的问题,

    “看看他们的情况,或许我们可以提前准备一下到时候该怎么处理。”

    这也是比较稳妥的走法,但正是因为这样,才会更不好处理。

    如今靠近过年,边关的状况复杂,有胆子过来的商贩有限,边关官府统一采购的数量也有限,因此家家户户有钱没钱都在早做准备。

    异兽潮的防守算得上是固定的繇役内容,义务和自愿的人比较少......是以,就算伏苏和陈登义是出于好意,却也不大有可能真的找得到他们接下来的‘同伴’。

    ──其实这事儿要办倒不至于太困难,反正行渡宫有钱,陈登义和伏苏两人都算得上是受宠的弟子,只要他们愿意舍一些东西,下头的人自当会嗷嗷地扑过来。

    不过过去那些仙家子弟并不乐于这么做,因为被派来边关镇守,对这些弟子来已经是很委屈的了。

    既然不肯配合他们行动,那么接下来直接被推上去作为炮灰那就是刚好而已。

    ......长期此往,大宗门的弟子在边关所得的评价会那么糟糕,给人的印象越来越负面,其实并不是什么太叫人意外的结果。

    “行,我可以给每家弄个门锁,你要给他们什么?”

    陈登义和伏苏既然敢这么选,当然是因为他们早就已经讨论好,觉得可以舍些东西就换得后面更方便的行事,那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大概是异兽肉吧。”伏苏想了想,见陈登义是从实用的部分下手,那么自己也走这个路线好了。

    毕竟当年自己在边关的时候,每年最主要的还是馋那一口肉。不管大还是,总之可以拥有就已经很叫人开心,可以惦记一整年。

    “这两天正好出去一趟,我记得那个关主不是外头有个很滑不溜手的异族吗?”

    伏苏似乎半点也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很是干脆地对表情有些古怪的陈登义道:

    “借着这个机会和关主府那边的人见个面,把那名异族的异兽抓来,肉分给百姓,可以作为炼器材料的让你练手,挺好的。”

    “如果不是因为我从一开始就认得你,或许这会儿都要觉得你在自恋做白日梦了。”

    陈登义这话是因为他晓得伏苏得到、也做得到,就是搭配上对方的年纪,总会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想想,伏苏的师父是北修吾,天下第一刀,也是行渡宫的宫主,似乎一切又变得很是合理了起来。

    “那,我就在客栈继续研究那没眼珠子吧,如果可以在异兽潮来之前就找到他的正确用法,或许还能给咱们多添一些助益。”

    ◆

    “关主,那个伏苏可是北修吾的弟子,您是认真的,要让对方加入我们的围捕行列吗?”

    关主府里,于破旧的陈设之中,一名做师爷扮,膝下却没有双腿,只能仰赖轮椅的男子正皱着眉头,相当不满地看着首座的男子,

    “况且异兽潮马上就要到了,咱们现在人手吃紧,根本没有那等时间与这人做闲磨。”

    “那异族手里可有对兰若关极其重要的信物在......”

    “就这样吧,我已经答应了。”

    兰若关关主林子默大马跨金刀地坐在首座上,脸上胡子拉杂,眼神闪烁着精光,一身硬梆梆的腱子肉,使得对方无论是坐着还是站着都很有存在感。

    “不管再怎么,对方都是行渡宫的弟子,对我帝国的忠心是不用怀疑的。”

    “况且‘伏苏’这个名字,如果我没有记错年纪和名字的话,他很有可能是从镇北侯那头失踪的那个家伙。”

    当年,大家有多么羡慕镇北侯手下能人辈出,而且永远都可以挖掘到实力剽悍的人士呢?

    结果都京那儿可还真狠心啊,明明是个名将,为帝国出生入死多年,结果老婆孩子几乎都惨死在异族手下,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家业也全数投入在边防之中。

    ──与其北镇侯最终是被异族杀死的,不如是死在陛下之手。

    “您的意思是......先前那件事情,很可能还有幸存者吗?”

