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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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把他藏到哪里?◎

    寿康宫正殿, 张德妃捧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半躺在铺着厚厚褥子的躺椅上,一宫婢剥了应季的果子送到她的嘴边, 另有宫婢半跪着替她捏着有些浮肿的腿。

    张太后撑额坐在上首,盯着张德妃的肚子看了会儿,才道:“再有两月便要临盆了,稳婆可都备下了?”

    张德妃笑着颔首,抬手轻轻地抚着自己的肚子, “母后放心, 都备好了, 还是上回那几个。”

    张太后“嗯”了声, 淡淡地道:“虽你已生养过五公主和六皇子, 但女人产子向来如同过鬼门关, 还是要当心才是。”

    “是,”张德妃叹气, “只盼着这孩子出生前, 他父皇的病能大好, 咱们好好庆贺一番。”

    张太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张德妃,心知这侄女盼着皇帝好起来是不假,但她担心的不是皇帝的身体,而是担心若皇帝一直病着, 她生了孩子连庆贺一番都不行。

    皇帝这些年待她宠爱非常,她半点没把皇帝当回事, 听上去是没心没肺了些,但张太后却觉得这样很好。

    不为情爱所累的女人, 才能无坚不摧。

    更何况, 帝王的情爱, 着实是不必过于奢求。

    “你们先下去吧。”

    张太后启口,命宫婢们皆退至殿外。

    殿中只剩下姑侄二人后,话也没了忌讳。

    张太后道:“眼下李氏被入冷宫,大皇子被夺爵圈禁,二皇子也没什么指望。这阖宫,除了太子,也无人敢再与你和六争锋了,咱们隐忍了这么些年,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张德妃闻言,颇为激动地微微坐直了身子,眼神里是无法遮掩的野心,“若此番我还能再诞下皇子,那这后位就是囊中之物了。只是,先皇后薨逝多年,陛下也没有立继后的意思,也不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怎么想不重要,”张太后成竹在胸地道:“咱们张氏一族虽不如从前,但朝中人脉还在。等你诞下皇嗣,我自会与你父亲去信,让他在前朝对皇帝施压。”

    张氏一族,祖上是有从龙之功的,受封世袭罔替的安国公。

    所以当年的张太后才能在无子的情况下稳坐后位,还能扶持慕容祈从一个普通皇子成为太子,再成为皇帝。

    “若没有我们张氏,如今的帝位还轮不到他,他若是有良心,就该把属于张氏的给咱们。”

    张太后没那么好心,会不求回报地扶持慕容祈。她想要的,自然是下一任皇帝出自张氏女的肚子。

    可惜,有慕容澈在,姑侄俩只能暂时养精蓄锐。

    张德妃抚着肚子,一脸的遗憾,“只可惜大皇子失手了。”

    若慕容淳得手,除去了慕容澈,那她还有什么可担忧的?有张氏、张太后在,后位还有储君都会出自张氏。

    张太后睨了她一眼,警告道:“你安分点,别轻举妄动。”

    慕容淳才跌了大跟斗,李贵妃也跟着被入了冷宫,这母子俩这辈子是没什么指望了。

    张太后警告张德妃,也是担心她轻举妄动,步了李贵妃母子的后尘。

    张德妃却不领情,她撇了撇嘴,敷衍地点了点头。

    她垂眸不语,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不屑。她和张太后固然是亲姑侄,有着相同的目标。

    但是张太后并不是一心为着她这个侄女的,张太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自己的尊荣和张氏。

    张德妃几乎可以肯定,若是张氏有适龄的贵女,张太后肯定会想尽办法让张氏出个太子妃。

    至于她这个德妃,那就是弃子了。

    张德妃暗忖,东宫太子妃之位一直空悬,若慕容澈这几年仍没有娶妃,那张氏一族还真能有合适的姑娘。

    到那时,她这姑母只怕就不会完全和她一条心了。

    她得早做算才是。

    姑侄俩各怀心思地沉默着,屏风后忽然传来了一阵响动。

    张太后皱眉,厉声道:“谁在那里鬼鬼祟祟的?”

    她话音刚落,慕容渊就脸色难看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皇祖母、母妃,是六。”

    张德妃见是自己的儿子,眉头舒展开来,笑着让他近前。

    张太后却仍旧有些不悦,“六,你什么时候来的?”

    慕容渊低头瘪嘴,闷闷不乐地道:“有一会儿了。”

    张德妃瞧见他闷闷不乐的模样,顿时心疼起来,“这是怎么了?谁给咱们六皇子气受了不成?”

    慕容渊胖嘟嘟的身子靠在张德妃身上,皱着眉道:“皇祖母、母妃,我不想当太子。”

    慕容渊年纪虽,但也是个人精,方才张太后和张德妃的话,他听懂了。

    张德妃脸色难看起来,低声训斥他:“谁告诉你要让你当太子了?这话可不能到外面去,尤其不能被你父皇听到,知道吗?”

