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此恨无关风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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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露浓却有种他在赌气的错觉。  满脸的委屈和愤懑。◎

    “哥哥。”

    这是在谢争春幼时, 最常念道的一个词语。

    他的父亲平庸怯弱,在家族中的地位,还不如一只稀奇点的灵兽。

    母亲天资尚可。

    可出身在仙门世家的中排不上名号, 作为妾嫁入谢家后,逐渐荒废修为。

    更何况,谢争春头上,还有两个比他更讨人喜欢的哥哥嫡兄。

    谢争春是在被忽略中长大的。

    他曾经是被鄙夷和漠视的低位者, 却并没有理所当然的成长为,认同那一套标准制度的模样。

    ——因为谢元白。

    在等级森严的世家中, 谢元白宛如缝隙中透过的一缕光。

    他透过谢元白第一次见到了“世间的另一面“。

    谢元白是他人生中第一个真正的引导者。

    也是第一个玩伴。

    “哥哥和其他人不一样啊。”

    谢争春过。

    秋露浓吐槽:“你这是兄控吧?你这是兄控吧?”

    身为兄长的青年回眸,视线慢悠悠的在少年脸上停留。

    “你在害怕吗?争春。”

    他的面容白皙如玉,眉目宛若水墨画,脚边淋漓的鲜血醒目。

    像是披着精美人皮在人间游荡的伥鬼。

    一个......眼神看似有些受伤的伥鬼。

    这是他的哥哥吗?

    和谢元白对视时,谢争春猛的了个哆嗦。

    之前的回忆还弥留在脑中。

    他的思绪一片混乱, 几乎不受控制的移开视线, 呆呆的望向屏风后。

    原来那些花不是绽放于石缝中, 而是从一堵肉墙上长出来的。

    窟洞只是伪装。

    里面包裹着的是一个难以言喻、混沌而扭曲的邪秽。

    一端连接着那些枯萎的修士, 一端连着谢元白。

    方才,他的肤色还透着蜡一般的死色沉沉, 现在逐渐露出活人的质感。

    “这是什么?”

    谢争春的嘴唇颤抖。

    “传中的七股阴阳花,起死回生, 枯骨生春。“

    谢元白嘴角划过一丝讽刺的笑

    “本来, 这东西不应该存在于世间。这是违背天道的,不被世间所容。”

    “可它还是被强行培育出来了.......因为制造它之人的决心和强大。”

    “七股阴阳花的母花, 早期需要生灵作为引子。“

    ”曾经, 我们的祖辈偷偷尝试过, 可人类太过脆弱, 即便是修士的魂魄也无法撑到母花成熟。魂飞魄散。”

    “那是一段我们谢家残酷而血腥的历史。”

    谢元白温柔的注视着自己的弟弟,擦拭手上的血迹。

    慢条斯理。

    “人心就是这样贪婪和肮脏。”

    “为了权力和力量,他们愿意冒任何危险。“

    “尝试了一次又一次后,因为代价过高,家族中年轻修士青黄不接。”

    “一千多年前,这项秘法也就这样被搁浅了。

    “他们一定没想到,最后它还是被人缔造出来。”

    ”谁?“谢争春一愣。

    ”你一定听过他的名字。”

    谢元白轻轻吐出那三个字,“简行斐。”

    “他找到谢家时,我还没出生。据,他以无法抵挡的气势和条件,要求谢家和他合作。“

    ”他做足了准备,出手狠厉而精准,几乎没有谈判的空间。“

    “如果拒绝,那谢家很有可能就不会出现在四大世族中。”

    ”答应则是丰厚的利益。“

    “他是个可怕的人。“

    “为了缔造七股阴阳花,他以祭祀的名义,奉上了无数妖族的魂魄。”

    ”那里面,有他父亲曾经的手下,也有妖族掌权已旧的旧臣。“

    ”妖族在他眼里不是同类,人族更不是。”

    着,谢元白仿佛能看见那崎岖石壁上溅射的鲜血,反复染成陈旧的褐红色。

    妖族跪成一路,头顶上火把摇曳,悬挂的尸体威慑下,无人敢抬头。

    “他成功了,是吗?”谢争春沉默了一会,才问。

    “当然。”谢争春扭头,望向了建康的方向。

    “之后的一百年多年里,在谢家的协助下,妖族在好几个城镇建立了子花的培育地。”

    “建康是其中最大的一个。“

    ”每年,走丢的人中有七成都成了作为“养料”的人牲。”

    ”你以为,那一百多年里,谢家是怎么崛起的?“

    谢元白冷冷的笑了起来,眼神空洞。

    原来是这样啊......

