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番外·甜蜜
九月到时秋雨滴霏,京都城中和郊外的红枫变得炙热。
户部左侍郎的府门被敲响时不过寅时,两名厮开门,看清门口站着的人后慌忙回身往里跑。然而腿还是先软了,顺着里面的阶摔了个结实。
外面的人迈过门槛,对一边的下人眼风也没给一个。这人八梁冠稳戴,穿着泥金色的麒麟服,腰间佩玉带系绣春刀,披风掠过时陡生寒风。而他身后的一众人皆穿深色,袍上绣的都是飞鱼纹,整齐地佩戴腰牌。
他们直接往内院去,才起身的户部左侍郎正在慌忙出屋,才系上外袍,和来人了个照面就跪下了。他叩首,嘴才张开,汗已经滚了下来。
“苏、苏大人!”他声音颤抖,又改道:“宝心王殿下!”
谁不知道,自天鸿帝登基,这苏屹就跟着一步登天,先是亲手建立了专管护卫皇帝的拱卫司,后又改成锦衣卫。绣春的刀形被他亲手改良设计,成为了锦衣卫中缇骑的佩刀。
这锦衣卫是皇帝的近卫,其实根本不止于此。他们通管军事朝政,比失去了批红权的司礼监和禁军都被皇上看中重,手握重权。而且这一批人都被苏屹教会了玄疆斥候的本事,于是广散落网,朝中巨细都有勘侦,从缉捕到审问都不假手他人。
而苏屹更是直接得任正三品指挥使,又在前几日获皇上亲封二字王。
其实朝中还有传言,这年轻人是从龙之臣,与圣上是患难与共的情分。
还上了龙床。
总之如今的苏屹和锦衣卫确实到了令人闻风丧胆的程度,他们就像是极其忠诚的猛兽,围在天鸿帝身边,容不得任何人的谋逆或者藏污纳垢。
苏屹站在秋雨里,也不伞,垂眸看着面前匍匐在地的官员。他抬起一只手,身后的锦衣卫立刻分散开,行走在侍郎府的各处。
扔砸东西的声音清晰入耳,女眷们哭泣着躲避,但没有人敢对锦衣卫不,就连家主也不敢。户部左侍郎还低着头,眼看着路就要走到尽头,他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圣上有旨,要查办你在宣顺年间吞贪军饷、私自卖给西戎人大乘书籍的事。”苏屹平静地道,“府上和账簿明细都归我们,你也得跟我们走一趟。”
雨水不大,但这侍郎觉得浑身都湿透了。他早在看见锦衣卫的那一刻就怂了,开始本能地喊冤,就像是在走既定的程序。
“皇上,皇上!臣、臣真的冤枉!”他对着苏屹磕头,额头用立地砸向地面,“请宝心王殿下与皇上明察,明察啊!”
苏屹看着他,冰冷的眉眼如今已经和贺沧笙如出一辙。他抬了根修长的指放在唇前,是个噤声的手势。
“大人不要吵,今日重阳,皇上要去祭拜家人,没空理你。”苏屹对侍郎无情地道,“可你若还不闭嘴,明年重阳时,恐怕你的儿女就得到他们父亲的坟前哭一哭了。”
身后已有人搜来了账簿,苏屹接过来扫了几眼。侍郎浑身哆嗦,但求声还真的低了下去。
苏屹没有再看他一眼,道了声“带走”回身就撤。那侍郎立即被人堵住了嘴,拎了起来。
苏屹赶回去的时候钟鼓楼那边儿还没报卯时,那么贺沧笙大概就还没有起来。月落宵向,半空氤氲紫烟,靖雪冲破间的薄雾凉霜,皇城朱红大门上的兽面金铺衔环都被带得叮咚响。
守宫门的护卫被吓了一跳,喊道:“何人在宫中纵马!”
