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此恨无关风与月
◎寓意他这一辈子从头到尾都是明亮无晦。◎
“其实我都不记得了, 所以没关系。”
秋露浓歪着头,笑嘻嘻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听到这, 坐在树枝上的十七,从茂盛枝叶中探出头。
十七默默的从空中居高临下的俯视两人。
和平日在秋露浓面前天真无邪的模样不同。他神色冷淡,眼睛空洞得像两面镜子。
没有人发现十七。
简行斐的神情微变,和秋露浓目光交错时, 有几分欲言又止的意味。
他想起了了祁知矣。
空气再次安静了下来,他们看着彼此。
秋露浓误以为简行斐还在闹别扭。
“好啦好啦, 不要再生气了。我不会再随便扔下你啦,我保证!”她语气轻快。
简直像是在哄孩子啊。
简行斐在心里低声。
“你为什么要在玄天宗伪装成裴川?”
秋露浓问。
她眨着眼,长长的睫毛扑闪,漆黑的眼睛里全是好奇。
“因为......我不想做“简行斐”啊。”
沉默了许久后,简行斐轻声回答。
“我不想成为那个被所有人恐惧的妖皇, 不能留下任何弱点的孤家寡人。”
“站在那个位置上, 我从未开心过。”
他的声音越来越。
“其实我很害怕, 你知道吗?我害怕有人戳穿了我维系的假相, 又害怕我这一生都将这样度过。”
“离开你之后,我每一天都在害怕。”
“这些事我不能和任何人。”
“难道我要, 尽管我杀了很多人,可是我很害怕?尽管我的心乌漆嘛黑, 满手的鲜血, 可是我很害怕?”简行斐音调上扬,似乎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秋露浓用手指轻轻触碰他的眉眼。
她第一次在简行斐那张写满脸声色犬马的脸上, 见到那么多的脆弱和悲伤。
“我只有不断的把自己当做别人, 辗转在一个又一个的幻影之间。”
简行斐迟疑了片刻, 才接着。
“所以, 从一开始就错了吧。”
“我以为我能报复她,可实际上报复的是我自己。”
“沈剑?”秋露浓疑惑。
简行斐笑了笑,眼眸明亮而透彻。
却并不话。
简行斐外泄的妖力,早已被各个宗门察觉到。
他之前暴怒时调动的妖族大军,也在旁边等候多时。
整个修真界,所有的正道宗门都在往这赶来的路上。
其中谢家弟子更是心急如焚。
没有人会知道,即将牵扯无数人的战争被两句话化解了。
而一旦开始,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停止。
简行斐望着秋露浓,都知道时间越来越少。
每一分一秒都弥足珍贵。
“祁知矣就要到了,你真的还不走吗?”
秋露浓可不想他们又起来。
简行斐即将离去前,秋露浓又问。
“你方才,是真的想要世间所有人都同你一起去死?”
简行斐敛眉沉默了很久,又一次选择了不回答。
“你只要知道,我会永远站在你身边。”
宛如烟雾般消失的前一刻,他凝望着秋露浓。
他真挚的仿佛那个十七岁在屋檐上表白的少年,琥珀般的眼眸亮得像涌动着熔金,闪闪发光。
声音如玉石碰撞,直到整个人完全消散,还残留在秋露浓耳边。
“话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听啊。”
秋露浓笑了笑。
她边边随手找块石头,干净利落的把自己砸晕。
... ...
庄羽如穿梭在雨中。
深夜,整个建康城在雨幕里沉睡,一片安静。
除了庄羽,只有街上的更人还醒着。
这样的夜里,任何轻微的声响都格外醒目。
忽然间,四面八方都传来碰撞声。
声音如海浪般涌过来吞噬掉每一样东西。
紧接着大街巷的鼠虫牲畜纷纷往外逃窜,宛若被什么东西追赶。
它们慌乱失措,漫无目的,不少都撞在了街边的墙门上。
更人手忙脚乱的在街上躲闪。
被惊醒的百姓开窗,惊恐得一时不敢言语。
更超出他们意料的还在后面。
雨停了,黑夜在一刹那亮堂了起来。
半空中飘过来一片由御剑修士组成的白云。
他们身上的衣袍不尽相同。
脚下所踩的剑,剑身周围游走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将整个建康照的宛若白昼。
直到他们在天边的身影消散,城内还有不少百姓跪地不起。
他们都以为自己是遇到神仙了。
这是近几十年来,修真界出动人数最多的一次围剿了。
八大宗门,四大世家,全都有派弟子出动。
声势浩大,宛如万军过境。
毕竟这是牵扯到妖族的事情。
事关所有人的利益。
为了仙山等各种资源,人和妖在这片土地上缠斗了数千年。
可谓不死不休。
尤其是简行斐上任后,各个宗门对妖族都十分忌惮。
这次为首的是祁知矣。
他身边围着各个门派的掌门、太上和各个家族家主。
谢家早已有弟子到现场,把情况都禀报了一遍。
所有人对现场也有大概了解。
他们得知,从方才起,妖族组成的军队就在建康旁大大咧咧的候着。
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动作。
只是在阴影中虎视眈眈的看着建康。
像饿得两眼发绿却匍地不动的狼,从里到外都透着诡异。
修士们在不远处停下。
所有人十分谨慎。
“简行斐肯定在这附近!他定是谋划了什么,只等我们过去。”某掌门愤然。
“这会不会是调虎离山之计?诸位离开宗门时,可否有留下漏洞?”某家族的长老询问其他人。
这群深处高位之人,讨论了半天也没得出结果。
谁也不想冒险,谁也不想让自家第一个上。
众纷纭。
这一片嘈杂的声响中,祁知矣漠然的扫了他们一眼。
然后转身径直向妖族大军飞去。
“尊上!”
