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神明（完结章）
——
方陈星朝身边的男人伸出了手臂：“抱我，过去。”
男人看着方陈星伸出来的手臂和他额头上不断渗出来的细汗，握住了他的手：“你很虚弱，让我代劳吧。”
“不。”方陈星固执地伸着手，暗沉的瞳孔一如子夜，“你不配。”
男人将贴在他脸侧的发丝拨到后面，脸色扭曲了一瞬又平静下来，抱起了方陈星：“好吧，你来。”
方陈星落在他的臂弯，半瞌着眼睛，耳朵贴在对方的肌肉上，专心听着男人的心跳……
咚……咚……咚……
太……正常了，太平稳了。
还是不行呢。
他的手指在匕首上轻轻摩擦了一下，抱着他的男人停了下来。
眼前，藏在阴影中的厉央终于看得清晰了。
他和阴暗融为一体，安静死沉的站在那里，看上去不像个活人，仿佛在刚刚就已经死去。如今只是在等待着方陈星的补刀。
方陈星看了他片刻，淡淡地想着。
不喜欢。
这样的厉央，他不喜欢。
趁早结束吧，这场闹剧。
足够近了，男人的胸膛因为话颤动着：“动手吧，别再让我失望了。”
方陈星面无表情的扬起手，刀尖对准厉央的心脏……
那一瞬，他清晰的感觉到，身后男人的心跳快了。
方陈星勾起一丝微不可见的细笑，勐地落刀……
砰砰砰……那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刀刃入肉发出微却刺耳的响声，血液慢慢涌流，瞬间浸透了厉央的衣服，方陈星一刻未停，拔出匕首，带出的血滴溅在他的脸上。
他能感受到抱着他的男人，狂热的心跳，那是一种兴奋。
方陈星能理解那种兴奋，却无法与他感同身受。
厉央高大身躯再也无法支撑，跪倒在地上，他艰难的抬起头，用那种方陈星看不懂的目光细细的描摹着他的眉目。
像是一种印刻，印刻在眼睛里，带到地底下。
他不曾发出一点声音，没有求饶，没有痛吟，甚至没有一声惊唿，他就只是看着方陈星，那么认真努力的看着。
厉央闭上眼的一瞬间，方陈星觉得自己可能是难受的。
但是他没有难受太久，他听到身后那个男人急促的唿吸和狂热的心跳，他抬起眼睛，看到那男人的目光落在将死的厉央身上，专注又兴奋。
方陈星轻轻的摩擦着刀柄，手上黏着厉央的血，半干半湿，黏得让人心情不爽。
“这次的漏洞太大了，警察很快会查到这里，你算怎么掩过去。”
“不用遮掩。”男人抱着他的手臂紧了几分，冰冷的杀掉自己喜欢的东西，这是他的神明最后的洗礼。从现在起，他全心全意的侍奉他的神明，给他全部的忠心，“直接炸掉就好，我都准备好了，凌五点钟，这个地方就会爆炸。如果你能杀了他，我们两个就得救，如果不能我们就一起死在这场烟火中，也是一个完美的结局呢。”
男人慌慌张张的抱着他往回走：“等这个地方变成灰烬，一切证据都会被淹没，往往最粗暴的手段，才最聪明。”
他走到电椅旁边：“你在这里等我，我会把一切准备妥当，我的主。”
“等等。”
方陈星拽住他的衣领，阻止了他弯身的动作，在他耳边轻声：“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男人顿住了，虔诚的看着方陈星：“我叫章回，你还记得吗？你见过我的，十七年前，在方医生的办公室里，那时候你还，我……”
章回突然睁大了眼睛，表情似乎不可置信，他的眼珠滚动着，缓慢的从方陈星的脸上移到自己的胸口。
那沾着血的匕首缓缓插入他的胸口，溢流出的血色染红了他的眼睛。
他听到怀中方陈星微弱的气音：“你话太多了。”