    师爷闻言表情相当惊吓,甚至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会是真的。

    毕竟那一夜大家听闻北镇侯的噩耗,也不是没有群策群力地去寻找北镇侯的尸首,却只知道有个‘伏’姓的义士一家,调虎离山,悄悄地趁着乱把北镇侯的幼女保护离开。

    可惜的是,异族那一晚实在派出太多人手就只为了斩草除根,所以最终追查到的,只有一场酣战的痕迹,却完全不见人也不见尸。

    没想到,原来是等在这里。

    “我也不能很肯定,但年龄时间对得上,这阵子他们在边关的所作所为,也很依循我们的风俗。”

    林子默缓缓地吸了口气,想到这些年牺牲的那些人,心情忍不住又坏了起来,

    “但如果确定是同一个人,那你们也不要想着扰他,就让他在行渡宫里面继续待着吧。”

    师爷闻言心情很是复杂。

    起来,兰若关的条件确实太过糟糕,要想护着故人子弟,那还不晓得是谁照顾谁呢。

    “既然如此,那我这就吩咐下去,让大家照常行事,就不用特别照顾,避免对方还要以为我们别有用心。”

    “嗯,就是这些天兰若关内的一应事物,又要有劳你看管了。”

    林子默点点头,很是头疼地揉揉自己的脑袋,对师爷声地:

    “关内的异族情况排查得如何?这回行动比较大,可千万不要掉以轻心,让他们真的从内部把我们给分化了。”

    两股异兽潮联系得太紧密,百姓们受不了,他们这些人又何尝受得了?

    因此异族肯定是加紧脚步宣传这就是因为边关不作为,是帝国有厄,所以才会陷大家入这样的水火之中。

    “您请放心,我们都有仔细留意这个部分,不会让百姓随意被异族给洗脑。”

    师爷用力地点着头,表情严肃地:

    “就是还有人在吵所谓的血脉问题,认为我们都是因为获得充足的资源,觉醒血脉与异能,才会成为人上人......”

    “那些异教的人还真是不死心。”

    林子默平常要忙得事情已经够多,这种事情原先还想着不管,日久见人心,大家总会看到兰若关官府的好。

    但看样子,不处理还是不可行的......

    “这些人背后的联系人抓到了吗?九成是多目族的人干的,不要给他们有任何可趁之机,抢先出手。”

    当号角响起,第一波异兽潮如实响,逼得所有人不得不赶赴城墙上,面对黑压压的异族与异兽们,叫许多人都忍不住两股战战。

    “没有什么好害怕的,来了,面对,解决,寻找下一个目标,这是我今天对你们最低的要求。”

    在战争的时候,伏苏和陈登异的主导角色就很自然地对调过来。

    面对一张张或兴奋、或麻木的脸,伏苏很明白,唯有一场迫切的胜利,才有可能调度起所有人的积极性。

    “相信我,经过这些天的努力,你们就算基础不如其他人稳当,但绝对不会在第一波短兵相接的时候输给异族他们。”

    北修吾交给伏苏的东西有非常多,也不晓得对方是不是早就预见伏苏会想把某些不涉及修炼和行渡宫核心的想法和方式交给这些边关百姓──

    但总而言之,这回的伏苏早早地利用肉和各种实用的玩意儿,敲开了他们即将统领的人的大门,顺势教给他们不少可以保命的技巧。

    “哦!”

    “保证完成任务!”

    “所有人都活过这一关后,我们要请两位领队逛窑│子哈哈哈!”

    边关的人民多剽悍,大家的性格都很直爽,有着让人难以招架的热情。

    先前的冷漠和猜忌大多是因为先前受到的伤害多,生活的条件不好,所以看什么才都会充满了不信任,更对未来两个字无比的麻木。

    但现在的他们或许还是很清楚未来完全不如面前的异兽潮那般贴近,可最起码生活有了盼头,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咱们和隔壁城墙上的家伙完全不一样,大家挺起胸膛,杀他个一百头异兽吧!”

    “隔壁北城墙的人是疯了吧?脑子该不会提前让多目族的人给洗脑过,怎么一个个这么嚣张?”

