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把你主子叫出来。”

    莫枝枝却没有就此作罢, 态度强硬的要求，若无其事的把手放到眼前，欣赏着她的芊芊十指, 老鸨却没忘了她进门时随意一挥手的威能。

    老鸨心知她不会就这么放过，心想恐怕这位仙子是撞见了王公子对那些女子的暴行，故此忍不住抱不平找到了这里来。

    但她看莫枝枝细皮嫩肉，衣着简朴也自有一派风华气度, 大抵是家里娇养出来的，必定是单纯不知世事。

    只随意拿出几件不要紧的，糊弄过去消了她的气便也罢了。想她也不会计较到底，一个神仙似的人物，难不成还能为了一群烟花女子誓不罢休不成？

    老鸨心思转了几转, 面上还是一副圆滑讨好的样子，尚留有一丝年轻时风韵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松弛的皮肤垮垮地皱成一片，谈得上秀丽的五官被糊墙似的妆面称得污浊不堪。

    “仙子息怒，老奴听仙子的, 将那些货物悉数呈上就是了。主子产业众多, 这不过是其中一处，此时也并不在此。”

    “呵。”莫枝枝用平板无起伏的声音冷笑了一声, 她虽没有读心术，也猜得到这老鸨推脱的心思。

    她懒散的往椅背上一倚, “我就在这儿等着。”

    “谢仙子体谅！来人，上茶！”老鸨千恩万谢地往后退去了后院, 走前还给几个奴才了眼色, 安排几个杂的丫头在莫枝枝身边伺候。

    “仙、仙子, 请喝茶！”

    年纪不过十二三的姑娘怯生生的低头看着莫枝枝, 眼眶红红的，一颗豆大的泪珠就掉下来。

    莫枝枝皱了皱眉，接过茶拿在手上，“你是不是有什么想的？”

    那姑娘双手使劲地绞着麻布做的裙角，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旁边，莫枝枝注意到，温和一点安慰她：“没关系，你就是了，我会帮你的。”

    那姑娘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其余几个一同被唤过来的姐妹也随之跪在地上，一行五六个孩子不住地磕头。

    “仙子！仙长！大人，神仙大人，请您救救我们！求您了，救救我！”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象呢？她们把头颅狠狠地像地上砸下去，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和濒死的绝望。

    她们在请求帮助，从未有过的虔诚。

    楼里的厮受到老鸨的授意，留在此地就是为了监控这些孩不要闹到莫枝枝面前，眼见这一幕也急了，就要上前推搡拉扯女孩们下去。

    场面的一时十分混乱。

    “行了！”莫枝枝心烦意乱，低声呵斥了一句。

    几个女孩瑟缩了一下，直直跪着的身子颓然摊在地上，再无力气反抗。

    厮们为少女们的大胆行为感到诧异，推搡中也带着一丝惶恐，但听见了莫枝枝的不耐烦的呵斥声，胆子壮起来了。

    “这帮死丫头，没个规矩！仙子放心，的这就把她们拉下去！”

    一个形容猥琐的厮撸起袖子，就要去扯带头跪下求助的女孩的头发。

    就在这时，莫枝枝抬起手，一阵飓风突兀地出现在楼内。

    空气流动起来，比最锋利的利刃更加凌厉几分。楼内桌椅被吹起重重地砸在四周的梁柱上，厮和客人们被飓风掀起身体不断磕碰在各种硬物上，风刃在他们身上割出一道道口子。

    尤其是预备扯女孩头发的那个，顷刻间脸上便血肉模糊。

    韩云本来觉得她完了，妈妈一定会死她的，不定还会把她送给那些难缠的客人折磨致死。

    她不怕死，只是后悔，她连累了姐妹们。原本听来了位仙子，心想都是女子，多少也有些怜惜。她想赌一把，便带着几个有气节的姐妹来求情了。

    莫枝枝开口呵斥的时候，她心都凉了，突然袭来的疲惫淹没了她。

    是了，仙子们高高在上，怎么会怜惜她们这些流落烟花之地的女子呢？不定仙子还会在心中嫌弃她们脏吧？

    韩云任由厮拉扯着她，却还是倔强地抬着头死死盯着那位仙子，试图从她眼里看出一丝动容，可惜没有，雪山再圣洁也是冰的。

    这正因如此，韩云是第一个看见莫枝枝抬手的人。

    只是轻轻的抬起一只手，整座楼就毫无征兆地陷入了暴风中，这是何等的神迹。

    尤其是，这神迹没半分伤害到她们几个姐妹和楼中可怜的姑娘们，只是波及了那些厮和……客人。

    韩云低下头，掩饰住满眼的泪水，再抬头时，眼中只余坚毅果敢。

    其余的姑娘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已经哭开了，哭声和东西碰撞的声音交杂，形成了一种莫名轻快又充满希望的交响乐。

    女子们身上泛起柔和的白色保护罩，将她们牢牢地护着。

    莫枝枝改变了风向，满楼乱窜的飓风汇合成了一股龙卷风，处于风中的厮和客人们则随着风向很有规律的绕楼撞柱。中间则空出一大块空地，留给莫枝枝本人和楼里的姑娘。

    “多谢仙子！从今往后，韩云便结草衔环，也要报答仙子今日搭救之恩！”

