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此恨无关风与月
◎ 一到这个时候,他又不受控制的想一些尖酸刻薄的话◎
简行斐呆愣的站在原地, 下意识的点了下头。
温顺的像只猫狗。
“那你清醒点了没有?”
秋露浓侧头。
碎发从她脸颊滑落,在两张面孔之间轻轻晃动。
她的语气介于调侃和严肃之间。
手指随意的搭在简行斐的肩上,宛若轻轻扣动他的心弦。
这时。
简行斐才意识到, 刚才发生了什么。
从没有人对他做过这样冒犯的举动。
按道理,那人也应该死了无数遍了。
可在片刻的茫然后,简行斐发觉两人间的氛围再度被秋露浓把控了。
他此前坚持的距离被秋露浓破。
她正亲密的挨着自己。
他们如此之近。
近得甚至让他有些不自在。
简行斐想要重整旗鼓,再度变成之前那个威严如山、高高在上的“妖王”。
他皱眉, 冷冷的注视着秋露浓的眼睛。
简行斐知道,自己的眼神森冷明锐。
很少有人敢和简行斐对视。
大多数时候, 眼神就是他震慑下属的一种方式。有多少人在他眼神中战战兢兢、泪涕四流。
“你做了那么多,耗尽心力,不惜和你最厌恶的仙门世家合作,是因为我吗?”秋露浓再度发问。
“......”
简行斐刚重整的旗鼓再度受挫了。
如果刚是秋露浓给出的出乎意料的第一剑。
那这是她出手的第二剑。
可谓刀刀致命。
秋露浓不愧是是世上最了解他的人之一。
简行斐决定闭嘴。
没有人再话。
简行斐甚至荒谬的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因为不敢移动而有些僵硬。
秋露浓更像是两人关系的掌控者。
她远比简行斐要自在。
“整个妖族都在我掌控之中, 你就等着给他们收尸吧。”
简行斐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
僵着一张脸放狠话, 试图给自己找回场子。
“可是......”
秋露浓面色无波, “谁告诉你, 你就一定会成功的了?你是不是忘记了?”
“你以前,可从来没有让妖族在剑宗手上, 占到过好处。”
“那是以前,现在你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剑宗之主吗?”简行斐嘲讽的勾起嘴角。
“什么剑宗?现在不知道都在哪个角落快活安逸, 你现在可只有你一个人。”他一字一顿, 愤然道,“秋露浓!”
“听起来......你的怨气很大啊, 行斐。”秋露浓神色复杂。
“可据我所知, 这些年里, 也有一些谣言, 我给剑宗留下了法宝,导致很多人在探寻剑宗的消息。”
“可你从来没有对外放出过他们的踪迹,从来没有。”
“你对他们,真的是恨吗?”
真的是恨吗?
简行斐感觉胸口宛若被刺中,某种为人不齿的、黑色沥青一般的东西流淌出来。
他当然知道是迁怒啊。
可是死去的人已经被淹没在时间里,除了恨以外,他还能再做什么呢?
忽然间,两人都像感应到什么似的,转身向一个方向望去。
濛濛细雨的夜幕中,就像一滴水落入平静的湖面。
无形的妖力犹如涟漪般往外扩散。
“有人在毁坏七股阴阳花的母花。”简行斐喃喃道。
这一刻,简行斐心中没有任何“前去阻止”的念头。
更多的是,反而是无所谓和如释重负。
毕竟秋露浓还活着啊......
而且......即使七股阴阳花还存在,那种“复活”......他真的愿意用在秋露浓身上吗?
辗转反复百年的事情,在今夜尘埃落地。
简行斐麻木的心壤竟然久违的感觉到一丝畅快。
“你看,我就过,你不一定会成功吧。”秋露浓。
“我没想到他会死啊。”
简行斐低声,“不过,对他而言,早点死去也是种解脱吧。”
他想到了谢元白过的【在我完成我答应你要做的事情之前,我不会死。】
那样的人,一生背负的东西太多了,也只有死去才会松手吧。
“谁?”
“谢元白。”
他啊?谢争春的哥哥。
秋露浓面前闪过那个一身白衣的青年。
她又担心起谢争春来。
少女担忧的神情落在了简行斐眼里。
他嗤笑着,心底有些发酸,故意从喉咙发出一丝冷笑。
“你可真冷漠啊,那好歹是你的朋友吧。”秋露浓看着他。
“我过多少遍了,我没有朋友。”简行斐不悦。
“可我感觉你们是朋友。你们不都是,不管心里有什么,都会故意绕开的人吗”
秋露浓得很笃定。
朦胧的雨雾里她眼眸漆黑,流动着光彩。
又来了。
简行斐讨厌她这副模样,好像一眼把他看透了的样子。
一到这个时候,他又不受控制的想一些尖酸刻薄的话,想要把秋露浓赶走。
像个幼稚的孩子。
“你看起来,一副很相信谢争春他们的样子。”
“可实际上,连你自己也没有信心,谢争春能解决这一切,是吧?”
简行斐满脸讥讽,“你口中的相信朋友就是这样?你让他们置身险境,自己在这看着?”