    谢争春骤然预感到什么,死死盯着谢元白的眼睛。

    ”那时候......其实我并不知道七股阴阳花的存在。”

    “我只是以为,我真的会死。”

    幼时,佛门的德光尊者给我算过一卦,我命格太轻,很难活过成年。

    我也真就如他所言一般,病死在十四岁生辰的前一天。

    “我本该就那样死去的,可是家族的长老们无法容忍,一把即将铸造成功的宝剑,在最后关头断裂。”

    “于是他们求助了简行斐......醒来时我以为自己到了阴曹地府。”

    ”周围都是挣扎垂死之人,有的已经昏迷,有的用痛恨的眼神望着我,双眼滴着血 ,满屋是哀嚎的恶鬼。”

    “那一幕就像一场诡异的噩梦。”

    “直到最后一刻,我亲自踩着尸体从黑暗走到阳光下,我都不敢相信我又活了过来。”

    “我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难过。

    “简行斐守在外面,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他告诉我,这一切只是开始,血肉还是会慢慢腐烂,之后每隔七年,我就要再来换一次血肉。”

    ”可后来我发现,或许......死去对我而言是一种更好的选择。“

    谢元白轻叹了一声,突然停下。

    曾经。

    他无比努力的的想要活下去。可没想到过,最后是以这种方式。

    谢争春悄无声息的跌坐在地上。

    他不自觉的握紧拳头,关节发白,力度大到几乎捏碎骨头的地步。

    这是他十七年中最为无助、震惊和愤怒的一刻。

    谢争春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手掐住了喉咙。

    他颤抖着,一句话都不出。

    时间像是一个旋转的漩涡,将他吸了进去。

    猛然间,他想起来了。

    那个凄寂的秋天。

    十六岁的少年大部分时候都坐在树荫下,天气温暖,可他总是裹得严严实实,不露出一丝肌肤;

    还有他在屋檐上给谢争春讲故事、翻花绳,谢争春对着那张温柔的脸庞问,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玩这些,你平时就玩这些吗?

    他笑笑,当然啊,我一个人的时候就是这样度过的。

    还有他日复一日、逐渐惨白的面色,咳嗽着和谢争春在树林间奔跑,剧烈的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世界轰然。

    还有他陡然消失的那一年,失去任何音讯,谢争春提及时,家族的人讳若莫深。

    终于......谢争春记起了那些过往被他忽略的细节,微却尖锐。

    “是他们害了你!都是他们!”谢争春嘶吼。

    他从未如此憎恨过谢家。

    “不,这是我的决定。”谢元白摇头,“我本就是将死之人。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做的决定。

    ”怎么会......"谢争春不敢置信的望向他。

    “古人有云,舍身饲鹰。”

    “在你成长为独当一面之前,谢家需要我。如果真的牺牲我一个,就能换来所有人的满意,那又如何呢?”

    谢元白的声音嘶哑而冷酷。

    “只是为了这样表面的风平浪静吗?

    "所以......就要这样?”

    谢争春呆呆的望着他,喃喃道,眼泪无意识的涌了出来。

    他艰难的撑起身子,站了起来,跨过门廊,一步步走到了谢元白面前。

    谢元白没有任何动作。

    他身上冰雪般的冷冽褪去,只是温柔的看着这个闯入者,看着他拥抱住自己。

    那一瞬间,谢争春的眼泪从脸颊滴落,落在谢元白的衣襟上,留下痕迹。

    “他们为什么那样对你?”

    谢争春轻声问,脸上写满委屈。

    “不要难过啊,争春。”谢元白。

    ”在你之前,我因为是唯一的天生剑心和天灵根,而被寄予厚望......我就是上一任的你啊。“

    “但是已经不一样了,你只会比我更好。”

    末了,他轻轻补充一句。”大家都会更好。”

    大家都会更好,只是除了你,是吗?