    慕容渊点点头,又道:“我不会到外面去的,但皇祖母和母妃的话,我都听懂了。但是,我真的不想当太子,更不想当皇帝。”

    张德妃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他一下,然后又看了看上首神色莫名的张太后。

    她低声道:“你懂什么?”

    皇帝是天子,是大周之主,能生杀予夺,谁都要匍匐在皇帝的脚下。

    慕容渊撇嘴,“当皇帝有什么好的?父皇都被贵妃娘娘气病了呢。”

    言罢,他又偷偷看了眼张太后和张德妃,心道,父皇不仅被贵妃气病了,还要被你们在背后这般算计。

    但这话他不敢,只能腹诽。

    张德妃一怔,正要教他两句,就被张太后叫住了。

    “行了,他还是个孩子,的都是孩子话,你跟他较什么真儿?”

    张德妃讪讪地闭了嘴,却也剜了慕容渊一眼。

    慕容渊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儿地跑了。

    张德妃只觉得头疼,“姑母,这孩子被我宠坏了,话没个轻重,姑母别往心里去。”

    张太后翘起嘴角,仿若毫不在意般道:“都是一家人,这些做什么?”

    张德妃讪笑着,没再言语。

    ……

    淮安府谢家。

    自从知道盛纾要回京的消息,谢蓉就一直闷闷不乐。

    “表姐不必伤怀,不定哪日舅父就回京为官呢,到时咱们又能在一处了。”

    谢蓉撇嘴,“那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呢,盼着我爹入京为官,还不如盼着我爹娘给我在京城寻门亲事,嫁入京城呢。”

    盛纾抿嘴笑了起来,“我娘跟我,舅母确实有这个意思。”

    旁的姑娘提起自己的亲事,多少都会有些羞涩,谢蓉则不然。

    她一脸兴奋地问盛纾:“那你快和我,这京城的贵胄,有没有长得特别俊的?”

    这话盛纾可回答不上。

    好在谢蓉也没有追问,而是凑到盛纾耳边,神神秘秘地道:“你知不知道客居在我家的那人是谁?”

    客居在谢家的?慕容澈?

    盛纾当然知道了,甚至去过那院子不止一次。

    她不自然地笑了笑,借着饮茶掩去了自己的异样,“什么人啊?”

    谢蓉压低了声音,“是太子。”

    慕容澈已准备启程回京,也无需再隐藏身份,谢蓉也就从陆氏那里知道了他的身份。

    她完,见盛纾神色淡淡,半点惊讶都没有,不由疑惑地问:“浓浓,你怎么这反应?怎么不惊讶?那是太子啊,太子住过我家诶。”

    盛纾扯了扯嘴角,她还和太子同榻而眠过呢。

    “我就是太惊讶了,一时忘了作何反应。”

    盛纾搪塞过去。

    “我刚听我娘起时,也不敢相信,”谢蓉托腮,感叹道:“难怪我进不去那院子呢。”

    谢蓉完,突然想起谢徵被关祠堂那日,她和盛纾一起去了那院子,她被拦下了,可盛纾却进去了。

    “浓浓,你……”

    谢蓉正想问问盛纾,到底是怎么回事,却见谢从颉往这边来了。

    “爹!”

    谢蓉马上撇下盛纾,欢喜地朝谢从颉走去。

    谢从颉宠溺地摸了摸谢蓉的发髻,又看向盛纾,“浓浓,舅父有几句话要请你带给你父亲,你跟我来一下。”

    盛纾没怀疑谢从颉的话,等她跟着谢从颉到了他的书房,才知道找她的哪里是谢从颉,分明是慕容澈。

    盛纾一阵无奈,没想到她舅父竟然也会做这等保媒拉纤的事。

    把人带到了,谢从颉也就功成身退了。

    慕容澈眼含笑意看着盛纾,问她:“后日启程?”

    这几日,慕容澈和盛纾虽未见面,但他却去见了程氏。

    盛纾也不知道他对程氏了什么,程氏对慕容澈的印象比之前好上了许多,甚至告诉了慕容澈她们回京的日子。

    盛纾颔首,纤细的手指绕着头发丝儿,有些不知道该和慕容澈些什么。

    兴许是因为她知道了慕容澈也是两世为人的,想起前世的一些瞬间,会有些别扭。

    见她不语,慕容澈心头咯噔一声,下意识地以为她这是因为他让谢从颉带她过来而生气了。

    “纾儿,我怕你不愿意见我,所以请谢公带你来,你若是不高兴,我这就离开。”

    慕容澈一面解释,一面心翼翼地看着她。

    盛纾愣了下,待瞧见慕容澈那紧张的表情时,她既觉好笑,又生出了几分酸楚。

    “我没生气。”

    慕容澈闻言,眼神顿时亮了,“你不生气就好。”

    盛纾假意瞪了他一眼,“我有那么容易生气么?”