    “人家城墙虽然破烂,但有修士坐镇啊,这个感觉不就完全不一样、逼格都起来了吗?”

    虽然大家都是一个边关的人,但面对同样的情况,心理状态不同,这精气神就会有很大的区别。

    连带着心思都忍不住浮动起来,觉得先前在后勤的负责人做安排站位的时候,他们怎么就没有去选择北城墙呢?

    ‘普呜呜呜──!’

    绵长的号角声,强而有力第穿透众人的耳膜,同时也代表着进攻的号令。

    城墙之外,异族们也呜拉拉地举起自己的武器,一个个身姿挺拔,平均两米起跳,跨│下是身姿各异的异兽,身上或是五彩的羽毛斑斓,就是有着相当华丽的皮毛。

    举目望过去,带给人的压力并不是一般的大,却又异常地安定。

    先前的不甘大多是因为有心无力的防守,只能想着少输为赢,麻木地看着身边的同伴一个个惨死在异族的绞肉器辗压之下。

    “结界......张!”

    但今天不同,有陈登义的防护罩头,还有伏苏双手握着骨刀冲在最前面──

    所有人都晓得,当他们需要攻击的时候只要跟着伏苏一起冲刺就好。

    而等到体力不支,想要准备休息的时候,后方也会有个值得信赖的空间能让人可以休息。

    “吼──!”

    异族虽然没有属于自己的完整文字,但他们拥有自己的语言,是以在感到兰若关部分墙段的气势很强,多少都感到一阵退意。

    没错,明明异族的实力很高,也很强大......然而每一回和人类过之后,再怎么赢,人类总有某些特质,让异族觉得当下次卷土重来的时候,所面临到的考验,恐怕只会更加艰难。

    “弓箭手准备,术师一团准备施放法术,术师第二团准备进行远程攻击!”

    兰若关关主林子默身披战甲,亲自站在战是最为激烈的西城墙,脸上的表情毫无半分惧意,

    “你们永远都要记得,面对异族多目族不要正面对战,但不正面对看、不代表你们没有其他的方式可以战斗!”

    “其他的异兽,平常上课的时候都有教,你们照着学到的来就好。”

    “哦,这个关主人还不错啊,并没有贪着大家的功劳,很好很好。”

    陈登义听到指挥,脸上稍微做出比较放松的表情,接着手中开始往外扔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有些兴奋地舔舔嘴唇,

    “等你们这一轮表现结束后,后面就该是我发挥的时候啦!”

    炼器师嘛,除了按照别人的要求炼器,要嘛又是按照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炼器,最后才是因为一些阴暗的脑洞,做得一些尝试。

    ──先前在行渡宫里的时候可以让陈登义测试的对象并不多,是以现在用异族作为练手,那可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异族自然不晓得过去总是胆的不行,浑身上下骨头密布,散发着喷香气息的人类在想什么。

    但,指望这些意识大多还停留在生活本能上的异族有什么更加深刻的感触,还是比较困难的。

    可这并不妨碍异族看到那连年被自己得残破不行,却偏偏又让人类顽强地立起的城墙,于心底燃起更加深刻的摧毁欲望。

    ‘蹦、蹦、蹦’的沉重踩踏声,伴随着撞击声,是有异兽象白,用那一对又大又沉又可怕的獠牙,准备破城门而入。

    “呜拉拉!”

    “哇啦拉!”

    “呼哈嘎!”

    嗓音及语调奇怪的对话声也从不慎牢靠的门缝中悄悄地往外钻,让人听着额角冒汗。

    或许这回的防守压力没有那么大,然而面对实力几乎一面倒的敌人,仍旧没有什么人是真的毫无畏惧的。

    “都支撑住!”

    林子默自己也没有想到,过往通常第一关就已经被攻破的城门,直接从城墙战跳过进入巷弄战,这一回的强韧度竟完全超乎想象。

    “异族的攻击能力有限,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我们就有办法把异族拦在外头!”

    “大家准备,倒黑油!”

