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这是风暴的中心,犹如狂风骤雨中一页平静的舟。◎
“最近几年, 我有时候会想,你为什么那样讨厌我。”祁知矣问。
他语气真挚,面容泛起青石般温润的光泽, 仿佛真的只是在问一个好友,为什么讨厌自己。
“你在和我玩什么花招吗?”简行斐皱眉,有些不适,“这还需要理由?我们的立场就是最大的理由。更何况, 我一直都很讨厌你,你不知道吗?”
祁知矣笑笑:“时候还没有吧。”
简行斐这张一颦一簇皆是风流气的脸上, 第一次明显露出厌烦的色彩。
“有吗?”他不想再了。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
简行斐心不在焉的摇着扇子,目光慢悠悠,在天空的结界上晃动着,似乎等待着什么到来。
“你在看什么?”祁知矣问他,可其实心中了然。他解释道, “我没有告知四大世家。我是不会让世家的修士过来的。”
简行斐一愣, 神色古怪的望向祁知矣, 略带戒备:“为什么?”
“因为我想你活着。”祁知矣一字一顿。
他用那双点漆般的眸子看着简行斐, 认真的,“实话, 如今世上能让我牵挂的东西已经不多了,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在涿郡认识的每一个人, 如今而言都对我都很珍贵。”
简行斐没想到自己的第一反应是点点头。
“都死的差不多了......”他赞同。
“看不出来, 倒是我以人度君子之腹了。”简行斐面无表情,仰头望向天空, “我就没你这么好心了, 只要四大世家的人一到, 我就会放出“尸守”——那玩意本来是用来在每一任妖皇墓地里守墓的, 我用妖皇之血把他污染了,如今算是妖界最危险的武器。”
“想的很周到。”祁知矣赞赏。
“如果四大世家的人来了,我就刚好报个仇;如果他们不来,那我就把折仙抢回去,挖个坑埋给秋露浓。”
“不留作纪念吗?”祁知矣问。
“纪念个啥?纪念我年少时苦苦单相思吗?多丢人啊。我比较看得开,人死茶凉,这都走了几百年了,茶都得凉个几百杯了吧。”
简行斐感觉自己脸有些酸,不清是个什么表情。
他得很轻松,努力摆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可颤抖的尾音还是暴露了他的烦乱。
总是这样的。
简行斐绕了很大一个圈子,可最后他知道还是会绕回那个名字。
祁知矣还是点头,道:“你没错。”
然后一言不发。
简行斐感觉,现在的祁知矣比以前还要无趣。
十六岁少年老成的祁知矣,被如今的清冷孤绝一衬托,竟然还算得上灵动。
祁知矣沉思片刻,又问,“你准备了所有的一切,只是要来抢折仙的吗?或者,你护得住折仙吗?”
“不。”简行斐望着他,郑重的开口,“我要知道真相。”
“什么真相?”
“一切。”
两人对视,一瞬间,空气中像是有无数看不见的剑在齐声嗡鸣。
“一切?”祁知矣重复,眉头紧皱。
“你们为什么去魔界?是怎么去的?在那里发生了什么?还有......”简行斐目光肃静,“她怎么死的。”
“死”这个字仿佛把简行斐烫着了,让他全身颤栗了一刹。
... ...
再凶恶的魔物面前,秋露浓也毫不畏惧,现在倒是往后退了一步,脸色大变。
她很想,我求你别告诉我。
我只想做个一心修道的平凡女修。
魔修嘲讽:“你们拜入的门派就是这样的虚伪,看似心系苍生、谪仙般的师尊,实际上,会背地里找很多和剑主相似的女人。”
秋露浓心:喂!讲得我像是被潜规则的一样,老娘是堂堂正正进来的好吗?
谢争春和谢元白接触的多,祁知矣的事,之前也有耳闻。
他偷偷看了秋露浓一眼,被她瞪回去,只能目不斜视的继续盯着魔修。
“真是肮脏又丑陋啊!就是这样的人类,就你们这样的种族都能占据人界这么久?!”
魔修一脸愤懑,冲着两人吼完,马上又庆幸、后怕的叹息道:“还好我们找回了殿下.....”
“殿下?”秋露浓问。
意识到自己了不该的。
魔修警惕的看了秋露浓一眼,终于想起自己要做什么,眯着眼,缓步走近。
“反正我们都要死了,死前总得让我们死个明白吧。”秋露浓试图服他。
黑袍落地,白色的骨刺像蜘蛛般伸展开来,魔修像一个伸懒腰的人一般喟叹的呼出一口气。
坚硬的骨刺在少女面前此起彼伏、张牙舞爪的挥动。
喋血而冰冷的气息漫延,包裹住了秋露浓。
森冷白骨马上就要割破少女的皮肤,流出鲜血,露出难看的肌肉和内脏。
她眨着眼,死乞白赖的继续追问,“那是什么?”