他才喊完,就被身侧的同僚捅了一肘子。才上岗没多久的年轻人不明所以,那纯白的马匹却根本没停。他看清了马上的人,立刻缩了回去。
苏屹就没想回答,也没亮腰牌。他的脸就是答案,在宫里能横着走,这让他很开心。
宫中黄金色的都是菊花,还有各地进贡来的,清香满盈,是一副略带萧瑟美感的秋景。苏屹脚步不停,直奔贺沧笙的寝宫。
天鸿帝性子冷,院里向来只有芙簪一个伺候的,步光还做近卫,守在院门口。他们两位见到苏屹回来也不奇怪,还行了礼。
屋里黑着灯,呆团儿在院中暂时无花的梅树上玩尾巴。苏屹经过时利落地一手揪了家伙的后脖颈,顺带一起进去。
一进屋呆团儿就直奔角落里的炭盆,苏屹用眼神警告,它就没闹出大的动静。龙床侧边的轻纱还落着,苏屹褪外袍时听着里边儿的人有了点动静。
地龙暖和,他没有点烛,在昏暗里挑起垂帘,轻声道:“姐姐。”
贺沧笙不睁眼,露出的脖颈上有一片红痕。她迷糊地蹭了下软枕,苏屹坐在她身侧,垂手拨开了挡在她侧脸的发丝。
“嗯……”贺沧笙从锦被里伸出手,两条白皙滑细的胳膊上也都有苏屹留下的吻痕,左手臂内侧还有一圈牙印儿。她还是不肯睁眼,稍微仰了仰头,带着才醒时的鼻音道:“抱。”
苏屹可不敢在起床的时候招惹这猫,有求必应,反正他也是巴不得,恨不能时刻都如此亲密。他伸手,双臂有力地撑起贺沧笙,谁知贺沧笙不起身,反而搂着他的脖子往下拽。苏屹顺势躺身,贺沧笙就枕在他胸膛上。
他有点儿担心,道:“我才回来,身上冷。”
可贺沧笙不在乎,纤指揪着他的领口不松。苏屹顺着她的发丝,让她就这样又眯了一会儿,才算是清醒。
贺沧笙喜欢这姿势,她愉悦地听着少年的心跳,问:“几时了?”
“卯时,”苏屹的唇蹭着她的云鬓,道,“起来吗?一会儿芙簪该催了。”
“嗯。”贺沧笙看了看他已经束好的发,问:“已经去办差了吗?”
“查办了户部的人,昨日你要抓的那个侍郎。”苏屹轻捏了贺沧笙的后颈,真跟对待只猫儿似的。他微笑,道:“这是前朝奸臣里的最后一个了,连带着吴保祖和高兴述,谁也跑不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何况是皇帝。贺沧笙即位后自是要收拾宣顺帝宠用的那些人,正好他们几乎个个都渎职贪墨,想不严惩都不行。
“阿屹好厉害,”贺沧笙对苏屹从不吝啬调情式的夸奖,半眯着凤眸撑起身子,道,“比皇帝都要勤快,这么早就回来了。”
“你还没起身,我骑马回来的。”苏屹也侧过身,和贺沧笙面对面,“结果入宫门的时候差点被拦,大概是新来的禁军。”
贺沧笙微笑,这样近的距离让她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道:“恃宠而骄。”
“噢,”苏屹露了不满,“皇上这是要罚我了吗?”
现在“皇上”这两个字在两人之间已经成了一种不可明言的情趣,暗示着某种开始。贺沧笙当即顺着撩拨,又凑得近了几寸,道:“你是该罚,要不今晚就别上榻了。”
就是这几寸的距离,已经让苏屹心烦意乱。他叹息一声,伤感道:“想当年皇上也为我一掷万两,平生一顾重,夙昔千金贱[1]。可怜我盛宠急衰,如今皇上冷情至此,只让我苦守回忆。”
贺沧笙眨眨眼,道:“那你要如何?”