他的力气随着血流慢慢流失，方陈星挣脱他的怀抱，摇晃两下才站稳身体。他看到那双暗沉的，如同黑洞一般毫无人味的眼睛，生命在流逝，可他的心中无比的满足。终于又见到了，这样好看的眼睛，他伸出手，想要摸摸那双眼，就快要摸上那双美丽的眼的时候，手上突然传来剧痛。
他看到自己的手指被切掉，只连着皮子挂在手掌上荡。
方陈星放下刀，歪了歪头，把他踹到电椅上，他身上单薄的白大褂早就被汗水湿，吃力的站着，连话都慢了几分：
“两个问题，第一，徐书华为什么会死？”
他看着章回，认定了这濒死的人一定会回答自己。
在章回那里，厉央的死亡是一种标志，标志着方陈星彻底切掉了人性，变成了他的神明。
一个虔诚的信徒，即便是被他的神明处死，也会怀着感激和赤诚。
这就是疯子。
他没有问徐书华是怎么死的，也没有问是不是他杀了徐书华，他问的是——徐书华为什么会死。
章回看着他，血从嘴里溢出来，慢慢地：“我换了他的药，他本来有可能康复的，但是，我不想让他康复……你要你看着他死，你应该是慈悲而无情，你要面对那种流逝。”
方陈星唿吸急促了一分，按成的眸子像是压着深渊之下凶恶的勐兽，他看了章回半晌，调了电椅的电伏，用力按下按钮。
他冷漠的看着章回挣扎，越是挣扎，胸口的血流越多……
两个唿吸过后，他暂停了电椅，缓了缓又问：
“第二个问题，方渐鸿为什么会杀张瀛川？”
“因为我想让他死。”章回狰狞的笑着，表情狰狞而癫狂，“张瀛川让医生变得不像医生了，医生那样完美的人，因为张瀛川有了缺陷，他不能活着。我了解医生，我知道什么是医生无法忍受的，我知道那样做会毁灭医生，可是那又怎么样呢？那样的不完美的医生，早就不是我崇拜仰望的神明了……他成了凡人，就和张瀛川那个引诱他的魔鬼一起去死吧！”
他虚弱了下来，痴痴地看着方陈星：
“你……你比医生完美……你是他和我最成功的制造……我看着你长大，长成我的……神……”
方陈星垂着头，额前的黑发遮住了眼睛，他静默片刻，电椅上男人的唿吸越来越微弱……
他算着时间，最后仰起头，朝着章回咧开了嘴，笑得诡异古怪：
“为了感谢你回答我的问题，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可能不会想听，但是……”
“刚刚那一刀，我没有插进心脏里，不过是在皮子上划下一道伤口而已。”
章回慢慢混沌的意识瞬间鲜明，他目眦欲裂，死死地盯着远处倒在地上的人。
刚刚那一刀，当然不是方陈星插他的那一刀，那只能是杀死厉央的那一刀。
所以……厉央还活着！
方陈星带着无尽的恶意轻声：“很抱歉我不是你的神明，我生来便是凡人。”
“不…不是……”章回濒死的身体蠕动着，费劲力气从电椅上跌下来，匍匐着爬到方陈星脚边，身上的血不停地往下滴，“你是……我的神……杀了他……你…你才是……永生……求求你……杀了他……杀了……”
方陈星冷漠的看着那艰难蠕动着的像虫一样的身躯僵硬了。
他弯身，从那尸体的口袋里拿出手机，拨出去了两个电话。
他把手机扔在那僵死的人身上，摸走了计时器，垂眸看着表盘上变动着的时间，呢喃道：
“方渐鸿他早就想死了，你还自作聪明的以为，是你咬死了他。不过是他养的一条狗……他死了，却还要你在他为你编织的魔障里活这么多年……”
他转身一步一步的慢慢往门口走，还在轻语：
“真可怜，这世上，从头到尾，都没有你的神明。”
——
他停在了门口。
那里还躺着一个人。
方陈星停在了门口，沉静的目光落在脚边似乎是死去了的厉央身上。良久，他动了动脚，他已经不剩什么力气了，脚尖不轻不重的踢了踢厉央的腿。