    伏苏却没有林子默那样乐观,因此要不了多久,很快就对左右的人下达新的指令,手中更是拿起火把,准备点燃城墙,让下方的异族好好吃一顿排头。

    “哦!”

    众人早在先前的训练时,同时也学会在战斗的时候,不要随意反驳与质疑指挥的命令。

    团队是需要建立信任着,只要他们肯相信指挥不会随意放弃任何一个人,自然也会用毫无保留的态度,彻底地执行指挥的命令。

    “点─火──!”

    伏苏在心里数着数,又看了一眼陈登义正在确认的脸,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立刻下达点火的指令。

    ‘砰砰砰’的落地声,随着瞬间燃起的火舌舔噬,另得那些本来正欲爬墙边破坏城墙的异族一下子被烧个正着。

    滚烫的黑油经过燃烧,骤然拔升的温度几乎要让人没有招架之力。

    即便是异族也一样。

    从未经受过这样苦头的异族还以为人类这边又一次得到天道的启示与赏赐,这才会获得如此可怕的、可以燃烧的黑油。

    一时之间,北城墙的异族就像是被人给按住停止键,似乎不是很明白这个发展是怎么回事,并陷入进退维谷的局面。

    “哇啊啊啊!”

    大家在边关多年,亲身经历大大无数的战事,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异族有退缩迹象的战役。

    在记忆中,异族都是高大且不可逾越的。

    和他们对上,除去死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

    不过从今天往后,相信所有人都会明白,面对异族他们不是没有一战的力量和机会。

    只要用对了方法,蚍蜉可以撼树,而人类、也不是没有机会扳倒面前的异族。

    “别急着出去,多倒一些黑油,让火烧得后一些。”

    伏苏不禁为师父先前提供的点子感到骄傲,同时也对跃跃欲试的大家吩咐,

    “还要留意有些皮糙肉厚,对高温没有那么害怕的异族偷袭。”

    异族之所以是异族,那正是因为他们有异能,且发展异于人类。

    因此这回的黑油可以是趁其不备,利用知识上的落差,但等异族回神,他们必须想办法把这会儿的优势继续延续下去。

    要先前大家对伏苏的信服是出于对方大方,给他们很多的肉与营养补给,现在就是因为出于崇拜而对对方的命令没有半点迟疑。

    “杀啊!让对面的异族看看,我们帝国人一点也不孬!”

    ◆

    另一处边关,演武场的弟子们在广和长老经新的安排下,通过一些手段,不仅仅是提前出发,甚至还拿着资源,重新将这处边关给牢牢地巩固城墙,以及架设重炮。

    “秦哥,你这场比试咱们可以领先多少人头啊?”

    有人为了讨好秦昭彰,表情谄媚地趁着对方心情好的时候在旁边搓着手问。

    边塞的风沙奇大,就算所有人都全副武装,仍然免不了有细的沙子渗入衣领与面罩,恼人的很。

    是以,不管先前在宗门内养得有多么细皮嫩肉,这会儿出来还是一个个蓬头垢面,看上去狼狈的很。

    “呸!有秦哥和石哥在,我们怎么可能会输?而且领先的人头数量,肯定是最多的!”

    另个人倒是觉得头前那个马屁精有些哪壶不开提哪壶,毕竟这儿是广和长老精挑细选的结果。

    他们特意过来提前布置,相比起兰若关那头要连续两股异兽潮,先不提能不能拦得住,就安全性那可是天差地别。

    “我比较想知道,行渡宫那边,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了。”

    先前演武场因为伏苏的缘故吃了挂落,导致秦昭彰等人都入思过崖下受罚,直到现在因为要准备比试才被放出来。

    广和长老几次要和宫主北修吾申诉,但不仅被罚得更重,后面还由万药殿殿主亲自督刑。

    可估计天道都要战在他们这儿,因为宫主北修吾不晓得是收到什么消息,前阵子匆匆忙忙地离开行渡宫──

    善于战斗的宫主和几名殿主都不在行渡宫中,剩下的都是没有攻击性的殿主与弟子们......

