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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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绊脚石◎

    第二天早上四点半, 廖春华就去儿子家门口转悠,趴门上听了听,里头没动静, 应该是还没起, 暂时回了老宅。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 又回来一趟, 轻轻拍拍门, 也不敢使劲, 听听还是没动静,又回去。

    从四点半到早上六点,来了不下十趟, 终于听着里头有倒水的动静, 这才咣咣拍门:“常庆——”

    冷不丁给骆常庆吓一跳,手里拿着牙刷出来开门, 问:“咋了娘?”

    “没咋,你快洗,洗完过来吃饭,我回去擀面条。”完又眉眼带笑地补一句, “那茶叶蛋行了, 比你嫂子给我买的好吃,赶紧过来吃啊。”

    骆常庆:……

    吃饭的时候廖春华满面春风,道:“你尝尝是不是挺香?以前你大嫂给我买的那个, 香是香, 就是太咸,尝着真不如咱煮的这个好吃。”

    他们做的这个咸淡适宜, 廖春华尝着还有种吃肉的味道。

    骆常庆两口吞了一个, 伸手又拿了一个过来剥着, 点点头:“是好吃,这料还不全,全了更好吃,回头你赶集的时候看看还有啥料,再买点。”

    完把这个塞嘴里,伸手又拿了一个。

    廖春华满眼肉疼的看着,脸皮直抖。

    注意到老娘的微表情,骆常庆压着笑,道:“别心疼了,最后一个,其他给你留着卖钱。”

    “不是,你吃吧,再吃俩。”廖春华肉疼归肉疼,也不会真舍不得,吃着饭跟儿子商量卖价,“我昨晚寻思了一宿,不能一个加一毛,我怕太贵了没人要。你我要一毛七一个,三毛钱俩行不行?”

    骆常庆扒了口面条:“家里攒了多少鸡蛋?够卖两天的吗?”

    廖春华一愣:“要是这些今天能全部卖出去,明天还能撑一天……”

    “这些没本钱,不够卖了你满村里收的时候要不要本钱?津店鸡蛋涨到一块两毛三一斤了,这边涨的再慢,估计用不了多久也会涨,就按津店的价格吧,一斤鸡蛋根据个头大差不多七到九个,咱按八个来算,进价也合一毛五分三一个了,你算赔钱卖啊?”

    “收的时候还得挑个头,尽量大一样,或者大分开卖。点的卖一毛五,赔不了,能挣个两三分,但是料呢?这也是本钱。”

    “那你定多少?”

    “大的你要两毛二,最低两毛一。的要两毛,最低一毛九。以后随着鸡蛋行情上涨你再调……”骆常庆道,“还有卤料,能重复使用,但是咱加的盐不多,这么热天也怕坏,你用上两次就好好闻一闻,稍微觉得有点不对马上换,千万别马虎,卤料的量你昨天加的,心里大致应该有数,后头再添加别的料量也差不多,随时调整就行。”

    廖春华正襟危坐,听的特别认真,不住的点头:“行,都按你的。”

    她今天都顾不上找老大家了,那地晚一天晚两天不要紧,吃完饭去摘了菜,再把锅端上,零钱装好,按照儿子的检查了下指甲缝,摘菜的时候顺手拔拔草啥的,指甲缝里少不了有泥,赶紧抠干净。

    又投了块布子放车上搭着,随时擦手用。

    等儿子回他自己那边收拾东西,她也推上车子去了公社。

    到了固定地点,也不用卸车,就在推车上摆着,把破木板拿出来立在那儿。

    ——上头是骆常庆用烧火棍给她写的标价。

    她把马扎撑开,坐下等着。

    不多时就有骑车路过的人,瞧见她锅里的东西就倒了回来:“大娘,卖茶叶蛋呢?”

    “是啊,两毛二一个,买一个尝尝?”

    “两毛二有点贵啊,一个鸡蛋才多少钱?”

    廖春华自做买卖以来,就最开始时跟一个来买菜挑挑拣拣的妇人掐过架,后来她也学会咋话了,整张脸就跟换过了一样,端着温和的笑,不疾不徐的解释:“我这用得卤肉的料,还放了茶叶,这都是本钱啊,嫌贵你可以买一个尝尝,吃着好吃再多买点,你要是买十个我多送你一个。”

    “十个都两块多了,有那钱还不如买肉。”那人闻着茶叶蛋的香味咽了咽唾沫,“你直接按两毛吧,我买俩。”

    廖春华赶紧摇头:“两毛不行,你要俩我最低按两毛一。”

    那人又磨了几句,闻着锅里飘来的香味儿还真跟谁家炖肉那味道差不多:“两毛一就两毛一,给我来俩。”