    谢争春和谢元白彼此拥抱着,无声的。

    “他们是错的!这样做就是错的!“

    谢争春咬着牙,因为愤怒而胸膛起伏,被青年牢牢禁锢在怀中。

    “我是自愿的。”

    ”有些事情,如果我不做,又是谁来做呢?”

    兄长安抚般的拍了拍他的背,就像幼时给他拍身后的灰尘。

    “家族的决定,对我而言或许不是最好的。但是,对所有人而言一定是最好的。

    谢元白低声着,轻轻的扶着谢争春的肩膀推开了他。

    他注视着谢争春,目光轻柔又晦涩。

    身后宛若站着无数谢家长老的群像,他们瞳孔像火炬一般灼亮,威严而肃穆,

    谢争春看着自己的兄长,看不清他的眼神。

    却仿佛看到了无数连在他身上的傀儡线,另一端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伸出来。

    他缓慢而用力的了个哆嗦。

    “别这样,争春。”谢元白,“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

    “家族!就那样的重要吗!?”

    突然间,谢争春暴跳起来,狂怒的冲谢元白吼道,“ 我们不去管这些事,不就行了吗?我们为什么就不能逃......”

    谢争春话时激动的抖动肩膀,像个疯子。

    立马,一耳光结结实实在他脸上,发出响亮的声响。

    “废物!”谢元白骂道,“你怎能如此软弱!”

    他似乎也被激怒了。

    他能包容一切,却无法容忍谢争春身上丝毫的怯弱和逃避。

    “我高估你了。”

    “你好像还没做好接受这一切的准备。”

    谢元白拎起谢争春的衣领,目光冷硬如磐石,“谁都可以出这句话,只唯独你不行。”

    这一切出乎了谢争春的意料。

    他愣愣的呆在原地,顺从的被拖拽着,像是从睡梦中突然被醒了。

    “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安静了许久之后 ,谢争春才开口。

    两人四目相对。

    谢争春的半边脸红肿,亮如点漆的眸子还是倔倔的。

    在谢元白面前像个愤怒却无能为力的孩子。

    “即便你想逃,这天下遍地是仙门世家的爪牙,你又能逃到哪去呢?”

    谢元白敛眸,长长的睫毛垂下。

    他温柔的抚摸着少年的脸颊。

    “ 我们身上流着的是谢家的血,我们是承着他们对恩义长大的。”

    谢争春突然想到。

    眼前的谢元白正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你看,即使是死去,他都会被人从阴曹地府拉回来。

    他站在那,就像是一个警示。

    这一切都让谢争春感到茫然和绝望。

    他沮丧的垂头,手足无措,疲倦的像一个霜的茄子。

    “所以你为什么要来这啊?争春。我不是在信里和你好的吗?”

    谢元白扭头,在一旁踱步。

    他的声音疑惑又叹息。

    “ 等过完了这个冬天,我们会在谢家的宴会上见面。那是你十八岁生辰,所有人都会赶来祝贺你,你是谢家年轻一辈的天之骄子。”

    “ 而我,还是你眼中那个让人敬重的兄长。”

    “我们还是谢家最相亲相爱的兄弟。”

    “不是这样的......”

    谢争春从未如此虚弱,声音几乎听不见。

    谢元白从容的从他身边迈过。

    如此大的动静早已被注意到,门外有下属驻足,全部默默的低头跪下。

    贸然闯进了上位者错综复杂的家族纠纷现场,他们也都很惶恐。

    只想着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其中的妖族,明显比之前谢争春路上见过的,更高一个等级。

