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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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旁的乞儿仍在求拜,被人踹来踹去,滚了一身的泥。

    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顾不得痛,只觉肚饿得紧。

    他眼巴巴地看着粥铺的方向,脑中已经开始想象那粥的滋味了。近来的粥钱是又涨了,那热气腾腾、香喷喷的滋味,他已经许久没有尝到过了。

    “施舍点吧…”他恳求道。

    “走走走,快走…”

    何聿秀从那玉鸢公园出来,一眼就看到了那乞丐。

    那乞儿不肯走,眼疾手快端了一碗刚舀出来的粥,狼吞虎咽。

    “哗啦”一声响,那热粥烫到了他的嘴,他手一抖,碗便落在地上。

    “啊…”粘稠的粥洒了一地,溅到他衣服上,看上去十分狼狈,他捂着自己的喉咙,脸涨得通红,烫的一句话也不出口。

    “你…”那粥铺老板见状,破口骂道:“你这贼!”

    那乞儿忙捂着喉咙落荒而逃,老板赶忙上前追,没一会儿就跑远了。

    何聿秀脑中一下闪过了陈安东的话,“何兄,为何这世界如此不公平,有人为了活用尽了全力,有人却为了权力将别人的命视如草芥。”

    真是命如草芥,一碗粥,就足以将两个人分裂。

    正是出神之际,一声“聿秀”把他叫回了神。

    “嗯?”

    何聿秀一回头,便见解知文远远地朝自己跑来。

    “聿秀!”

    何聿秀忙走过去,“怎么了,气喘吁吁的。”

    解知文喘了两口气,便摆摆手,:“快!我有事找你帮忙!急事!”

    “怎么了?”

    解知文擦擦头上的汗,:“我请你帮我画张画像,我要找个人。”

    “谁啊?”

    “我的学生,是个男孩,很瘦,眼睛很亮。”

    “你这太抽象了…”何聿秀回到家,铺好纸,问道:“什么时候发现不见的?”

    “就今早,昨天闹了些不愉快,我话语气也重了些,他今天没来听课,我就去他住的地方找了找,却发现他东西全都不见了。”

    “没给你留信儿就走了?”

    解知文掏出一张纸,:“只有这个。”

    何聿秀放下笔想看,解知文却缩了下手。

    “怎么,秘密?”

    解知文低着头,没话。

    何聿秀笑了笑,收回手:“看来他是你很在意的学生啊。”

    解知文没接话,只是将那张纸收起来,在屋子里不停地走来走去,看上去有些焦虑。

    何聿秀抬头看他一眼:“别急,你想想他有没有什么比较明显的特征。”

    解知文比划了下,:“他个子差不多到我鼻子这儿,额前的头发稍微有点遮眼,下巴尖尖的,长得很好看,哦…对了,他的声音是哑的。”

    何聿秀前面听着还觉得正常,听到后面手忍不住顿了一下,“声音我可画不出来。”

    他画了一张,拿给解知文看,解知文看了一眼,:“不像,眼睛要再大一些,头发要再短一点,下巴要再瘦一些。”

    何聿秀于是在画上又动了几笔。

    这回解知文点了点头,:“有些像了,不过还不是很像。”

    何聿秀叹了口气,这实在是有些为难他了,饶是他再怎么有想象力,也不能凭空还原出一个没见过的人吧。

    他问解知文:“你当真就没有他一张相片?”

    解知文摇了摇头,:“没有。”

    “那他家里呢?他家里就没有他的一张相片?”

    解知文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他没有家。”

    何聿秀画画的手一顿,抬头看了眼解知文。

    解知文垂头丧气,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捂着脸:“都怪我……”

    “要是我昨天能和他好好谈谈…”

    何聿秀拍拍他的肩膀,:“别急,我再试试,他年岁不大,想也没什么去处,我们一起找,一定能找到的。”

    解知文放下手,点了点头,起精神来。

    何聿秀又画了几张,终于有了张神似隋意的,他仿着那张又多画了几张,拿着画像和解知文分头去找。

    但是他们找了整整一天,累得腿都走不动了,却还是没有什么收获。

    “他能去哪儿呢?”解知文拿着那画像,看着行人,喃喃道。

    何聿秀沉思片刻,问:“你有问过他的朋友吗?”

