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门“咔哒”一下合上,苏惠珍和解母都退出了房,是给他们留出点时间彼此熟悉一下,见一下面。解知文起身倒了杯茶,递到“她”面前。
隋意一直低着头,脖子上系的丝巾勒的他有些不太舒服,他伸出手想要松一松,才伸到脖子处,想到了自己的喉结,手又在空中顿了顿,最后有些尴尬垂下来。解知文的茶递到面前,他仰着头,想句谢谢,又觉得还是少话为妙。
一阵尴尬的沉默,隋意如坐针毡,解知文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看着眼前这低着头的姑娘,停顿了好久,最后找了个话茬,问道:“你冷吗?”
隋意愣了愣,最后微微点了点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试着轻声了句:“有点儿…”
是稍微有些低沉的声音,并不是很清亮,听那苏惠珍她是感冒了,这倒也能理解。解知文抬脚去关了那窗户,站在窗边微微叹了口气。
外头的母亲似乎和苏惠珍聊得正热,屋里的两人气压低到了极点。
解知文受不了这种气氛了,他起身想走,又觉得留这女孩儿一个人在这儿不太礼貌,最后生生压下了想走的欲望,正正经经地坐到了她对面。
隋意佯装谈定地喝了口茶,解知文忍不住去量她。的确是很漂亮的姑娘,睫毛很长,喝茶的时候露出了漂亮的下颌线。眼睛…眼睛也很漂亮。解知文自诩自己不是那贪色之人,却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姑娘虽然年岁不大,身上却有一股很沉稳的气质。
时间过得如此漫长,隋意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他有些紧张,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渗出点汗。
解知文终究是忍受不住这长久的沉默,出声问道:“姐姓苏?”
“嗯…”
“平时喜欢做些什么呢?”
隋意咬了咬唇,哑声道:“没有…没有喜欢的…”
解知文愣了愣,“没有喜欢做的事情吗?”
隋意点点头,解知文没有出声,过了良久,“苏姐”抬头,看了他一眼,用她有些沙哑的声音,克制又镇静地:“从…从前有,现在…没有了…”
不知为何,解知文从这话里,感觉到了一丝悲戚的味道。只是未待他细察,面前的这位苏姐又低下了头。
解知文心底生出了一丝怪异,淮天商户的女儿,怎么家里也是应该不愁吃穿的,为何她年纪,身上却总透着一股子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沉静。
“苏姐家中可有弟妹?”
隋意愣了愣,眼神飘向了门口,脸色有些发白,“没…没有…”
“那么苏姐是家中独女了?”
隋意快要坐不住了,应付般地点了点头。
他手里一直捧着那茶,手心里渗出的汗几乎叫他握不住那茶杯,也不敢看那解知文,呆呆地看着某处。
解知文不是没见过脾性腼腆的姑娘,但眼前这位苏姐,似乎格外地…冷,以至于他想找个话头来破这阵沉默,竟也不知该从何开口。
最后他的目光放到了“她”手上捧着的茶杯上,“苏姐,要添茶吗?”
隋意闻声愣了愣,最后极浅地“嗯”了一声,将那茶杯递向解知文,:“谢谢…”
解知文提着茶壶,听到她的声音,有些好奇地量了她一眼,隋意一抬头,正对上他的视线,心里一慌,一下子失了手,手中的杯子落在了地上。
指尖触到了解知文的手,隋意看着那只手,脸一下子红透了,触电般收回了手。
他肤色本就白皙,今日还抹了胭脂,此时脸一红,直从脖子红到了耳朵,“对…对不起…”
他蹲下身去捡那碎片,反弄得解知文愣了一愣,蹲下身和他一块捡着,“没关系。”
“不过一只杯子。”
在门外交谈的苏惠珍听到了动静,脸色一边,忙推门进了屋,“怎么了?”
隋意抬头一见是苏惠珍,忍不住悄悄松了口气。解知文抬头,笑道:“没事,苏姐失手破了只杯子,怪我,倒茶竟还让苏姐捧着杯子,没伤到便是好事。”
隋意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苏惠珍瞅了眼隋意,忽然拍了拍脑袋,忙道:“哎呀,既然这见也见过了,那么咱们改日再细聊,我同琴今天还有一处亲戚要访,今天就先告辞了。”
解母忙留道:“惠珍妹妹,吃过饭再走也不急。”
苏惠珍摆摆手,“不了不了,改日吧,回去晚了我家那口子又得我…”
隋意几乎是被苏惠珍拉着出了解家,他回头看了一眼,解知文站在檐下,灰色的长衫被风吹起一角,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甚至还伸手朝他挥了挥手。
隋意眼睛猛地一缩,一下子转过头来,心如擂鼓。
苏惠珍出了解家的门,拍了拍胸脯,深呼了一口气,“可算完了。”她回头看了看隋意,冷哼了一声:“你看你怕成什么样了,好歹是个男人,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到人家门口又想给我撂摊子了,啊?你看看我骗你了吗,这可不是一会儿就出来了么,前前后后才不到十分钟,你这钱赚得多值。”
不到十分钟?