    幻化成的人形更精致了,放入人堆中,也更难分辨了。

    而修士则统一黑袍,面容毫不起眼。

    谢争春认出来,都是谢家最核心的家仆。

    不论是人,是妖,所有人显然都很熟悉谢元白的行事手段。

    他们每一个都修为不凡,娴熟而老练的按照他的指示下去执行。

    这么多人围绕在谢元白周围时,然若是被他提在手中的木偶

    一如同几十年前,谢元白以白衣起舞在关系盘根错杂的世家中而闻名。

    他风平浪静的侧身而立时,依旧像静静候在网中的黑鸦色蜘蛛,蜘蛛网铺天盖地的展开,暗中缠绕裹挟着整个修真界。

    所有的风波,在一开始都从这中间往外扩散的。

    谢争春的视线落到谢元白骨节分明的手指上。

    方才的血迹早已不见踪影,可他总是有一种上面沾染着鲜血的错觉。

    他缩在角落,默默的注视着谢元白。

    出于轻视,或者相信。

    谢元白在他面前毫不避讳。

    “建康”“子花”“人畜”几个关键词落入耳中,谢争春猛然清醒了。

    谢元白给他的冲击力太大,以至于他忘记了自己原本要做的事。

    一旦开始细想,他发觉了更多的细节。

    谢元白每七年通过母花换一次血肉。

    子花需要人畜作为养料。

    可他们辛苦培育的子花,为什么会出现在建康?

    谢争春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如鼓点般密集而沉重。

    准备离开前,谢元白淡淡的望了眼谢争春。

    他怀中的传讯符忽然一闪。

    属于简行斐的声音响彻洞窟,如狂风般卷动着肃杀往空旷的外界扩散。

    ——“唤醒七股阴阳花的母花,今夜,就从建康开始吧。”

    至此。

    所有的疑惑得到了解释。

    骤然间,谢争春明白了他们要干什么。

    无数碎片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答案。

    子花污染凡人。

    母花则可以控制被污染的人。

    围绕着谢元白的下属已经准备行动了。

    可谢元白没有任何话。

    他们纷纷抬头去看谢元白。

    谢争春也看着他。

    谢元白背对着他,长身玉立,无瑕的衣袍被风吹起,狂风中巍然不动。

    还是那般宛若孤傲贵公子的架势。

    今夜,是谢争春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血腥的气息实实的环绕在周围。

    这注定这是一次腥风血雨的夜晚,

    ——会死人。

    ——会死很多很多的人。

    谢争春脑子里无比清晰的闪动着这个念头。

    在明白这件事的一刹,他的行动出现在想法之前。

    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拦在了所有人和母花之间。

    他挥剑指向了曾经最为崇拜的哥哥。

    谢元白的属下中,大部分都准备好迎战,现场一触即发。

    可见到了谢元白挥手。

    所有人都默默退下。

    宽广的石壁前徒留兄弟两人。

    谢元白默然,谢争春也默然。

    这是一场无声的对峙。

    “我不能让你过去。”谢争春。

    “如果你过去了!那曾经的谢元白就不复存在了。”

    “那本来就不存在。”谢元白低声道,“你看到的,你听到的,都只是一些虚幻的泡沫罢了。”

    “可是,为什么啊?”

    谢争春因为这句话怒不可遏,质问他。

    “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为什么要做这一切?从一开始、一开始你就不要对我伸出手!”

    “可、如、果、我、不、这、样、做。”

    谢元白暴跳起来,一字一顿。

    “你早就像我一样了!”

    “是你自己的,你想做佼佼者,你想让家族所有人都重视你!”

    他看着谢争春。

    完这些话,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耗尽。

    谢元白素来喜怒不形于色,这是他第一次失控。

    这些话他本不该,可像是堵在了胸口,如果不出口下一秒就会窒息而亡一般。

    情绪颓然散去。

    谢元白再一次变成了那个有些苍白的青年。

    他注视着少年,眼神有点可怜,有点乞求。

    像是在,“你看,我们现在不是做到了吗?所以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

    下一秒,谢争春也嘶吼道。

    “谁让你这样做的?”

    “我过那样的话,可我从来没有求你帮我!”

    “因为......我们是兄弟啊。”

    谢元白轻声,“你陪了我那么久,你还那么年轻,我想要你永远以为这个世界是美好的样子。”

    “我当然会爱我的弟弟了。”

    那么炙热和直白的话语,在此刻却荒谬得让人想笑。

    它如同一颗炸弹,同时点燃了两人的笑声。

    这对兄弟似乎除了笑,什么也不出来了。

    他们都笑得歇斯底里,宛若听见了最好的笑话。

    谢争春觉得命运在捉弄他。

    他最刻骨铭心的痛苦,竟然来源于别人对他的爱。

    来源他最在意的人。

    “不要冲动啊,争春。”谢元白静静的等他平静后。

    “现在收手,我们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不好?”