“郎君!”
玄天宗大师兄余子骞,和祁家二把手祁仞壁,同时对着祁知矣的背影惊呼。
“不用担心。论祁道友的修为,如果他都不敌,那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没用。”某掌门虚伪的安慰他们。
“尊上定是会平安回来。”
两人同时看了眼掌门,又彼此对视了一下,眼神复杂。
那道白影离妖族大军越来越近。
妖族却如同退潮般从黑暗中散去。
两个呼吸的时间,原本黑压压一片的的妖族大军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唯独空中弥漫的妖气证明过他们的存在。
“怎么会?!”众人难以置信。
“那简行斐到底是在想什么?”
“他是逗我们玩吗?可恶!”
...
修士宛若一锅沸腾的水。
而那个孤独远离人群的身影却停在原地,洁白无瑕的衣袍随风飘动。
余子骞看到谪仙般的青年垂眸,注视着脚下暗绿色的山林,面无表情。
“尊上好像生气了。”他低声。
“有吗?”
祁仞壁不相信,来来回回观察了几遍祁知矣的神情。“家主不是一贯这个表情吗?”
“不。尊上确实生气了,连眼神完全变了。”
着,似乎连余子骞自己都感到疑惑了。
“可是,尊上明明从来没有在意过妖族的事情,为什么会生气呢?还是......尊上刚才看到了什么?”
... ...
建康妖族事件结束的十分仓促,又莫名其妙。
其中少不了谢家从中作梗。
得亏谢元白的部下机灵且老练,在正道修士到来前,就抹去了现场与谢家有关的一切痕迹。
可这一次谢家折损诸多。
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去调查妖族事件,草草敷衍了事。
谢争春被幽禁在盛京谢家中。
谢元白的墓,被偷偷立在了谢家禁地角落里,和家族祀堂隔着一片幽深树林相望。
按理,谢元白这般人物,本应该被恭敬的候进谢家祀堂中。
可有人算道,他命中带煞,这一生违背天道诸多。
若摆进家族墓地,会有损谢家的运数。
“你们这群畜生!你们不能这样做!”
谢争春一边被拖拽着,一边撕心裂肺的咒骂,“你以为他是为了谁这样做?你以为他为什么才死?!”
谢争春的愤怒,对谢家这样庞大而古老的家族而言,就像一条宽广河流下毫不起眼的石子。
河水汹涌,石子迅速的被淹没,被河水磨。
这件事还是就这样定了。
野草幽绿,古朴的石碑上写着谢无晦。
谢元白,字无晦,寓意他这一辈子从头到尾都是明亮无晦。
第一缕夕阳斜斜的落在石碑上,随着日落逐渐消散。
再是皎洁的月光洒下。
简行斐在暗处候了许久,直到墓碑前那个清瘦的身影离开才出现。
他看着谢争春的背影,像一把失去刀鞘的名剑。
连骨头都透着一股子倔强和决绝。
“原来哪怕是你,死后也都会变成这样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简行斐伸手,轻轻抚摸碑上的字,手感粗糙。
风迎面抚来,带来数万树叶抖动的声音,宛若悲鸣。
安静的在碑墓前站了很久,简行斐忽然注视着石碑,缓慢道。
“当我知道,她没有死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我想报复她。”
“我要报复她。”简行斐的声音透着几分颤栗。
“她随便救下我,又随便的让我自生自灭。我想让她知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看吧,就是因为你,所以才有那么多人死,所以我们才会走到现在这样。”
“现在摆在你面前只有一条路,我绝对不会再退缩一步,我要亲眼看到你后悔。”
他面容似乎蒙上一层薄纱,神情淡淡的,语速却越来越快。
出这些话,简行斐不需要任何思考。
无数个日夜里,他早已在心中想过成千上万遍。
“然后,她这一辈子都在悔恨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
沉默了许久许久之后,简行斐低声。
“可是我失败了。”
这是他心底不为人知的角落。
这些是他不会与任何人提及的心结。
月色温柔的倾泻而下,温柔的笼罩住两人,青年红色的衣袍随风舞动,挡住了石碑上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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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