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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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黑夜张开大口,吞吃这世上的一切。

    人和灯,相比之下,显得如此渺。

    凌两点的寒风为这深深着色,寒冷与黑暗是如此的合衬。

    郊区半山的楼矗立在这黑暗的寒风中,死沉死沉。没有一盏窗口是明亮的,唯一的昏暗的光明来自门口站立着的两盏路灯,濒死发出微弱的光,甚至不能驱散一丈之内的黑暗。

    寒风吹来,那仅有的灯光也像承受不住这夜的威压,难以负荷的轻快的跳动着……

    常德精神病医院早在几年前停业,精神病人被转移到更专业的医院,这里空了几年,后来有商人把这地方买了下来,变成了一所养老院。

    按原身精神病医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改了业务自然要换个名字,可那商人却固执的延续的常德的名字,现在这地方变成了——常德养老院。

    高大修长的人孤单的立在灯下,灯光将他的影子拖的极长,明亮不能将他笼罩,他站在光和暗的交汇处,成了灰色。

    “我到了。”

    他着电话。

    电话里传来不大不的声音:“门没锁。”

    厉央片刻没有犹豫,上前几步,手碰到铁门,那年岁已久,点点铁锈的大门“吱呀”一声便开了一道缝隙。

    保安室的灯灭着,接着微弱的路灯,厉央看到里面是有人的,但是那人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现下没心思研究这地方的奇怪,即便是预感到了危险,他也要义无反顾的闯一闯。

    没别的,方陈星在里面。

    ——

    “九分四十七秒……唔……”

    空旷的房间里,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把手机装进口袋,看着手上的计时器,自言自语。

    房间并不大,但确实很空旷。

    四壁没有经过粉刷,只抹了泥沙,地板也是水泥地板,整个室内看上去阴暗而灰蒙。大概六十平米的空间里只摆着四件大物件——一张手术台,一把电椅,一张桌子和上面的电视。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转身,走向手术台。

    手术台上盖着巨大的白布,起起伏伏的,微微颤动着,下面还躺着什么一样。

    他伸手拉开巨大的白布。

    手术台上,全身赤裸的长发男人四肢绑着束缚带,呈大字被绑在上面,他浑身上面布满了刀伤,有的是新口子,有的已经结痂。他紧闭着眼睛,眉心微皱,嘴唇抿着,向下拉,一身的湿汗还未干就已经再次从毛孔中溢出。发根已经被湿,几缕长发贴在脸侧,额头,淫糜的扫视着他潮红精致的面容。

    穿白大褂的男人噙着笑静静的在手术台边站了片刻,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一般细细观摩着,目光放肆的扫视。

    片刻,他:“你的宠物到了,只用了九分四十七秒……你猜他多久能找到这里。”

    方陈星还闭着眼睛,声音与些微的嘶哑,却依然浅淡如往常,身上的伤,赤裸的身体和屈辱的姿势对他来好像没有一丝的影响:“最多……十五分钟。”

    完,他突然握紧了拳头,锁着他的铁链哗啦啦的响着,极力控制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他的额头蹦起青筋,喘息也变得粗重,眉心的峰越来越深,下颔紧绷,线条骤然变得锋利,双腿不受控制的幅度蹬着,弓起身子像是在抗拒着什么。

    站在手术台边的男人嘴角越咧越大,本来秀美的面容变得扭曲难看,他兴奋的引诱着:“这么痛苦,为什么还要忍着,很难受吧,求求我,求求我,我就给你,你不想要吗?”

    确实是,很难受很痛苦呢,这不受控制的瘾还真的让人……生气的想要杀人。

    方陈星这次没有立即回答,他全力抗拒着身体发出的信号,良久,身体不那么紧绷之后,他才平稳了唿吸,眼皮微微撩起一些,纯黑的眼中反射一丝微光,在睫毛的遮掩下一闪而过,像是没了力气,他声音很弱带着气声:

    “方渐鸿,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能败我。你不能,你的药,更不能。”

    白褂男人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眼神瞬时变得痴狂,他跪了下来,跪在手术台边,轻轻伏在方陈星的头边,像一个孩子一样寻求庇护:“等你杀了那个宠物,就带我走好不好?他们都不懂你,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是最理解你的。我们以前玩儿多开心……”