“对啊,我就是你那样自私的人。”秋露浓点头。
表情诚恳到真挚。
简行斐怔住了。
他完全没想到秋露浓会是这个回答。
不管她给自己的行为做出任何解释,他都准备好了一大堆话语嘲讽她。
可她直接承认了自己的可耻。
让他哑口无言。
这人简直像个又硬又臭的石头。
刀枪不入。
究竟什么样的人能撼动秋露浓?
简行斐忍不住猜想。
“不管谁是我的朋友,我都永远把自己摆在第一位。”
秋露浓从容道,“我就是这样非常自我的人。”
“没有自我的人,很容易被周围吞噬。”
“这世上,“主动”或者“被迫”牺牲自己的人已经够多了,没必要多我一个。”
“但是,如果有人害死了我的朋友,我一定会帮他报仇。”
她忽然话锋一转,每一个字似乎另有所指。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不管那人和我是什么关系,认识了多久,有何种渊源。”
“你明白了吗?”
她直视着简行斐的眼睛,语气平静到冷漠。
这段话的意图再明显不过。
如果简行斐真的害死了秋露浓的朋友,那他们此前所有的纠葛也就到此结束了。
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杀了简行斐。
不论他们曾经有过什么样的情谊。
简行斐看着秋露浓,表情像是已经被她捅了一刀。
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真正认识她。
出于受伤或者惊讶,简行斐久久没有话。
“你已经不是那个十七岁的孩子了,行斐。”
“在涿郡的时候,天塌了都有人给你顶着,你怎样随心所欲都行。”
起那些平静的日子,秋露浓的神情变了,透明得有些悲伤。
那时的每一幕和现在都形成了强烈反差。
仿佛是最刻骨的讽刺。
“可现在你手里握着的东西太重了,太多了。”
“你随便动一下念头,就决定着世上数千人的生死。”
秋露浓,“不要再任性了,行斐。你应该知道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会造成什么后果。”
“是啊......”
简行斐淡淡的应道。
微风拂起秋露浓的黑发,不远处,简行斐漫无目的的抬头望去,数亿点雨滴正从空中落下。
空中无端有悲伤像水银一般的倾斜下来。
缓慢的升腾。
淹没掉两人的身影。
“如果......我是如果,我杀了他,你真的会杀我吗?”
简行斐忽然低声问。
秋露浓头疼的揉着太阳穴,皱眉,抬眼去看简行斐。
“怎么感觉,你压根就没懂我在什么。”
“别这样了,不要再纠结这些事了。”
“不要再对过往耿耿于怀了。”
秋露浓抓住了简行斐的手,语气带着微微的乞求和难过。
“那样就好像......你是被我丢下一样。”
两只手触碰的瞬间,简行斐手背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一下,想要甩开。
可秋露浓牢牢的抓住了他。
并没用多大力气,动作间带着无法抵抗的决绝。
他怔愣的量着那张清隽绮丽的面庞,稚嫩,又古艳。
简行斐突然知道了。
在玄天宗时,为什么即便自己没认出秋露浓来。也总是喜欢待在她身边。
从涿郡分离后,再见面时所有人都变了。
祁知矣从一个寡言别扭的孤僻少年,变成了如今心思深沉的黑心肠正道魁首。
他简行斐,由那个快乐肆意的纨绔世子爷,举步维艰的走到了这个遭万人觊觎的位置上。
满手的鲜血,连他自己都开始讨厌自己。
即便是上一世的秋露浓。
最后几年间,面容中也带上了晦暗的色彩。
没有人逃得脱时间带来的改变。
和上一世比,现在“秦珑珑”的五官,其实只有五分相似。
可是,她的神情极其接近于少年时在涿郡的秋露浓。
眼眸中泛着灵动的光影,明亮宛如琉璃,晶莹剔透。
和她对视时,会让人感慨原来世间有那么多的色彩。
简行斐的内心一直不敢承认。
原来他一直记得在涿郡时的秋露浓。
后来他经历了那么多事,人生数度发生重要转变。
可那个街头跃马大跳、和他一起喝酒在屋檐上看星星的少女,一直被他珍重的藏在心脏中最里面的角落。
简行斐失魂落魄的站在雨中。
整个人再度被雨水淋透。
他又一次的忘记了施展结界。
秋露浓看着他,轻柔的用另一只手别开他脸颊湿的碎发,顿了下,才接着。
“简行斐,对不起。”
少女的面容平静无波,可话语末端颤抖的尾音还是暴露她的心情。
简行斐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用力的反握住秋露浓的手。
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他握得越来越紧。
到最后,像是要把秋露浓揉进自己的骨头里。
这是简行斐屈指可数的几次,见到秋露浓服软。
他有些警觉。
登机妖王后培养的危机意识,让他反复思索每一个细节。
可没有任何倪端。
渐渐地、渐渐的,简行斐的手掌松开,紧绷的肩膀垂下,连眉目也温柔起来。
就像永远想不起来春天是从哪一天开始的。
简行斐也想不起来,他和秋露浓之间原本仇人般针锋相对的气氛,是何时开始消散的。
简行斐第一次有那么多想的话。
很多很多。
可他想了又想,最终只是轻声问,“在魔界时,究竟是谁伤了你的?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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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给你一巴掌后又给一颗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