    “长老们会给你清除记忆,你会忘记这一切,今晚发生的事情没有人知道,一切都会有最合不过的理由。”

    “然后,”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流动着光彩。

    “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

    真是个无法抵抗的选项啊。

    谢争春在心里冷冷的感慨。

    他面无表情的摇头。

    “不行,如果我现在退后,我的朋友们可能都会死。”

    “朋友?你怎么能因为那种东西而犹豫呢?”

    谢元白没想过会是这个回答,他咬牙切齿,“争春,他们都是外人,只有我们才是一家人。”

    “我们用的,是同一个姓。这片土地上,所有的和平和幸福都是假相,都只是暂时的。

    “但是只要我们家人之间相亲相爱,就能一起幸福的活下去。”

    谢争春沉默。

    他发觉,自己虽然挡在了谢元白前面,却始终无法对着这张脸出手。

    童年时开始,他对谢元白的崇拜深入骨髓。在他内心深处,谢元白像一座高山般始终不可逾越。

    “可是她救过我的命!她把我当朋友!”

    谢争春挣扎着,“哥哥,你教过我不能这样。”

    “不要再了,不要再喊我哥哥了。”

    谢元白顿了顿,才低声,“我不想听了。”

    他的缄默便是拒绝。

    谢元白望着少年,扬声,“来吧!让我看看,这些日子你都学些什么?”

    夜雨中的一切都泛起寒光。

    高速闪动的刀光剑影折射出赤色的光影,照亮了这个舞台。

    谢争春回应着哥哥快而疾的招数,感觉自己的心跳犹如战鼓在轰响。

    “哥哥,你教过我不能做背弃朋友的人,你君子一定要守住自己的道义,哪怕是死。”

    谢争春在风中呼喊,“你教过我!”

    “你在什么?我听不见!”

    谢元白的面孔微微抽动,宛若恶鬼,“我听不见!”

    洞穴碎裂,雨水落下湿两人的衣裳。

    这场景犹如被水浸透的水墨画。

    空中每一次冲撞跳闪,都伴随着无数雨滴溅射,宛若被刀锋切割开。

    他们闪电般向对方扑去。

    每一次碰撞,都意味着出手,又回收了一次。

    剑刃上带着弧形的血线闪灭,闪灭,再闪灭。

    在万籁俱寂的夜里,他们身上的鲜血混合着雨水往下流淌。

    谢元白仍在哈哈大笑,笑声中透着癫狂。

    “哥哥!我们不应该这样。”谢争春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请求。

    他的慌张溢于言表。

    “时候你就这样软弱了,所以有时候,我觉得你很没用。”谢元白。

    雨水遮挡了双眼,谢争春看不清哥哥脸上的神情。

    谢争春用力的大口呼吸,好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但依旧忍不住想起以前的事。

    迎向谢元白的剑发出嗡鸣。

    忽然间,谢争春改变想法,决定使出自己从未尝试过的一招。

    这是最终的一刀。

    ...

    七岁时。

    谢争春的地位十分尴尬。

    家主认可他的资质,可这件事没有先例,所有人并不上心。

    而家族中其他党派,又想用他来证明家主的抉择失败。

    年幼的谢争春像是被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他身边,从冷清一下子变得嘈杂喧闹,可他分辨不清周围人的意图。

    真正意义上受到所有人承认。

    而因为谢家一名受人尊敬的老剑修,收他为传承。

    过去很久之后,谢争春才从老剑修那得知,收徒那件事少不了谢元白的暗中操作。

    他并未对谢元白提及,自己知道了这件事。

    只是暗自更为努力的练剑。

    此刻,他尝试的正是老剑修最负盛名的绝学。

    上百年间,谢家的后辈中无人能再现。

    这也是谢争春第一次成功的使出它。

    刀光中隐约有青竹翻转。

    那柄刀在高速斩切中产生了虚幻的身影。

    这是一种巧妙的障眼法。

    几乎没有人能在数把剑之间,抉择出正确的那一把。

    而最紧要的关头,谢元白手腕翻转,改变了身体的方向。

    他本可以用剑身挡住那一刀。

    可是他选择了收剑,用胸口接住。

    这是绝对的投降。

    谢争春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这是在求死。

    ——哥哥就要死了。

    直到被迫接招的那一刻,谢争春都不认为自己会赢。

    可他更没想到的是,谢元白会死。

    他不敢置信。

    呆呆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幕。

    被谢元白赠予的名剑贯穿了他的胸膛。

    鲜血溅在了谢争春惨白的脸上,又迅速被雨水冲刷。

    谢争春一下子明白了,又或者完全疯了,他什么顾不上的冲上去抱起谢元白。

    胸口的血像是堵不住一般,越流越多。

    他分不清身上是谁的血,放声大哭。

    “原、原谅我。”