    完成了第一笔茶叶蛋交易。

    这些鸡蛋都是自家鸡下的,平时放在家里就是自己吃,攒多了怕坏就腌成咸的,慢慢吃。

    如今直接换成了现钱那就不一样了。

    廖春华隐约觉得,她今天能创个新高。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有痛快付钱的,也有那嫌贵跟她磨价狠的,想磨个一毛五,磨不下来掉头就走的。

    廖春华也不在一个地方死盯着,觉得没人了就推着车子去别的地方转悠。

    等转到中午,带来的菜加茶叶蛋,竟然卖了个精光。

    廖春华不敢当街点钱,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数了数,突破了七块。

    二十六个茶叶蛋,加上从自留地里摘的菜,卖了七块两毛三分。

    廖春华捏着钱激动的手抖,心的塞进口袋里,在原地微微平复了下心情,去了街上。

    觉得有点渴,狠狠心,去要了瓶不算凉的汽水喝。

    儿子了,她自己挣的钱咋花他都不心疼,一瓶汽水她花的起。

    这汽水在县城的时候老大媳妇给她倒过一盅,怕她喝了肚子疼,她也没好意思再多要一口,但是惦记着那个味。

    用自己挣的钱买汽水喝,喝整整一瓶都没有儿子的那啥…花着不得劲的感觉,喝着踏实,挺着腰杆喝,谁也不出啥来。

    一天挣了七块,她觉得要是见天这么好,几天就能把收音机搬回来。

    完全把那两块地抛到脑后了,她下午回去就开始煮鸡蛋,忙活。

    这卤汤还能再用一次,量不多加水,她就估摸着再加点料,煮好后腌着,突然一拍大腿:“唉哟,常庆让我卖完了去附近收收鸡蛋,你看我这脑子。”

    喝汽水喝美了,喝完就推着车回来了。

    明天得想着收鸡蛋,要不然又供不上她卖了。

    第二天早上去自留地看了看,能摘的菜不多,今天就只能卖茶叶蛋,回来推着车去了公社。

    茶叶蛋有了回头客,她记得这老娘娘昨天买了一个,今天来找她买了俩,还夸她的茶叶蛋做的好吃。

    廖春华美的半天没合上嘴。

    常庆了,等开了学,去学校门口卖,生意会更火。

    你他不早,早她不早发了?

    转而就想到了儿子的那啥…考察期,为啥考察她?还不都是叫老大媳妇忽悠的她猪油蒙了心,净偏着县城跟李庄了?都是老大媳妇挡了她的财路啊。

    廖春华开始反思起来,还加定了信念,要扫清她发财路上的一切障碍,不能再叫人糊弄。

    家里存货不多,只煮了二十三个,也是过了中午卖完的。

    廖春华开始在公社周边的几个村子里收鸡蛋。

    骆常庆也就给她留了这一块区域,特意绕过这边,要不然廖春华第二天都出不了摊。

    当然,次日她还真出不了摊,吃她口粮的来了。

    等她心翼翼跟蜗牛差不多的速度推着车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她大孙子骆峰在门口那蹲着。

    “峰啊,你咋来了?”老太太冷不丁看见大孙子还挺欣喜,满腔的慈爱还没释放完,就想起儿子的话,嘴角顿时抿了起来。

    还真叫儿子着了。

    “奶,你干嘛去了啊?我上午就来了,在这儿等了一天,我快饿死了。”骆峰是奶奶带大的,自然有感情,看见奶奶回来,上去跟她撒娇。

    心里再气也不能叫大孙子饿出毛病,有啥事吃完饭再。

    廖春华开了门,骆峰也瞧见了她推的车筐里有鸡蛋,还有一口锅,就问道:“奶你这是干啥呢?”

    骆峰是从公社下的车,可公社也不只有那一条道,祖孙俩谁也没看见谁,就溜溜等了一天。

    “没啥,家里没鸡蛋了,买俩回来腌着吃。”廖春华掀掀眼皮,努力让自己保持着警惕,上前开门。

    今天她按照儿子的闻了闻卤料,虽然没闻着酸味儿,可她收了一下午鸡蛋,溜溜晒了一下午,就算当时没酸,估计也不能用了,就地倒了。

    怕回来那料沾锅上不好刷,还跟人家要了点水冲了几遍。

    “你咋回来了呢?”廖春华长心眼了,笑眯眯地问大孙子,“回来待几天啊?”