    此刻正是广和长老等人直接夺取行渡宫的大好时机。

    “长老肯定心想事成,咱们回去的时候指定要改口。”

    秦昭彰对广和长老的能耐没有半点怀疑,表情和想法都相当坚定,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让人有种不可逾越的感觉,

    “诸位,就让我等用这场比试的胜利,作为师父成为宫主的贺礼吧!”

    ◆

    都京,一片靡靡之音,醉生梦死,明明是整个帝国最为繁华之处,却四处蒙着纱雾,让人看着就阴暗又不祥。

    不过北修吾却没有对这个地方有多少异样的心思,而是表情淡淡地按照特定的路线与步数穿过相弄,直到一扇朱红大门前。

    门前有一对憨态可掬,仅有孩大的石狮子。

    牠们嘴里衔着以石雕所做的彩绳,平日轻易不会让访客登门,即使获得主家的同意,也必须回答了牠们的问题才会被放行。

    “哦哦哦!瞧瞧,我这是闻到了什么味道?”

    “蠢货,你是看到,不是闻到!”

    “不不不,是那两只胖鸟的味道,好香好香。”

    “哎,好久没有吃烤麻雀了,主人就是讨厌!”

    “你这不废话吗?如果你吃了,我们还怎么能成神?”

    “我倒觉得成神不是靠的这个,咱们不是应该要活得开开心心,才可以成神吗?”

    北修吾见这对石狮还是一如往常的好玩,心里想笑,脸上却不得不绷紧了高冷的模样,只用玉笛淡淡地敲了敲彩绳的中央一处薄弱点。

    世人皆知行渡宫宫主北修吾手里有一支由上好的万年冰髓所雕制的玉笛,玉笛尾端挂着由异兽黑麒麟王的尾巴所制的黑色流苏,妖冶地能抢下妖月的月华。

    ──简言之,就算行渡宫宫主什么也不主动做,光是他手里的东西,就已经足以成为行走的大杀器了。

    “我找牟相。”

    北修吾看着一簇簇冰棱从那薄弱的结界处不断地左右翻搅,并且于两头石狮子瑟瑟发抖的同时,向牠们攀延过去。

    万年冰髓的寒意并不是谁都能经受得住的,尤其是这对石狮子,不过是因为在前朝染了足够的血,又被现今的主人正气所熏陶洗涤,这才点了灵智。

    是以,两石狮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可以把人热血冻凉,另得石头开裂的低温。

    牠们宁愿被火舌舔掉一层石皮,也不想和北修吾这个大坏蛋共处一室!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还不等两只石狮子往屋里头的喊的时候,一名穿着皂衣,腰间系着双鲤鱼玉佩的男子就从屋里头踱步出来,表情雀跃地:

    “天啊!这可真是稀客呢!你可定要进来尝尝我煎的黄花鱼,又胖又好吃。”

    “......得,你改善伙食,别搭我。”

    北修吾看着这只有外表堂皇,内里却是极尽简朴的丞相府邸,有些无奈地耸肩。

    “辟谷。”

    “你少寻我玩笑了,明明先前不是这么回事呢!”

    牟相才不买北修吾这招,但看样子也晓友人不是过来叙旧的。

    因此他点点两只调皮的石狮子,又殷切地把北修吾给迎入府邸,带着后者往屋里去。

    “吧,能让你不辞老远地从行渡宫跑来都京找我,肯定是因为有什么大事吧?”

    牟相年纪不过三十,却因为忙碌而两鬓染霜,眉间有着深深的沟壑,背脊也有些微驼──

    全然一副案牍劳形的标准姿态。

    帝国的国君整日同宠妃于后宫玩耍寻求长生,前朝不怎么过问,重担几乎全部都压在牟相单薄的肩膀上。

    偏生近几年的年景不好,欠收外又逢异兽之灾,朝内人心惶惶,外头已经有不少人南渡只为避难。

    手里无人,无钱,无粮,还要经受得起国君的亏空损耗挥霍......确实是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辛苦的很。

    “异兽潮又将近犯边关,想必牟相已经有所耳闻。”

    北修吾实际是知道对面的友人难为,况且宠妃的姻亲大多把持着有关粮饷和军资,即便牟相已经分外努力曲线救国,能救得一关两关,却没办法处处起死回生。

    “我已接获线报,而且你不是本来就有发传声玉给我吗?”