隋意愣了愣,他还以为怎么着也得一时辰过去了。他呼了口气,看了看那苏惠珍,也不愿同她多加理论,“那现在我可以走了?”
苏惠珍摆摆手,一脸厌烦道:“走走走,爱去哪儿去哪儿,以后啊,别让我再看见你。”
而另一边,解母看着那苏惠珍领着那姑娘出去,叹道:“之前惠珍便和我,她家侄女生的很是俊俏,今天看来果然没错。”
她扭头看了眼解知文,“知文,你觉得呢?”
解知文看着门口,手背到后面,闻声扭头看了自己母亲一眼,有些不耐。
“嗯。”
解母看他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原是心里咯噔一下,以为这次又没看上,片刻之后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孩子刚才是“嗯”了一声,不由得喜从心来,“我看这琴姑娘脾性温软,倒是不太张扬,是个好姑娘。”
解知文再不话了。
解母见状,又:“这琴姑娘家虽是经商,但也都是老实人家,家里有个哥哥帮忙点生意,也用不着你出力,你看看那长相,再挑挑还能有几个那么好看的?你是不是…”
“哥哥?”解知文顿了顿,回过头来断了她。
解母愣了愣,“怎么了?”
解知文蹙了蹙眉,“她有个哥哥?”
解母点了点头,“对啊,你惠珍姨和我的,哥哥也是个正经人,你不用担心这个。”
解知文摇摇头,“我不是担心这个。”
解母愣了愣,“那你还担心什么?”
解知文不话了。
解母叹了口气,道:“知文,之前你你不愿意相亲,你学校事情多,没空管这些事儿,妈就给你请了人带到家里来,你…有几家姑娘愿意主动往男方家里来的,街坊邻居听了不笑话么?要不是你惠珍姨办法多,妈是真不知道找谁帮忙了。她没少操心这事儿,可她之前找了那么几个姑娘你都不满意,这次要是还拒绝人家,你让我怎么再向你惠珍姨开口啊,以后…可就没有这么好的姑娘紧着你挑了。”
解知文心里一股子火气上来,他再看看解母,只觉得心里特别不舒服,饶是他过无数遍自己的婚事不劳二老操心,但是母亲却似乎完全没有听进去。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声音有些冷硬:“那就别挑了。”
解母呆住了,“你什么?”
解知文看向她,又重复了一遍。
“我,那就别挑了。”
解母没反应过来,只听自家儿子又是一句话,砸到她面前,砸得她喜上眉梢,砸得她心花怒放。
解知文:“那就这位苏姐吧。”
微风轻拂过,“苏姐”的裙子被风吹地贴到了腿上,他不是头一回穿裙子,但却是头一回,穿这新式的高跟鞋,走路总觉得有些别扭。他摸了摸口袋,口袋里还装着不少钱,全赖那苏惠珍,这些钱足够他买些吃食和新衣服。同苏惠珍分别后,他走进了一家店,准备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姐,里面请…”
他愣了愣,有些不太习惯这伙计的笑脸,因为,不同以往的是,这次他走进店里,再没有骂之声了。
次日,天儿逐渐热了起来,苏惠珍坐在家中,一手摇着一把旧式的花纹扇,另一只手磕着一盘葵花籽,嘴边还哼着个曲儿,心情甚好,直到那解家派人传来了口信。
一大盘的葵花籽撒在地上,她颤着手指着那来送信的人,“你…你什么…”
“我…我们夫人那苏琴姐是个兰心蕙质的,改日请您再带来,叫他们多接触接触,先从男女朋友做起,约个会什么的。”
“那解知文…当真看上了苏琴?”
“那能有假啊,我们夫人了,要是真的撮合成了这桩婚事,她一定好好谢谢你……”
得到肯定之后,苏惠珍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眼神中有些不敢相信。
“老天爷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