    “这不是平时上学没时间,想趁着放假回来多住几天,好好陪陪奶嘛。”骆峰知道奶奶让叔撺掇的要他们家那块自留地,惹的爹娘都不高兴,上回来还发了火,就嘻嘻笑着卖乖,“奶,你看我暑假作业都拿回来了,你要是愿意,我住到开学都行。”

    完一脸自信的等着廖春华露出惊喜交加的表情。

    ——每回他奶听到这种话都能乐疯!

    廖春华鼻子里微不可查的哼了声,住到开学得吃她多少东西?

    抛开这个先不,她咋做茶叶蛋?咋挣钱?

    老大两口子真是,弄块地给她弄乱七八糟,不叫她吃口现成的,还派大儿子回来吃她口粮。

    半大子吃穷老子,峰十四五的年龄,正吃得多的时候,老大家给她交的那点粮食不够喂他们儿子一个月的。

    要是往年她根本不在乎,那粮食她一个人也吃不了,大孙子愿意回来陪她,她高兴着呢。

    但是现在立志要挣收音机的廖春华不一样了,用她儿子的话,她跟村里其他老太太不一样了,她是能自己挣收音机的老太太。

    况且,她在儿子那里还有考察期呢,到了入冬的时候,还会再教她一个挣钱的法子,就看她考察期能不能过,这么一想,顿时一激灵。

    老大两口子派回来的不是儿子,是她考察路上的绊脚石和她挣收音机路上的拦路虎啊!

    “峰啊,你回来的正好。”廖春华擀了面条,家里也没啥菜,就两根长的特别不出息的黄瓜,这样子拿出去不好卖,就留着自己吃。

    炒个鸡蛋,切点咸菜,祖孙俩边吃边聊。

    “我本来想给你爹去个电话让他回来帮我干活,你这半大子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明天咱祖孙俩把院子开出来的这块地种上菜,再出去捡点树枝插个架子。还有你家那块自留地,一会儿吃完饭我带你去看看,你那个表姨太不是东西了……”

    让他干、干、干活?

    骆峰难以置信的抬头看着他奶,一脸愕然:不,这不是他在奶奶家的暑假生活。

    “奶,我还得写暑假作业呢。”骆峰不满地嘟囔。

    廖春华笑眯眯地道:“不着急,这不是刚放假吗?咱白天干活,你晚上写作业。”

    骆峰难以置信的神情更盛:不,去年的奶奶不都是以他的学业为重吗?

    “奶,我哪干过活啊,你舍得指使你孙子吗?”骆峰艰难的咽下嘴里的面,“我还是不是你疼爱的大孙子了?”

    “是啊,咋不是了?”老太太瞪眼,“难道我疼你,你就不帮奶干活了?这么热的天,让奶我一个人干?”

    骆峰:……

    他奶是叫啥附体了吧?

    还有,这吃的啥啊,就一个黄瓜炒鸡蛋、一碟咸菜。

    以往他跟弟弟回来时那个飞奔着去供销社买麻花的奶奶呢?

    大孙子回来了,挣钱正在兴头上的老太太不得不忍痛暂停营业。

    这甜头比卖菜更盛,昨天突破七块,今天也挣了四块多呢,喝汽水也没肚子疼,正美的冒泡的时候,老大家给她送了块绊脚石来。

    于是,廖春华的思想境界在挣钱这件事的洗礼下,就不咋稀罕大孙子了,第二天早上五点就把他从床上拍了起来,一脸慈爱地道:“峰,起来洗把脸咱去捡树枝了。”

    骆峰:我是谁?我在哪儿?这跟他奶长的一模一样的老太太到底是谁?

    “奶——”骆峰崩溃,骨碌躺了回去,哀嚎,“我没睡够呢!!”

    “那我等挂钟一下再来叫你。”

    那就是五点半。

    骆峰几乎是眼睛一闭一睁,他奶就又来拍他了。

    崩溃!

    骆峰直到跟着奶奶出来钻到树林里捡树枝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恍惚的,爹娘得没错,奶是让叔撺掇的变了。

    可再变,他也是奶奶最宝贝的大孙子啊!

    他奶一定是让啥附体了。

    回去得叫他娘找人送送。

    骆峰哪吃过这个苦?

    把树枝抱回去还不算,还得清理那些分叉,清理完又趁着今天不算晒,正好把菜种上。

    ——多么好的卖茶叶蛋的天气啊,就这么浪费了!

    “奶,你咋把天井翻了呢?”骆峰不解,以前也没见他奶多稀罕种菜,这咋还魔怔了呢?

    “你叔帮我翻的,要是光我自己弄可费那劲了……那边没弄好,再扒拉扒拉。”

    骆峰无语,他叔都把地开完了,咋就不直接种上呢?