    牟相听到是因为这件事情,脸上的表情忍不住闪过意思黯然,接着又有些疑惑地问:

    “这次有劳行渡宫派人出去坐镇,边关的拨款我会再努力周旋,但过不久又有蝗灾要起,实是也需要攒攒......”

    “我要的是,该让宫里头那位退位让贤了。”

    北修吾表情相当淡定,彷佛在‘我们今天吃什么好’一样。

    然而被那双带着金色焰火的眼眸紧紧地盯着,牟相却很清楚地知道,对方这是认真的。

    “边关近几年的异族活动过于明显,近乎肆无忌惮,就连行渡宫也有人同异族勾结。”

    “若那位身边没有人插手,想必谁也不会信。”

    牟相每天要忙的事情太多太多,即便他有很努力地掌握所有消息,却仍是一个人。

    边关有异动牟相知道,但因为截至目前为止还没有太多的伤亡,所以他本来还想着问题应当不大......

    “可这,就算我们有心找人,目前的皇子们年纪都太,大的看起来也尚没有能抵用之人......”

    有关这件事情,牟相很早就已经知道势必会有到来的一天,但关键不是做不做,而是有没有足够承受这一切的人选。

    “马贵妃最近一直对几位皇子皇女下手,我们虽然尽量保住了大部分,但仍然有些鞭长莫及。”

    北修吾静默了好一会儿,这才淡淡地对牟相道:

    “镇北侯之女,如今正在行渡宫中,接受教养。”

    ◆

    “......卟卟复喳喳,金瓶当护吃......”

    “错错错!”

    安怡师叔头疼地看着面前眨巴着漂亮的大眼,但装扮与肥嫩程度已经和金瓶银瓶没有多大区别的肉团子,觉得等宫主回来之后,自己的死期也差不多该到了。

    “竹青,你来教!”

    明明教炼丹是那么那么简单的事情,为何偏偏轮到炼丹的时候就变得如斯复杂,甚至还出现串频的情况?

    还有......

    “金瓶银瓶!你们两个大笨蛋!给我滚过来!”

    “告诉我为什么要胡乱叫李茉背东西?句子全都乱了!”

    万药殿后方的晒草场,两只胖麻雀专挑贵的灵植灵药啄,杂色却润泽的尾羽随着屁股左扭扭、右扭扭,显得格外憨态可爱。

    然而却也晃得万药殿弟子们一个个心里头七上八下,觉得吾命休矣。

    那一颗可是破障丹的主材料啊!姑娘您可悠着点!

    那、那一株可是炼制延寿丹的主药材,一朵花瓣可要花千年才能长出来啊......

    “啾啾啾!”真好吃!

    “叽叽叽!”新鲜的才是好吃呢!

    两只胖麻雀尚且不知大难临头,或者又该,牠们俩就是仗着宫主的宠爱,还有自己长得可爱,所以才可以完全无惧于闯祸这件事情。

    “唉啊啊啊!宫主你快回来吧!这日子可真是没办法过了!”

    万药殿外,几名行色匆匆、穿着演武场制服的弟子正跑过去,留下带着血的脚印,看上去莫名狰狞。

    不远处,落魂殿早早地竖起来了障壁,看上去算做壁上关,又或者准备强调他们算‘与世无争’。

    行渡宫内一片血海哀号,本来应该在思过崖的人倾巢而出,四处追杀并不愿意和他们一块儿行动的弟子。

    广和长老领着几名人高马大的异族直奔主殿,这里的宫人似乎早在动乱刚起的时候就因为警觉、或是因为没有骨气,早就脱逃,跑得一个人影也不见。

    过去那对吵闹的山麻雀也不见踪影,李茉这个姑娘似乎早早被寄养在万药殿......不过那并不重要,广和长老等人的目地,还是要接管行渡宫。

    “太│安静了。”