    方陈星闭着眼睛没有话,早在被注入毒品的时候,他就猜出来了这个人的第一重身份——D字升。

    他被注入的就是当初松兆的新型毒品。只是那时候没想到,这个毒品就是为他做的。

    “我一直在看着你,好几次出现在你面前,可是你都不认得我……那次,你还从我身边经过,拿走了我的手套,你不知道,我当时心跳都好快……可是,你拿了我的手套就走了,没有看我一眼呢。”

    原来是这样啊,早在那个时候,这个人就出现了,或者更早。

    方陈星想着十七岁的那天,他头一次把方渐鸿的东西用到朱瑞身上。六楼的长廊,迎面推车走来一个清洁工,清洁工垂着头,他并未看清那个陌生人的样子。他随手从车上拿走一双干净的手套,走进了609室。脑海中,他的身后,清洁工停住了脚步,回头看,那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那不是这个男人第一次出现,他的出现更早。

    方陈星想,这场游戏,从荆青志卖掉荆旗的时候就开始了。

    也不对,好像早了。

    那时候,这个人只是在注视着这一切,他的目光应该放在方渐鸿身上,而不是年仅七岁的他。

    那么游戏开始的时间应该是……那场大火之后。方渐鸿死了,男人失去了他信奉的神,于是他就变成了一个寄托。

    做个大胆的猜测,十四岁之后,他就一直活在身边这个男人的监视之下,像被观赏的动物一样。

    啊,这真是比身上难缠的毒品还要让人……难以忍受呢。

    方陈星放在手术台上轻点的手指停住了,十二分钟过去了。厉央应该快要找到这个地方了。

    “解开我,让我看看你。”

    他声音冷清,却带上一丝难察的温柔。

    身边的伏着的男人没动,也没有话。不是抗拒也没有答应。

    方陈星给了他几秒沉默的空间,把控着时间,三秒之后,再次:

    “解开我,厉央快要到了,你想让他怎么死?”

    伏在床头的男人动了,他抬起头,一双眸子像针一般,直直盯进方陈星的眼睛里,剖析着他:

    “你忍心让他死吗?你不是喜欢他吗?那一次,你都没舍得杀掉他……我以为那种程度足够你杀掉他了呢……那个姑娘蠢得要命,我是废了好大力气才让她发现厉央的古怪,暗示了好久才算有了一个还算不错的效果……结果呢,你还是没能杀了他。”

    真粗心啊,那时候怎么就没有关注到,俞虞那样迟钝的姑娘,怎么会发现厉央隐藏那么深的心思。

    原来是被人扒开了拿给她看。

    方陈星拇指搓着食指,像是在忍受什么,表情却淡淡,轻声:“这次不一样。”

    身边的男人没有一点反应,还是看着他。

    方陈星笑了起来:“我今天不杀他,你就会杀了我,你绝对不会允许我变成方渐鸿那样。”

    “你真聪明,比你父亲聪明。”

    “别拿他和我比。”方陈星轻声,语气却淡了几分,“我和他不一样,我永远不会为谁赴死。这次你做的事,像一个笑话。水仙死了可以再养,人死了也一样。”

    他顿了一下:“不过……”

    脸上的笑有了几分温度:“一会儿要把现场处理好,如果有一天警察发现我杀了人,我一定会让你为我顶罪的。”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一怔,笑了起来,眼睛闪着狂热的光,像是一个没有理智的信徒,忙不迭的应着:“好,我会的,你放心。”

    方陈星侧头冷淡的看着他。

    只是他信错了神。

    他晃了晃手臂上的铁链:“解开我。”

    ——

    整栋楼只有那个房间开着灯,厉央从一楼开始找,一路转圈跑上了六楼,穿在里面的衬衣都被汗水浸透。终于在六楼的楼梯间从门缝中看到一丝光亮。

    他听着自己的喘息,周身风都暂停。

    他伸出手,却有些害怕。

    不知道推开那扇门会看到什么?没有唿吸的方陈星?奄奄一息的方陈星?或者是狼狈不堪的方陈星。

    无论哪种可能,都让他无法承受。只是想想,心中的暴戾就充斥填满全身。

    门没锁,一旋便开了。

    ——

    厉央愣在了门口,他想过无数的场景,但门内的场面却让他一时无法反应。

    ——明亮的灯光之下,方陈星披着一件白色大褂瘫坐在巨大的电椅上,他黑发微潮,有些贴在脸侧,面容潮红,远远睨来一眼,从微红的眼角泛出一丝风情,像是性事之后,风流未尽,瞥出来的眼睛疲懒带欲。白大褂遮不住的地方露出一些细长的刀口,那刀口不轻不重,配上方陈星现在的模样,显得暧昧淫糜。