等了一息，地上的人却没有回馈给他一点反应。
方陈星微微皱了眉，他垂着眸子，轻声：
“喂，别装了，起来逃命。”
回答他的是无尽的沉默。在那个瞬间，方陈星恍惚以为，他那一刀真的杀死了厉央。
毒瘾在这个时候又泛了起来，方陈星身体瞬时紧绷起来，他紧紧地握着手里的计时器，举起来看了一眼。
四点五十二。
方陈星喘息着，感觉到无尽的虫子钻进骨头里啃咬，他动了动脚，再次踹像厉央，语气里带上了一点气恨：
“起来！”
还是没有半分动静。
他勐地腿软，屈膝跪坐在地上，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冰凉的之间摸上厉央的温热还在跳动的脖颈，僵了片刻，缩回手。
再次举起计时器……四点五十三秒七。
厉央不醒，他这副虚弱的身体，根本没有办法在七分钟之内扛着厉央下楼，离开爆炸区域。
虽然刚刚已经电话报警，但方陈星没有把一点希望寄托于警察和消防队。
报警不过是为了脱罪而已……
他并不关心这栋楼里面的老人会不会得救，报警只是为了提醒警察自己受害者的身份，即便是后来查到章回死在他手上，那也是……法律认可的自我保护。
如果是他自己的话，七分钟之内一定能下楼，逃离这个将要爆炸的地方。
但如果带上一个没有任何行动力的厉央，他不一定能跑出这座楼。
可笑的是，他竟然为此纠结了三十秒，才站起来，踉跄着往外跑。
没什么好犹豫的，厉央愿意为他去死，那就让他去死吧。
当时那匕首没有插进厉央的心脏，只是因为——方陈星，不会被任何人逼迫做任何事情。
谁都不能。
他不想做的事情，谁都逼不了他。
谁都……
——如果有一天方陈泽死去，你会不会留下至死难消的遗憾。
那如果有一天，厉央死去，他会不会留下至死难消的遗憾？
方陈星脚步慢了下来，暗沉的眼睛比深夜还要黑几分，他握紧了手中的计时器。
四点五十四分三十六。
——谁都不能逼迫他。
死亡，也不能。
方陈星勐地转身，吃力的往回跑。
厉央还安静的躺在那里，保持着“死去”的姿势。
他把厉央拖出楼梯间，走过长廊，在第五扇窗子处停下，开那扇窗，寒风尖啸着拍他的脸，吹起他的发。他站在寒风中像是披靡一切的神明。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抱着厉央爬上窗台。黑夜中，六楼之上，两个人重重垂落，楼下的游泳池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五点的钟声敲响，万物苏醒的时刻。迎来的是巨大的爆炸声，无数的璀璨的火花和混乱隐约的警铃。
——
那巨大的爆让大地都为之颤抖，常德不高的楼瞬间成为废墟，百名老人在无知无觉的睡梦中结束了生命。
凌五点三十二，消防员，救护车，警察，记者和受害人家属在这片还在燃烧的废墟周围忙碌，痛苦，争吵着。
天边的微光吃力的驱散着浓重的夜，那半明半暗的天将地下人的喜悲衬托的如此荒谬渺。
在苍茫和哄乱之下，安静的废墟旁，一只冰冷苍白的手从游泳池中攀上来。
——
后来的新闻，一零四常德大爆炸，火灰中活下来的只有两个人。
作者闲话：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了。之后的感情线会在番外里发展。
番外暂定为两部分：1。厉央X方陈星2。厉经舟X厉经风
本书由连城读书独家发表，请勿转载！公众号搜索连城读书，赠会员，领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