    韩云站起来，坚定的走到莫枝枝面前，再次深深的跪拜下去，这一次的礼，更加虔诚，却不再卑微。

    姑娘们虽感激莫枝枝的出手，但也因次而畏惧，竟只有韩云一人敢上前接近莫枝枝。

    莫枝枝微微抿了抿嘴角，她无法在苦难的人面前保持心情愉悦，这个笑容显得有些僵硬，“不用感谢，我本来就是算救你们的。”

    莫枝枝轻柔的话，生怕吓到了她们，犹豫了一下，还是动手扶起韩云，好在韩云并未拒绝她的触碰。

    莫枝枝很欣赏韩云的决断，对她格外亲切。

    韩云被莫枝枝扶起，来不及为自己感到高兴，便转身对其余姐妹喊道：

    “姐妹们，看到了吗，仙子是想救大家的！大家鼓起勇气来，将那些人所做的事一一告诉仙子，让仙子为死去的女子们做主！大家千万不要遂了那些渣滓的意，我们若因害怕而包庇，便永远得不到救赎！”

    “不要相信老鸨的鬼话，也不要做梦楼主会施下仁慈。只有仙子，只有仙子，才能拯救大家！”

    莫枝枝沉默地听完韩云的一番慷慨陈词，虽然话没错，但总感觉有种狂热的信徒传教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不过，楼主，应该就是那位神秘人了？

    还是那几个跟着韩云求救的女孩，她们对视几眼，走上前来，笨拙的表示谢意和愿意配合的意愿。

    至于其他的姑娘，都是楼里早就开始接客了的，若不是莫枝枝突然出手，她们中好些还倚在恩客怀里。

    她们和年纪的清倌人不同，都是残花败柳了，被救出去，真的会有出路吗？

    莫枝枝看出她们的迟疑，心里叹了口气，道：

    “不必担心以后的生计。我是剑宗核心弟子，若在凡间没有亲人去处，也可与我去剑宗。就算没有修行天赋，在宗门里做些粗使活计，也总比在此受人羞辱好。你们意下如何？”

    “可是，我们都是无用的弱女子，自幼习的都是讨好的法子，什么都不会，仙子的宗门也会收留我们么？”

    “不会可以学习，总有擅长的东西，难道你觉得继续出卖尊严会更好过一点么？还是你觉得这楼里的妈妈会待你们更好？”

    莫枝枝完，看见女子们脸上出现了纠结的神色，又接着试探道：

    “况且，若有一日轮到你们了呢？”

    莫枝枝没有是什么，只是极细微的注视着这些女子的表情。果然，除了韩云几个年纪的粗使丫头，那些更加年长的女子脸上都出现了极度惊恐的神色，甚至忍不住开始发抖。

    “我不要沦落到那种地步！仙子，仙子，请救救我们！”

    终于有一个女子忍不住了，大声喊道，其余女子也纷纷回过神来，纷纷喊着救她们。

    那惊恐的样子看的韩云更加庆幸自己的决定。

    莫枝枝若有所思，果然，她并未提到具体是什么事，但这些流落风尘多年的女子，按理讲是什么都见过了，这时候却这样害怕。

    这个楼主，恐怕真的罪孽深重啊。

    莫枝枝温言软语的安慰了几句，女子们情绪才安稳下来。

    细细密密的哭声飘在空中，再配上背景里不住被狂风席卷，撞晕又撞醒的男子，显得仿佛鬼片现场。

    而莫枝枝，恰好就是全场最像反派的人。

    当天道这样吐槽的时候，莫枝枝罕见的觉得闹心。

    【……闭嘴。你明明知道这些人罪有应得。你还是这个世界的天道！】

    【是这样没错啊，】天道的声音直接响起在莫枝枝脑子里，满不在乎的样子，【可是一个世界，有白就有黑，这样的事总是避免不了的。】

    【何况这个世界由于存在灵气魔气这种不科学的东西，凡间就一直停留在分封制社会，在这里，青楼妓院的存在是合法的。】

    天道的声音异乎寻常的冷漠，【但这些动摇不了世界根本，你现在应该做的，是阻止剧情。】

    【对呀，枝枝你就别管了，这种事情多了去了，你管不过来的！】姜恒清也参与了讨论，他倒是比天道多了一分唏嘘和无奈。

    只有这个时候才能看出人类和其他的区别，随心所欲如姜恒清，依旧会为同类的遭遇感觉不平，但天道始终是冰冷的规则。

    为了达成目的，它能在莫枝枝面前卖蠢撒娇，但它并不在乎其他人。

    所以，为什么偏偏是她？自从天道现身在莫枝枝面前那一天起，似乎她就没有起到太多作用，换成任何一个人都是可以的。

    但天道一直以来的表现，让莫枝枝不禁怀疑，到底是什么让她变得无可取代了？

    天道又到底在图谋什么呢？

    莫枝枝没有让识海中的两个生命察觉她的想法，只是低低地回答了一句：“因为我想管，所以我会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