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畜生
——
“你跟谁没完呢？！人都躺在这儿了还不老实？”
姚俊英推门进来，正巧听到方陈泽乱七八糟的喊，浓粗的眉毛都揪成一团了，面色不太好看的开口训斥。
厉央后脚进来，目光方陈泽脸上转了一遭，随手关上病房门，迈大了步子走上来，不咸不淡的看了姚俊英一眼，接话道：
“你别吼他，正疼着呢。”
姚俊英瞪着眼睛，腮帮子动了两下，还没来得及点什么，方陈星从床边的椅子上起来，单手拎着椅子靠背，将椅子放在姚俊英面前，笑盈盈的：
“老师，您坐。”
姚俊英顺着他的话在椅子上坐下，方陈星和厉央一左一右站在他旁边。他看了看床上的方陈泽，转头看方陈星，这个房间里他最愿意跟方陈星话：
“我刚刚问过医生，医生了都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回家养几天就好了，你不用担心。”
方陈星点头应下。
姚俊英又：
“我也了解了今天事情的原委，你放心，学校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又瞪了一眼床上方陈泽：
“不要寻私仇，群架，这事交给学校来解决，听到了没有？！”
方陈泽闭着眼睛，接收不到他的目光。自姚俊英进来之后，他就不嚎了，躺在床上跟睡着了一样，特别平静，就是面部肌肉有些微的僵硬。
厉央瞧了一会儿，垂眸瞧着姚俊英：
“您先回学校吧。”
姚俊英：“？？？”
厉央皱了眉：
“学校不是要解决这件事吗？现在回去解决吧。”
姚俊英：“……”
等姚俊英走了，方陈泽才长长的吐出来一口气，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气弱的喊：
“疼死老子了……”
——
镜头上移，穿过三层楼。609室的房门紧闭，之前的一个钟内，这扇房门没有再被开过。
年轻的护士推着车礼貌的敲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您好，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
“先生，您需要测体温。”
“……”
“您好？”
长久的沉寂之后，护士推开了门，探头往里看：
“您好，我来……”
她的视线停在大开的窗口下方，脸上浮现出讶异。她看到609室的病人瘫坐在窗台下方，嘴巴微张，目光呆滞的望着虚空。他眼睛红肿，透过张开的嘴巴能看到血脓的舌头，脸上残留着透明液体，衣衫凌乱，裤子被尿液浸湿……这幅样子，好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场景，受到了极度惊吓。
护士放开车，疾步走过去，蹲在病人身边，伸手想要将他扶起来。
在手碰到他手臂的那一刻，像是开了某个开关，呆滞如同傀儡一般的病人突然疯狂挣扎起来，用力往墙上贴，不断地将自己紧缩，抱紧，僵硬的摇头，口齿不清的叫喊，睁大的眼睛又开始淌下泪来。
护士用了三分钟才听清他的话。
他用那糜烂的舌头重复着：
“放过我，放过我，我听话，我听话……”
——
方陈泽输完水，方陈星和他坐上回家的车。关上车门的间隙，方陈星看到不远处医院的门口，朱瑞的母亲神情慌张的从体面的车里下来，拖曳着她那肥壮的身躯，跑着往医院里冲。
方陈星微微抬头，向上看到六楼开着的那扇窗，被光所扰，轻轻眯起了眼睛。
“哥，你看什么呢？”
方陈星钻进车里，关上车门，睫毛轻轻抖动一下，淡声：
“没什么。”
又抬眸朝方陈泽浅浅的笑：
“走吧，回家。”
——
死了吗？
死了吗？
伤口还在疼……
没有死……没有……
那个人走了吗？
没有人了……走了吧……
他还会再来吗？
会再来吧……变个样子……突然出现……
不想死啊！一点都不想死！
……
谁来了？
别过来，别碰……
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放过我吧！放过我吧！我不想死啊！不想死……
我听话，会听话，乖乖听话……
“瑞瑞，你怎么了，我是妈妈呀，你看看我，看看我啊……认得我吗？”
“瑞瑞，是谁欺负你了吗，你告诉妈妈，妈妈帮你出气……”
“瑞瑞，你跟妈妈句话呀……”
“医生……医生……”
妈妈……医生医生……妈妈……
要听话……不然就会……死……
妈妈，要听话。
妈妈，要听话。
要听话，不听话……就死。
——
“妈，我回来了，你今天有没有……”
厉央换好鞋抬头，瞧见云锦玉拿着锅铲，脏兮兮的从厨房出来，跟找到救星似的，看着他的眼睛直发光。