“不如何,”苏屹猛地撑起身子,俯首道,“皇上歇着,都交给我就行了。”
着含覆住了贺沧笙的唇,温柔又尽兴地交缠吮吻。贺沧笙搂在他后颈,几次下滑,又被少年撑上去了。
最终暧昧的音差点盖不住,要不是芙簪来敲门,场面怕是又要失控。
原以为终于不用装男人也就等同于终于不用每日束高领的贺沧笙坐到镜前的时候忍不住冷了脸,侧首对苏屹冷哼一声。苏屹识趣,抱过呆团儿在一边儿蹲着身看过来,对她口型道。
我错了。
这三个字他用得熟练,知道贺沧笙不会真生气。眼看着贺沧笙站起来,他也跟着站。在一侧取衣冠的芙簪正背着身,苏屹立刻擒了贺沧笙的腰,低头赶着又吻了吻。
贺沧笙唇上红润,略羞恼地抿嘴,眼里的笑意还没散。
今日是重阳节,贺沧笙要去祭奠赵毅公与赵紫荆,穿得正式。如今她的龙袍常服都是宫里尚衣监和针工局特制的,既显威严,又不是男装。
自登基贺沧笙就将赌胜放入了赵毅公的冢,连寄岳也不再用,追封了赵毅公为安国公,赵紫荆为坤圣皇太后。
没让这两人看着她称帝是贺沧笙隐秘的心疾,先前一段时间常做噩梦,夜里总是哭着醒。可她每一次睁眼时苏屹都在身边,少年不会要求她忘记,他只是在那里陪着哄着保护着,就能让贺沧笙走出过去的痛苦。
她在朝堂上手腕强硬,恩惩并施,可在苏屹面前不一样。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觉是会上瘾的,贺沧笙就是这样。
回程时她坐马车,因还有不少人随扈,所以苏屹在侧骑马。他偶然回了次头,却发现女帝已经开了侧窗,正颇为慵懒地在窗棂上撑着首。
“皇上,”他放慢速度,“在看什么?”
“你。”贺沧笙毫不避讳,的话让身侧的锦衣卫和禁军都把马往外边儿勒了又勒。她却像是没察觉,只安静地看着苏屹。
少年金羁白马,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眼看着就要到宫门,队伍已经慢下速度。今日没有外臣随行,周围都是护卫。贺沧笙忽然矮身挑帘出来,踩着车轓站起来,对苏屹伸出了手。车夫受到了惊吓,想拦又不敢,一个劲儿地喊“皇上当心”。
苏屹心领神会,一把将贺沧笙带上了自己的马。他们上一次如此亲密地同乘还是在城郊的时候,这会儿终于又能放肆一回。
贺沧笙没回首,道:“都不必跟。”苏屹紧跟着夹紧马腹,靖雪当即疾驰出去。
锦衣卫哪能真的不管,步光其实也习惯了,默默地挥手,带着人远远地跟在后面。
秋雨迎面过来,贺沧笙额边的碎发被濡湿了。她抬手摸了一把,冰凉的指触到滚烫的肤。苏屹的双手过来环住了她,这种保护无比坚实,她不用扶着,也不会掉下去。
“阿屹——”她回首想什么,却被苏屹俯首蓦然封住了唇。年轻人健硕的身躯从后面压下来,结实的胸膛紧贴,替她挡住了所有的寒冷。贺沧笙闭上眼,风在疾驰中掠过去,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靖雪和他的主人一样放肆惯了,直奔入皇城大门。来牵马的禁军正是上次朝苏屹喊着问话的那一个,这会儿头也不敢抬。
苏屹很得意,下马后直接将贺沧笙横抱起来往宫里去。
他们才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就是要过这种甜甜蜜蜜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1]:《同王主任薄怨情》南齐·谢脁,出自《古诗十九首》下一本开《销百忧》,4月1日起日更,在作者专栏里可见。如果大家愿意的话,可以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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