    言罢,她又道:“我那晚是很生气的,但有句话我没来得及告诉你。郎君,多谢你。”

    听到她唤那声“郎君”,慕容澈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泡在了温水里,暖呼呼的。

    面对盛纾,他向来是得寸进尺的,既然盛纾的态度有所变化,他便靠她近了些,低声问她:“谢我什么?”

    盛纾颇为认真地看着他,神色肃然,“若不是你,我前世便死无全尸了。”

    慕容澈闻言,心中滋味难言。

    片刻后,他才苦涩地道:“前世我明白得太晚,我时常想,如果我早些认清对你的感情,你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早就……纾儿,如今咱们都能重新来过,咱们好好过,好不好?”

    盛纾鼻尖一酸。

    她撇过头,坦言道:“此番我回京,便是想再试试。但你若是再如从前那般待我,我也会随时改变主意。”

    她回京,并不意味着就要嫁给他。

    慕容澈比任何人都要了解盛纾,心知她不是随口一。

    “我绝不会再如从前那般。”

    慕容澈斩钉截铁地道。

    盛纾哼了哼,她暂且信他。

    ……

    转眼到了启程回京这日。

    盛纾与程氏辞别了谢家一家子,踏上了回京的路。

    令她没想到的是,之前要晚两日的回京的慕容澈,竟然也在今日动身了。

    不仅如此,他甚至与她们一路同行。

    程氏看着慕容澈那些亲卫,不由笑着道:“这下好了,有了太子的亲卫在,咱们一路上也不必担惊受怕了。”

    这一路上保不齐会有山匪,她们娘俩虽也有护卫,但那些护卫哪比得上太子的亲卫?

    盛纾靠着程氏,冲她撒娇,“娘,您快跟我,他到底和您什么了?您现在对他的态度怎么变了这么多?”

    程氏想起那日慕容澈的话,却没算告诉盛纾,“以后等他亲口告诉你。”

    盛纾撇撇嘴,“娘不告诉我就算了。”

    程氏真是爱极了闺女这般娇态,心道,这些时日的相处也没白费,她们总算是与旁人家的母女无异了。

    盛纾托腮望着窗外,看着身姿挺拔、气质出尘的慕容澈,心中生出了几许感慨——

    当初来这淮安府时,她已是定主意在此地住一辈子了,从没想过还会有回京的一日,而且还这么快。

    夜幕降临,一行人到了驿馆。

    慕容澈算着路程,一早就派了人到这处驿馆,命驿馆拾掇了三间上房出来。

    到了驿馆后,盛纾和程氏并未下马车,而是坐马车直接到了为她们准备的一座院。

    这院干净整洁,有一间正房并两间厢房。

    程氏自是入了正房,盛纾去了东厢房,西厢房则给了婢女们。

    赶了一日的路,盛纾累极,沐浴过后便只着中衣、搭了件披风歪在软榻上,由着碧芜替她揉肩。

    碧芜的力道把握得极好,盛纾被捏得很是舒坦。

    她不由想到没轻没重的佩兰,也不知道她还有茯苓等人如何了。

    盛纾浅叹一声,而后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碧芜见她睡着了,拿了褥子正要给她盖上,就听到窗棂边有些响动。

    她应声回头,恰与翻进屋的慕容澈四目相对。

    碧芜连忙垂下头,颇有些惴惴不安地想,她看到了堂堂太子翻窗的行径,会不会被灭口?

    慕容澈也没想到会被碧芜逮个正着,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出去。”

    他神色未变,淡淡地开口。

    碧芜如今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他和盛纾的关系,不敢再如那晚般拦着他,更不敢在这里碍眼。

    慕容澈话音刚落,她就忙不迭地跑了。

    她这次这么识趣,慕容澈很满意。

    待碧芜走了,慕容澈才又看向软榻上的盛纾。

    她睡得本就不熟,被方才的动静一吵,便皱着眉醒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

    慕容澈正要话,外头忽然传来了程氏的声音。

    盛纾反应更快,这大晚上的,绝不能让程氏看到慕容澈在她房里。

    她推着慕容澈去了窗边,正要让他翻出去,却听到窗边有驿馆的人的话声。

    “纾儿,”慕容澈无奈地道:“我好歹是太子,方才已经被你的婢女看到翻窗了,要是再被驿馆的人瞧见,总是不成体统。”

    盛纾瞪了他一眼,他也知道这不成体统?

    让他再翻出去是不成了,可是这屋子里也没有可以容人的柜橱或箱笼。

    该把慕容澈藏到哪里?

    最后,盛纾的目光落在了那张雕花大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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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