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合卺
◎今日辞旧迎新◎
皇太子娶亲皆有定制, 盛纾自坐上了凤轿,直至入了东宫,就如牵线木偶一般, 礼官让她做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
昏礼过后,盛纾被送入青庐,等着在一众皇室宗亲的围观下,与慕容澈行合卺之礼。
首先是却扇。
盛纾拿了那喜扇许久, 手酸疼得厉害, 这会儿知道可以却扇了, 待那礼官话音一落, 她便迫不及待地拿下了喜扇。
慕容澈就坐在她旁边。
两人方才一道完成了数礼, 但因她一直端着喜扇, 他又不好老是往她的方向看,故而他还未好好看过她。
盛纾平日里少有盛装的时候, 慕容澈乍见之下, 还不太习惯。但只要是她, 他怎么看怎么喜欢。
瞧见盛纾那动作,慕容澈轻笑,靠近她低语:“纾儿是迫不及待想见为夫了?”
盛纾知道他指的是她却扇极快的事,她有心想回敬他两句, 可周围都是那些皇室宗亲,她只得垂下脑袋, 装作含羞带怯的模样。
这两人男俊女俏,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那些皇室宗亲也不免趣了他们两句。
况慕容澈好不容易才娶了太子妃, 这不仅仅是慕容氏的家事, 也是整个大周的事。
是以,在场众人皆是一派欢欣之色。
当然,这其中不包括乐康长公主和宁王妃。
乐康长公主冷眼看着盛纾,再想想她那苦命的闺女,一口气憋在心口,真是快把她憋晕过去了。
更何况她还害过盛纾,依着慕容澈对盛纾的稀罕劲儿,待他践祚,她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乐康长公主真是越想,心里越堵得慌。
而宁王妃,则是想起了在行宫时,她冷嘲热讽盛纾是妾,可如今,人家已成了太子妃。
往后,她也要匍匐在盛纾脚下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乐康长公主和宁王妃,本因为赵嘉惠而有些水火不容,但此时此刻,想法倒出奇的一致。
但甭管她们怎么想,这合卺礼还要继续。
盛纾和慕容澈同享俎中鱼肉,食毕,礼官按制了喜庆的话,而后又端上了以瓠剖成的器具。
那里头盛着酒。
两人各执一瓢,交替着饮下了对方手中的酒。
合卺礼至此结束。
皇室宗亲们陆续出了青庐,只留慕容澈和盛纾并伺候之人在里头。
两人终是成了夫妻。
盛纾莫名觉得有些紧张,她绞着手指,粉面染上了红晕。
耳边传来慕容澈的轻笑,她本以为他又要些让人脸热的话,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话竟是:“纾儿饿不饿?”
被他这么一问,盛纾才后知后觉肚饿,她点了点头,对慕容澈撒娇,“我可饿了,虽早膳用得比平日里多,可我都快一整日没进食了。”
除了方才行合卺礼时食下的鱼肉,但那分量不多,怎么可能填饱肚子?
她一饿,慕容澈便心疼了,忙唤人去把早就准备好的膳食端了上来。
“今日的周公之礼要在这青庐里完成,可会冷?”
盛纾摇头,这青庐虽是以青布为幔围成的地方,但颇能遮风挡雨,一点也不冷。
她既不冷,慕容澈便也放了心。
“纾儿在此地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陪你。”
膳食已经呈上来了,慕容澈却要走,盛纾好奇地问他:“你不与我一道用吗?”