    谢元白每一个字,血沫都混杂着碎肉都从口中溢出。

    他结结巴巴,拼尽全力的抬手,试图抚摸嚎啕大哭的谢争春。

    “刚、刚才......怎么像是我杀了你的哥哥一样啊......”

    “我就是你哥哥啊。”

    他颤抖的手无声垂落。

    这是谢元白留在人间的最后一句话。

    ......

    “你究竟在难过些什么呢?”少女问。

    漆黑夜幕下,阴冷的森林整个笼罩在一片蒙蒙的雾气中。

    空气中满是死亡和腐臭的气息。

    雨水淅淅沥沥,唯独在遇到简行斐和秋露浓时自行分开。

    他们身上都是滴雨不沾。

    两人隔着雨幕遥遥相望。

    这是时隔五百年后,他们再度见到彼此。

    即便大部分时候都是站在对立阵营,拔刀相向,可总是会牵扯到人生关键转折点的彼此。

    默默的对视片刻后,秋露浓侧头,这般轻声问。

    “你这样的愤怒和不忿。”

    “行斐,看起来,我死的时候你很难过啊。”秋露浓。

    简行斐愣了愣。

    虽然想过秋露浓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可他显然没想到是这样。

    “闭嘴!”简行斐用力的,脸上仿佛没有任何波动。

    “你以为我还是以前的简行斐吗?你以为这些东西,我就会改变想法?“

    “不管你再什么结果都不会改变。”

    就在一刻钟之前,简行斐当着秋露浓的面,用传讯符发布了命令。

    这是他第一次在秋露浓面前宛若君王。

    威严如山般不可撼动。

    简行斐脸庞被雨水镀了一层蒙蒙的光亮,侧身站在那。

    秋露浓却有种他在赌气的错觉。

    满脸的委屈和愤懑。

    陶志勇早已被她扔到安全处。

    所以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过多的惊慌。

    秋露浓点头,像是也认同简行斐的这个法。

    她想了下,才开口。

    “可是啊...”

    “行斐,如果不是我你早就死了,不是吗?”

    她很认真的,也很认真的注视简行斐的眼睛。

    少女的眼眸泛着暗暗的绿,深邃又清澈。

    简行斐宛若是被这双多情又冷漠的眼睛刺痛了一般,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冷哼。

    “谁告诉你,我是想要活下来呢?”简行斐冷冷的问。

    “我本来......就是奔着求死去的啊。”

    “从一开始,我想的就是,用我的死去报复沈剑,我想要他后悔。”

    “可一切都变了。是你自以为是,是你乱了我的计划。”简行斐语速越来越快,从细雨中,走到了秋露浓面前。

    不知何时,雨水湿他的墨发,那张风流韵致的面孔脆弱而苍白,有几分失魂落魄。

    他竟然忘我到没有施展结界。

    简行斐竭力的握住秋露浓的手腕,嘶哑的问,“所以,是谁告诉你我会感激你的? ”

    “我就是求死!”

    他的声音振聋发聩,挥舞着另一只手臂,宛若向世界发出自己的怒吼。

    这一刻,他是疯子,他是癫狂的复仇者,他是二十岁被整个世界遗弃的简府遗孤。

    “我就是要这世间所有人陪我一起去死!”

    “啪!”

    一个巴掌落在了他的脸上,声响在雨夜格外醒目。

    这个耳光,秋露浓扇得十分快狠准。

    完了。

    她歪着头,异常温柔的抚摸简行斐的脸,垫脚靠近他,气流喷薄在他脸上,“疼吗?”

    ◎最新评论:

    【感觉很妙,继续蹲下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