谢争春目瞪口呆,觉得秋露浓很是疯癫。
魔修本不应该回答。
可数百年的潜伏实在是太寂寞了。暗无天日、不被人知晓的日子里,他从没有机会和人这些。
他看了看秋露浓:“那是希望。”
“魔界......的希望吗?”秋露浓觉得有些荒诞。
“你们以为你毁了一切?可是没有!那位大人给了我们希望,这场战争永远不会结束!”
魔修似乎把眼前少女的脸和剑主搞混了。他狂吼的声音阴冷而尖锐,裹挟着数百年的怨气,“五百年了,我们的火必将人间燃成地狱,即便我们耗尽自己!”
大人。
秋露浓不知为何因为这个词愣了下。
潜意识里,她感觉那是个很关键的人。
她问:“剑主究竟做了什么?让你们这样恨她?”
“她杀了魔君,魂飞魄灭。”
魔修猩红的瞳孔几乎快从眼眶中蹦出来。
话音落在空中的同时,异样的冷意惊起。
谢争春了个寒颤,即便一知半解,也流露出长时间文化熏陶下残留的恐惧。
他觉得自己得知了不得了的大事。
秋露浓想反驳,她记得自己明明没干过这种事情。
而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感觉一片陌生。
“殿下放他们进入魔殿,结果那些正道就是那样的忘恩负义!还好大人出手了,那些人全都付出了代价。”
魔修想起往事,脸色扭曲,眼中燃起遭到背叛的愤怒,“不!还有祁知矣!要不是他蒙骗了大人,本来那三个人全都该死的!”
秋露浓瞪圆了双眼,脸色惨白。一瞬间,她什么话都不出来了。
十七紧紧抓着她的袖子,没发出任何声响。
一路上他都乖巧的跟在少女身边,跟着她的视线,百无聊赖的满场张望。
他是折仙的化身,魔修在他面前不堪一击。
而此刻,十七却不愿再去面对魔修的目光。
他靠近秋露浓,站在她身后,害怕似的用脸颊贴着她的后背。
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十七琉璃般的瞳孔里满是难过,目光恍然若失,仿佛穿透了一切望向遥远的角落。
魔修的目光在秋露浓脸上转,带着刻骨的怨毒。
他肋骨笼罩着的肉瘤上,几十只赤红的眼睛同时睁开,空中响起了嘶叫,又或者是婴儿的哭泣。
谢争春下意识的想捂住耳朵,忽然见到魔修镰刀般的肋骨刺向少女。
闪着寒光,马上就要贯穿她柔软的胸口。
这一击甚至都比之前所有都要快,浸满了他的怨恨。
世界万籁俱寂。 赫拉
谢争春想要怒吼,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骨刺接近秋露浓,像是一道窜向猎物的银蛇。
... ...
万朝峰。
这是风暴的中心,犹如狂风骤雨中一页平静的舟。透明的风吹动苍绿色树叶,沙沙的响声从四面八方荡漾,青年衣袍狂乱舞动。
祁知矣和简行斐围着塔旁长满杂草的空地缓慢走动。
宛如是在布满画船的湖边,少年们吹着满是柳絮的风,词不达意的着心里早已复述无数次的对白。
他们沉默许久。
空气都仿佛是凝固了。
祁知矣走起路来飘飘欲仙,颀长清隽,风掀起他的长袍,宛若下一秒就要飞升的谪仙。
身着瑰丽衣袍的简行斐摇着扇,浪荡的敞着怀,露出透明般的锁骨和胸膛。
“做这些事情的感觉怎么样?现在我觉得你像个疯子。”简行斐开口问。
“一开始会亢奋愤怒或者悲伤吧,现在已经没太多感觉了。不高兴,也不觉得难过。”
他认真的回忆,仿佛只是回答一个最简单不过的问题。
虽然偶尔会有一种钝钝的疼痛,像是被梦魇缠绕一般。
祁知矣无论什么都是那副表情。一开始见会觉得如沐春风,而了解他后,只觉得让人心生怜悯。
“你真可怜啊。”简行斐轻声。
“还好吧。”
祁知矣木然的,“大家不都差不多。”
“不,我们不一样。”
简行斐猛地转身,祁知矣也跟着他,停在原地。看着简行斐轻飘飘挥臂,晕染绚丽图案的红色广袖猎猎舞动。
“在涿郡的时候你没发现吗?我少年时可比你骄傲多了,也不会像你那样什么事都埋在心里。我宁愿出来,也不愿意一直假装朋友待在她身后。”
“她知道我喜欢她,虽然难过可我没有遗憾了。而你直到死都不敢出来了,甚至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在我眼里也是为了弥补,你永远都走不出来。懂吗?”
简行斐语气中隐约还带着嘲讽,身影渐渐消散,如一抹而过的水痕。
消失前的最后一刹,他侧头从扇子上方瞥了祁知矣一眼。
头一回,没有嘲讽,没有厌恶,只是淡淡的望着多年未见的故人,简简单单,不带任何复杂的情绪。
简行斐走了。
他大张旗鼓的来,离开时竟然什么也没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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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张旗鼓的来,离开时竟什么也没带。”
呜呜】
【没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