慕容澈见她眼神带着不舍,心头一软,倒真想一步也不离开她。
他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又因那满头的珠钗而放弃,转而轻抚了下她的脸颊。
“外头还有百官要应酬,纾儿乖,我很快就回来。”
他当着那些宫婢的面待她如此亲昵,盛纾不由红了脸。
她推了推慕容澈,“那殿下快去吧。”
知道她是不好意思了,慕容澈无奈地笑了笑,转身出了青庐。
等慕容澈离开后,盛纾第一件事不是进食,而是让人替她取下那九翚四凤冠、换下翟衣,否则顶着这些,她真有些食不下咽。
跟着盛纾一道入东宫的,除了碧芜,还有三个婢女、两个嬷嬷,都是她用惯了的人。
她们井然有序地服侍着她,待她换好衣裳出来时,却见茯苓和佩兰不知何时也来了。
两人见她出来,皆笑着跪地,“恭贺娘娘大喜。”
盛纾回京后,还没有见过她们,本以为慕容澈是让她们去别处伺候了。
“快起来吧,你们可都还好?”
佩兰点点头,“知道娘娘一切都好,咱们也没什么不好的。殿下的意思是,若娘娘愿意,就还让我们俩在娘娘跟前伺候。”
盛纾便笑,“我自是愿意的。”
当初慕容澈送给她四个婢女,茯苓和佩兰算是极得她心的,两人身手又好,跟在她身边,也能以防万一。
见盛纾同意了,茯苓和佩兰相视一笑,又跪地谢恩。
盛纾抬了抬手,让她们起身。
她可太饿了,卸下了那些珠钗、换上了轻便的衣裳,更觉肚饿。
慕容澈命人呈上来膳食皆是盛纾喜欢吃的,她本就不讲究少食那一套,不知不觉便吃了许多。
直到都有些撑了,她才停下了。
慕容澈还没有回来,盛纾索性让人备了水,先去了浴房。
这里本就是为了昏礼而搭的青庐,浴房也相对简便。
累了一整日,盛纾靠在浴桶边,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传来一阵请安声,盛纾猜想是慕容澈回来了,但她眼皮重,愣是没睁开眼。
慕容澈入了浴房,看到的便是盛纾那张在氤氲的水雾中若隐若现的脸。
伺候着盛纾的婢女见他进来了,皆要跪地请安,却被慕容澈阻止,并让她们都出去了。
慕容澈饮了不少酒,身上都是酒味。
他脱下外裳,轻手轻脚地过去了。
盛纾一头青丝尽湿,大多被她枕在脑后,但有几缕调皮的,却搭在了她身前。
慕容澈顺着那青丝蜿蜒的方向看下去,见盛纾那滑腻如玉的地方随着波光晃荡,再往下,便是她纤细的长腿。
一览无余。
慕容澈喉头滚动,一手搭在盛纾圆润的肩头,轻轻替她捏了起来,低语道:“纾儿怎么不等我,就独自沐浴了?”
盛纾被他的声音惊醒,见那张熟悉的脸近在咫尺。
她揉了揉脑袋,想起方才昏昏欲睡之际,确实听到婢女们给慕容澈请安来着,但她没想到慕容澈就这么闯了进来。
这浴房被那厚重的屏风挡得严严实实的,盛纾看不见外头,想来外头也看不见他们。
可是,这浴房里就他们两人,那些婢女嬷嬷们都不必想,就能知道两人在里头做什么。
虽是新婚之夜,但在这里也太……
盛纾推了推慕容澈,“我洗好了,我出去唤人给你换水。”
言罢,她欲起身,但刚起了一点,又想起自己现在不着寸缕,而慕容澈还在旁边。
两人虽早已坦诚相见过,也有过无数次欢愉,但此情此景之下,她仍有些羞赧。
慕容澈含笑着看着她,看她的脸一点一点的红下去。
片刻后,慕容澈在盛纾诧异的眼神下,长腿一迈,也跨进了浴桶。
他身形高大,一进去,浴桶里的水都漫出来了许多。
但浴桶宽敞,两人待在里头,也不觉拥挤。