    其中一名明显是领头的异族有着深刻的五官,一条刀疤从右额一路斜劈到左颚下缘,鼻梁极高、眼窝凹深,一对殷红的眼眸让人看起来很是邪佞。

    不过这人显然有些能耐,竟然通过短短的几段量,两脚停在主殿的阶梯上,并不欲往里面走。

    另外一名异族立刻警惕起来,召唤还在外头啃食行渡宫弟子的异兽,守护在刀疤脸的身边。

    “这、这怎么可能?”

    广和长老深知自己这个合作对象的性格,对方更是轻易不会开这个口的人。

    此刻突然出这话,也不晓得该对方是怀疑自己,还是单纯的对两方传达警戒的意思。

    “我先前就已经反复检查过,确定北修吾已经前往边关,只要那头可以拖住他的脚步,这边就随便我们折腾......”

    【但,真有这么容易吗?】

    一个轻巧的,如同恶魔低语般的声音,在广和长老的心底悄悄地孳生。

    而冷汗也在同时从背脊、从身体各处争先恐后地冒出,就好像在大肆朝笑广和长老的愚蠢,还有摇摆不定。

    “你不要忘记,先前是你眼巴巴要合作,想推翻北修吾,还送上许诺的诚意,我们才同意。”

    异族的发音有些奇异,但配合男人那张脸及身上所散发的气质,却又叫人很难忽视其中的凶戾。

    广和长老的表情瞬间如同背掐住咽喉的鸡,一双眼睛顿时外凸,五官皱在一起,四肢不自然地扭曲,看上去难受得紧。

    ──这就是独属于异族的力量,完全不是那些仅仅拥有血脉的人可以比拟的,恍若神迹的力量。

    “呜......咳咳......我.......我可以保证......我都了......”

    都已经到这个时候,广和长老心里可半点儿都不敢有其他的念头。

    他甚至恨不得可以剖开自己的心脏,将一切都摊给男人看,好让对方能够相信自己真的已经尽力了!

    “既然你这么,不如你先进去试一试。”

    刀疤男也不相信还是不相信广和长老的话,或许这件事情在对方看来完全不足为奇。

    毕竟北修吾可是天下第一刀,当初自己脸上这条疤就是对方的杰作,又怎么可能叫人轻而易举地掀了老巢?

    也就广和长老这个蠢货,自以为可以偷渡行渡宫内的丹药,整饬弟子之间的关系,就觉得掌握了一切......

    “我......”

    广和长老那张满是沟壑的脸爬满了不可思议,就好像是听到什么可怕的谶言,只觉得从天灵盖往下劈了一道惊雷。

    “怎么?你不乐意?”

    刀疤男看到他这个反应也不是太意外,于是脸上扬起一丝冷笑,用‘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

    “所以我......你既然要为北修吾演戏,为什么还要用那么蠢的理由呢?”

    广和长老那可真是冤死,但偏偏事情挂在眼前,他已然骑虎难下。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事情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明明前面一切都那么的顺利......

    “边关!对!一定是伏苏那个贱人!”

    都已经到了这种时候,广和长老那可真是想到什么就攀咬什么,完全不觉得自己这样恶质又低下。

    左右这些异族完全不了解行渡宫内部的情况,所有的资讯都是从广和长老这边总结过去的,是以随便出几个名字,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一切就没问题了!

    “伏苏?伏?”

    刀疤男却实是因为这样而被提起了一些兴致,因此暂且停止继续折磨广和长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就好像在:请开始你的表演。

    “是的!伏苏早就被北修吾派往兰若关,想必他们是想要趁机入多目族的内部,策反异族!”

    广和长老绞尽脑汁,努力地思考有没有更多的证据可以证明这之中的连结,好让对方愿意相信自己。

    结果脑子在这个时候猛然灵光一闪,突然大声地:

    “对!他们还从边关带回了一个女孩儿,应当是某位大人物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