厉央把鞋扔在鞋柜里，淡淡瞟过去一眼：
“别看我，自己收拾。”
“哦。”云锦玉丧气的拉下脸，很快又抬起头细细的量着厉央，“崽崽，你是不是又架了？”
厉央单手拎着书包，慢腾腾的往楼梯走：
“没有。”
“骗人！你脸上有血印子！”
“摔地上磕的。”
“你怎么这么笨？”
“随你。”
云锦玉：“……”
厉央走到楼梯中间，停了，转身俯视楼下还站在那里的云锦玉，舌尖在嘴唇上扫了一圈，：
“别站着了，赶紧去把厨房收拾了，我睡一会儿，晚点儿起来做饭。”
“哦。”
云锦玉进了厨房，把煳了的饭菜倒掉，洗锅的时候，终于想到为什么今天厉央看起来这么奇怪了。
那个兔崽子什么时候在六月的时候穿过长袖长裤啊？！
——
厉央是真睡了。
到房间脱掉身上还带着崭新布料气味的衣服就倒在床上。
起先没算睡，只是想躺一躺。这一天一夜就跟做梦似的，发生了太多荒诞荒唐荒谬的事情，太让人疲惫。
睁眼闭眼都是鲜红。
睁开眼是方陈泽满身是血躺在地上样子。
耳边伴着他虚弱的唿吸。
不停地回想，重复那一刻的恐慌。
让人心抖。
闭上眼……
闭上眼，是方陈星。
流淌鲜红的方陈星。
他的眼里，他的脚下，他的腿间。
喘息，雨声，和炽热冲破理智的疯狂……
竟然会回味……
让人心惊。
但心惊远不止这些。
更让人觉得难堪的是，他竟然将方陈星和方陈泽分的如此清。
喜欢方陈泽，却清醒的上了方陈星。
畜生。
厉央抬起胳膊，搭在眼上。
都他妈是畜生。
——
“呸！畜生！太畜生了！”
方陈泽指着电视，对着沙发那头细细的剥着柚子皮的方陈星喊：
“哥，你快看新闻！快看！”
方陈星手上的动作不停，垂着头，慢吞吞的敷衍：
“啊，看到了。”
“这的不就是朱瑞吗？他发什么神经？竟然把他妈从六楼推下来，虽然他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这事儿办的也太没人性了吧，什么人啊，禽兽不如！老子那天就该废了他！”
方陈星将柚子剥干净，伸手把它塞进方陈泽嘴里，顺手抽了纸，细细的擦手：
“多吃，少。”
“……”
方陈星把废纸扔进垃圾桶，抬眼的时候，目光在电视屏幕上停留了片刻。
屏幕上的现场报道——医院六楼的那扇窗户大开着，朱瑞就是顺着那扇窗户，把他的母亲扔了下去。
是的，不是推，是扔。
手臂痉挛之后无奈松手……人就……被扔了下去。
瞧吧，都了朱瑞的事情会圆满解决，就一定会圆满解决。
尽管中途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意外，但结局还算完美。
朱瑞，再也不会出现了。
哦，还有他的母亲。
不过……
方陈星看了一眼瘫在沙发上义愤填膺的方陈泽，又探身从桌儿上拿了个苹果慢腾腾的削了起来。
方陈泽瞟到他的动作，连忙咽下嘴里的果肉，愁眉苦脸的喊：
“哥，你别弄了，我吃不下了。”
方陈星不为所动，不咸不淡的：
“在妈回来之前，你要把伤养好。”
方陈泽刚想话，方陈星突然放下了手中的水果刀和苹果，从口袋里拿出震动的手机看了一眼，然后一手食指放在唇边冲方陈泽比了噤声，一手拿着手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往楼上走。
方陈泽瞧着他哥的背影，明明还是不急不缓的步子，但他总觉得比平时要轻快一些。
直到走上楼，电话快要被挂断的时候，方陈星才接通。
他拉开房门，对面透过窗子投射进来的阳光铺洒他的面庞，笼罩带着些隐秘窃喜的少年。
“你好厉央，我是方陈星。”
沉默的电流在耳边流淌片刻后，他才听到厉央的声音。
“我看新闻了……是你做的。”
方陈星慢慢关上房门，垂头看着地上的光影，黑发在他眉眼处下阴影，隐隐骚动着纤长的眉睫，他的声音像活跃的阳光一般轻快跳动：
“这是你第一次电话给我，真叫人愉悦。”
方陈星慢吞吞的在屋子里踱着，在厉央不耐烦之前应声：
“嗯，是我做的。”
他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拽起窗帘的一角，勐地用力一扔，窗帘扬起，瞬时遮住了过于明媚的光，屋子就变得略显阴冷，方陈星直直的站在那里，面容温柔晦暗：
“我讲了的，他不会再出现。”
他转过身，背着光，轻声：
“厉央，我不喜欢，有人在我的东西上留下痕迹。”
——厉央，你让痕迹消失，我让人消失，好不好？
作者闲话： 断了好多天没更，突然上架有点心虚，怂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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