慕容澈过去贴近盛纾的耳边,低声呢喃:“不用换水。纾儿洗好了也无妨,再陪我洗一次。”
两人其实从未在浴桶里发生过什么,盛纾既紧张又觉新奇。水还冒着热气,水雾环绕在两人周围,恍若仙境。
见盛纾脸颊红扑扑的,慕容澈不觉低笑出声,等她准备好了,便不再犹豫,伸出手将她拽了过去……
慕容澈进来前,早将伺候的人都撵出了青庐,这偌大的地方,只有他们二人。
但盛纾不知道,她一想到那些人就在外间,与他们只有一道屏风之隔,就浑身紧张。
她一紧张,可把慕容澈折腾得够呛,这一次很快就完事了。
盛纾浑身无力,被他从浴桶里捞了出来。
见他要就这么抱着自己出去,盛纾一个激灵,连忙道:“外面还有人呢。”
慕容澈笑得开怀,径直出去了,“早被我遣出去了。”
外头确实没人,都在帐在伺候。
盛纾这才安了心,由着他抱着自己去了新房。
慕容澈餍足了一次,并不再急着要,而是将她裹在被褥里,替她擦起了那湿透了的乌发。
他心翼翼的,生怕扯到她的发丝,弄疼她。
盛纾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慕容澈的服侍。
他们身侧是大红的锦被,上头放着寓意着“早生贵子”的物什。
盛纾随手抓了颗红枣,放在手里把玩,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慕容澈着话。
盛纾很喜欢这种脉脉温情。
捏了那红枣一会儿,她突然想起在崇善寺时,永慧大师对她过的那些话。
虽她最后解开前世心结,是因为慕容澈前世对她身后尊严的维护,但想起永慧大师那话,她仍有些好奇。
她把那些话对慕容澈了一遍,问他:“你他是不是真的知道我是重活一世的人啊?”
慕容澈在她提起永慧大师时,脸色便有些不自然,但盛纾没瞧见。
“应当不知道。”
盛纾蹙眉,“他可是得道高僧,没准儿是真知道呢。”
慕容澈嘴角抽了抽,犹豫了半晌,才道:“纾儿,我与你件事,你别生气。”
盛纾抬眼望他,“什么事啊?”
慕容澈道:“那些话,其实是我请他的。”
盛纾听了,有些愣神,捏红枣的动作也停下了,“可,可出家人不诳语啊。”
“这也不算诳语,”慕容澈心虚,“我那会儿担心你不乐意搭理我,所以托永慧大师了那番话。”
他这么一,盛纾倒真是想起来了。
当初在崇善寺,他替她系披风,她就是因为永慧大师那些话,所以才任由他替她系的。
盛纾哼了声,意味不明地道:“要不太子殿下神通广大呢,连永慧大师也要听你的话。”
慕容澈闻言,顿时紧张起来,“纾儿,你别生气,我……”
盛纾抬手轻轻掐了他一下,“我什么我?这会儿知道紧张了?你又蒙我一次,我得罚你。”
慕容澈松了口气,她愿意搭理他,明没真生气。他心里松快了,语气也轻松起来,“纾儿要怎么罚我?”
盛纾想了想,道:“就罚你好好擦,不准弄掉一根头发丝儿。”
这是罚,其实也和调、情差不多了。
慕容澈笑了,“是,太子妃。”
待他擦得差不多了,盛纾又开始呵欠。
慕容澈扔了巾帕,欺身而上,抚着她那张微肿的红唇,哑声道:“怎么又困了?”
盛纾揉了揉眼睛,随口道:“刚才吃得太饱了,又泡了澡,便困得厉害。”
“你这没良心的,自己倒是吃饱了,可我还没饱。”
盛纾脑袋昏沉沉的,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闻言便道:“那再让人取些膳食来?”