    厉央喉结微动,目光向下,勐地紧缩,剧烈的疼痛和疯狂的嫉妒让他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方陈星赤着脚,在他的脚边,跪着一个男人,他穿着白色的毛衣和黑色裤子,现在正伏着身亲吻方陈星的脚尖。

    门开的动静似乎是扰到了这两个人,地上的男人和方陈星的眼风一同扫过来。

    空气凝滞了片刻,似乎在给所有人量,接受,然后平静的时间。

    ……被迫的,方陈星是被迫的。

    看到那样的场面之后,唯一能让厉央冷静下来的只有这个想法。

    是他没有保护好方陈星,是他没有守住他,所以现在方陈星被迫承受的一切都是他的错。

    没关系的,把他带走,把他救出来,以后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了。

    厉央紧促的唿吸慢慢平复下来。

    房间内,那个陌生的男人已经从地上起来,沉默的站在方陈星的身侧。

    方陈星慵懒的坐在椅子上,清冷的声音带着意思沙哑,平静的一句话破了厉央所有的心理建设。

    他那样无所谓,那样的平静的:“你来了。”

    就像十七岁那年,他推开天台的门,魔鬼带着满身欲望和诱惑看过来,扯开了他拼命锁住自己的链,平静又料定了一般,淡淡地:“你来了。”

    厉央眼眶发红,他这三天所有的心惊胆颤,所有的痛苦担忧,整日的不眠不休,都像一个笑话。

    原来捧出来的真心,被碾碎的感觉,是这样的。

    这样的……绝望。

    ——

    方陈星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像是没有看到厉央身上灭顶的痛苦和绝望。

    这样就已经绝望了吗?

    这才到什么地方?

    还有更深的绝望,他要亲手把厉央推下去。

    他看着厉央,脸上没有一丝怜悯,语气却沾染温柔。他想要蛊惑别人出他想听的东西的时候就会这样,真诚又虚假的施舍出一点温柔来:

    “厉央,你喜欢我吗?”

    厉央垂着头,阴影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沉闷嘶哑的声音像是在拉扯坏掉的琴:

    “骗我到这里,就是为了问一个你根本不在意的问题吗?”

    方陈星却没有被他的冷漠伤到,继续着:

    “你错了,我现在很在意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用刀尖轻点着自己的大腿,不急不缓的着:

    “你只有一次机会回答,错过了现在,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给你机会,你要想好了。”

    厉央垂着头,沉默不语。

    他挣扎着,他怯懦着。被方陈星玩弄至今,他竟然开始害怕起来。

    害怕再出真心,得到的又是无尽的羞辱嘲讽。

    可是即便如此,即便知道方陈星不怀好意,有所图谋,他还是愿意,愿意再次把心捧出来,给他知道。

    既然方陈星想知道……

    他还在温柔蛊惑:

    “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你爱我。”

    厉央依着他的话,慢慢抬起头,看向方陈星的眼睛,瞳孔几颤,顺从的被他蛊惑,张了张口,可怜的出他想听的话:“我爱你。”

    像是开了一个阀口,紧接着他又:“方陈星,我爱你。”

    匕首还在大腿上轻点,气氛静默着。

    破这静默的是方陈星的一声轻笑,像是对厉央的回答很满意,他不带感情的继续着:

    “那你能为我去死吗?”

    厉央怔怔的看着他。

    方陈星冷清的眸子锁着他的眼睛,诚恳的请求他去死:

    “你一定对今天的事情有很多疑问,但是时间关系,我不能解释太多。总之,今天我们俩一定要死一个,如果你不死,那么死的就是我。厉央,我不想死,既然你爱我,那你能不能,救我一命呢?”

    这样狭的封闭的空间里,甚至听不到风声,周围的寂静让厉央不知道自己怔了多久。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扯着他,生生把他撕成两半。

    可他竟然不觉得疼,他很习惯这样的感觉,不过这次来的突然而剧烈,让他有些撑不住了,才用了好久好久来平复。

    脑子里还回响着方陈星的请求,温柔而致命的缠绕

    ——既然你爱我,那你能不能,救我一命呢?

    他听到自己:

    “好。”

    ——

    他想,没有什么比用生命证明那不被信任的爱,更加轻松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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