    解知文苦笑了一声:“他没有朋友。”

    何聿秀愣了下,有些好奇了。

    “既没有朋友,也没有家人,他是怎么成了你的学生了?”

    解知文看着那画像,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我出来你可能不信。”

    “怎么?”

    “他是我的相亲对象。”

    “什么?”何聿秀一下子被冲击到了,当场愣在了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他只知道解知文在相亲,万没想到他的相亲对象竟然如此多样。

    “这…看来你找对象还是有点特殊喜好的。”

    “这是到哪里去了…”解知文无奈地摇摇头,犹豫了下,还是全盘托出了。

    “所以,他相当于是你捡回去的?”

    解知文点点头。

    “那就奇怪了,既没有家,也没有朋友,他能跑到哪里去呢?”

    何聿秀沉思了片刻,问:“他之前是干什么的?”

    “倒是提过一嘴,是唱戏的。”

    何聿秀眼前一亮,“那咱们去戏园子找找吧,万一他回去了呢。”

    隋意先前那话的意思好像是他的嗓子废了,被赶了出来,按理来应该不太可能回去。

    但眼下实在是不知道再去哪里找了,解知文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好。”

    梨园他是熟的,可他听了许多场戏,见过许多角儿在台上表演,却始终没听隋意的名字,想是不甚出名的,何况戏装大多浓重,眼下找一个卸了妆的演员,恐怕不太容易。

    果不其然,他和何聿秀去了好几个地儿,接连碰壁。

    人家要不是没听过这个名字,要不觉得他们是来砸场子的,总之没给他们好脸色瞧。

    “你确定他叫隋意?”何聿秀已经产生怀疑了。

    即便是再怎么不出名,也不至于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吧。

    解知文紧皱着眉,脚步一顿,紧接着又继续往前走着:“他是这么跟我的,我相信他不会骗我。”

    “好吧,兴许是用的艺名呢。”何聿秀认命地跟上去。

    夜色渐浓,衣袖都泛着一股子凉意,两人走了这么长时间,现下已经很累了。

    到广春楼门口的时候,何聿秀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嗓子干的不行,进去了便要了杯水喝。

    两侧的看楼坐满了人,戏台高筑,换作平常,解知文是要坐下来好好听听的,但眼下他无暇听戏,一心和杂役们听隋意。

    那杂役多看了他们两眼,指指台上的青衣,:“您的隋意我不知道,我们这儿没有隋意,只有润生。”

    润生…

    隋意提到过这个名字。

    解知文眼前一亮,他抬头看了眼戏台,却见上面是个青衣,他于是问道:“这个戏班子,润生前头是谁?”

    那杂役想了想,:“润生前头…是那左月心吧,唱得不错,票卖得也好,就是没唱两回,嗓子就不行了,他师父就把他赶走了。”

    解知文只觉心头一震,脑子嗡嗡的。

    “你再一遍那人是谁?”

    “左月心啊。”

    左月心……

    他在心里描了下隋意的名字,只觉得有人往他心上重重地击了一下。

    隋意二字,取隋字左边,取意字下边,正是左月心三字。

    他竟然从未想到过。

    他往后退了几步,有些失魂落魄。

    左月心…哈……他竟就是左月心。

    何聿秀见他一直围着那杂役问,忙灌了口水,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问:“怎么,有消息了吗?”

    解知文没接话,肩膀微微耸动。

    何聿秀觉得不对劲,绕到他面前一瞧,却意外地发现他满脸都是泪。

    作者有话:

    太忙了,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