慕容澈低笑出声,低头亲了亲她的嘴角,“你莫不是傻了?只有你才能喂饱我。”
盛纾睁眼,瞧见他眼底的笑意,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慕容澈捏着她的手腕,将她的双手置于她的头顶,暗含危险地道:“纾儿也太看不起为夫了,为夫何时一次就歇了的?更别这是咱们的新婚之夜。”
盛纾抖了抖,这人确实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似的。
新房里,又渐渐响起了让人脸热的动静。
盛纾埋首在被褥里,被慕容澈掐着腰,诱哄着唤了不知多少遍“三郎”和“夫君”,只觉得自己的嗓子都快哑了。
盛纾本以为慕容澈真要折腾到天亮,谁知又要了两次水后,他便没再动她。
但他却在她要睡过去前,把她从被褥里捞了出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给她穿衣。
这场景格外的熟悉。
盛纾想起了当初他们第一次行房后,慕容澈也替她穿了衣裳,然后带她去了坤宁宫。
他这次,莫不是又要带她去那里?
但盛纾猜错了,慕容澈没带她去坤宁宫,而是带她去了城楼。
被折腾了这么半晌,又吹了冷风,盛纾就是再困,也清醒了。
此时已是深夜,他们站在城楼上,看到的是一片漆黑,而不是万家灯火。
盛纾疑惑地问他:“为何带我来这里?”
慕容澈不答反问:“纾儿还记得这是哪里吗?”
城楼上悬挂着灯笼,依稀能看清周围。盛纾看了会儿,眼神一亮,“是你从前带我来看过烟火的城楼。”
盛纾口中的从前,是前世。
那时辞旧迎新之际,慕容澈曾带她来过这城楼,为她点燃了烟火。
那会儿的盛纾,别提有多快活了。
“是,”慕容澈拥着她,为她挡去袭来的微风,不让她受丁点寒,“因有人在你跟前起上京过节时,勋贵会点燃烟火庆贺。我下朝后,你在我面前提及此事,你从未看过烟火,盼着能看一回。”
盛纾想了想,确实是有这么回事。
至于是谁在她跟前的,她已经记不清楚了,但她记得慕容澈听了后也没什么反应,只淡淡地“嗯”了声。
那会儿盛纾还挺失望的。
后来岁除那晚,他带她上城楼看烟火,她也并未多想。
可如今听慕容澈这话的意思,他是一直记着她的话呢。
果不其然,慕容澈又接着道:“所以后来的岁除之夜,我便赠了你满城的烟火。旁人有的,我的纾儿也不能少。”
盛纾听了这话,只觉得欢喜不已,既喜慕容澈一早就将她放在了心上,也喜慕容澈为她花的心思。
她抱着他的腰,仰头笑着看他,“那你那时为何不告诉我,你是因我那话,才放了那些烟火的?”
慕容澈的脸微微发烫,垂首与她额头相贴,闷声道:“我那会儿自己也诧异来着,没想到会为你做这些。但是,等我反应过来,就已经做了。”
盛纾得意地笑了起来,“冷心冷情的太子殿下,也难过美人关呐。”
慕容澈起身,无奈地看着眼前得意的姑娘,叹气,“我哪里是难过美人关?明明只是过不了你这一关。”
盛纾闻言,更是笑得花枝乱颤。
等她笑够了,慕容澈才又开口了,“知道我为何此时带你来此地吗?”
盛纾摇头。
慕容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底尽是缱绻之意,他替盛纾理了理鬓发,柔声道:“因为于你我二人而言,今日亦是辞旧迎新之日。”
从今日起,他们将走向与前世截然不同的路。
他仍是太子,但她却不再是东宫的侧妃,而是太子妃。
是能与他携手并肩的妻。
慕容澈话音刚落,不远处便开始响起了“噼啪”声。
盛纾应声回头,恰见一烟火在空中绽放,点亮了这沉寂的暗夜。
陆陆续续的,又有其它烟火燃起。
盛纾看着这满城的烟火,忽觉鼻尖泛酸,她红着眼眶靠在慕容澈怀里。
他方才那句“今日亦是辞旧迎新之日”回荡在她耳边。
她透过这些烟火,仿佛看到了慕容澈与她共同铺就的锦绣将来。
前世的遗憾,终在这一世得到了圆满。
作者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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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棒!】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