    骆峰自出生以来就没下过地,他哪会干农活啊?累得跟孙子似的。

    当然,他本来就是孙子!

    撒完种子还不算完事,还得搭架子,好让长出来的菜爬秧。

    等菜长出来了再搭架子不行吗?都不知道能不能发芽就先搭架子。

    这哪是搭架子,这是拆他骨头架子吧?

    他晚上压根就没精力写作业,倒头就睡,睡正香,他奶又来拍他了。

    骆峰:……

    就,崩溃!

    “奶,你还是不是我亲奶了?”骆峰大吼。

    “你个兔崽子反了你了,跟我大吆喝的,多大人了?你瞅瞅你多大人了?比我都高的伙子还不能叫你干点家务了?”

    “我——”骆峰抓狂的挠挠头,举起双手亮着手上的泡,企图他奶能良心发现,“奶,我这是拿笔杆子的手?”

    “能拿笔杆子咋就不能拿锄头了?”

    “不是,哎呀——”骆峰觉得跟个没文化的老太太讲不通道理,烦躁地道,“我叔给你灌啥迷魂汤了?是不是给你下降头了啊?”

    “管你叔啥事?”廖春华瞪眼,没好气地道,“要不是你那个挨千刀的表姨把好好的地给我祸祸了,能叫你干这活吗?那能是你叔叫人家这么干的?肯定是你娘那个败家老婆撺掇的。我一会儿电话叫她回来,叫她把地给我种好,收拾好。”

    得,骆峰看明白了,他奶这是旧气没消又添了新气。

    他正撞枪口上了!

    可以往再生气也不往孙子身上撒啊,现在这是咋了?冲他撒火干嘛啊?

    又跟着出去弄地,那块地真是乱七八糟,但是也好翻,翻完种上菜,把架子搭好。骆峰松了口气,下午应该能歇歇了吧?

    结果午饭还没吃,他奶就惦记着之前晒的粪用完了,现用现弄来不及,那玩意儿得掺上土拌,还得晒。

    廖春华就给大孙子安排好了下午的活:拌粪!

    骆峰脑瓜子嗡嗡半晌,撒丫子跑了,拿上书包落荒而逃,回了县城。

    他奶可能真气疯了,还是叫爹娘来收拾烂摊子吧!

    廖春华满意的笑了笑,终于能做茶叶蛋了。

    这两天,最少得断她十块钱的财路。

    一想她‘掉’了十块钱,廖春华心里火烧火燎的疼,越想越气,跑去往县城了个电话。

    来喊的人是骆常胜他娘来的电话,刘美青都不敢露头去接,叫自己男人去。

    骆常胜还没消化完儿子进门后的吐槽呢。

    啥叫早上五点就喊峰起来干活,啥叫自留地祸祸了他奶骂完表姨骂他娘,那地不是直接平好了吗?

    他也是脑瓜嗡嗡的,带着满头雾水去接电话。

    “喂,娘,是我——”

    “娘啥娘?王文山他媳妇才是你娘,刘美青才是你娘,你以后管她俩叫娘就行,峰也回去了,你好好问问他那块自留地给祸祸成了啥样?叫我吃口现成的能死啊?好好的菜秧子拔的一棵不剩,生怕我沾他半个洋柿子的便宜。定是你家那个老婆在里头撺掇的,以为我看不出来啊?她那么能算计,我也算计,以后你们甭管谁回来,自己背着粮食回来,再跟以前似的肩膀扛着脑袋回来吃饭,老娘不伺候了!”

    噼里啪啦完,啪的挂掉电话,雄赳赳气昂昂的回了家里。

    骆常胜一个头两个大的回到家里,也琢磨过来老娘为啥发火了,自留地平不平的他老娘不稀罕,她是想接那现成的菜,结果王文山家拔的一棵不剩。

    他都懒得去骂自家那个蠢婆娘了,躺在床上琢磨心里的另一种感觉:老二就让了一块自留地,咋让老娘的性子变了这么多呢?

    最诡异的是,明明老二推翻了早前爹定下的规矩,拖家带口去了津店,按得把老娘得罪死了才是,可一块自留地却把事情推到了一个他完全想象不到的轨迹上。

    整个让老娘性情大变,连孙子都折腾上了。

    想不通,觉得处处透着邪乎!

    骆常胜不禁想到了收麦子前老太太给骆常庆‘送’的事。

    当时他一听就觉得荒唐,还在心里埋怨骆立春胡闹,这会儿他咋就这么想替他老娘送送呢?

    刘美青猜到婆婆会跟自家男人告状,她缩着脖子不敢吭声,连为儿子抱不平的勇气都没有。

    倒是找机会抓住儿子问:“问着你二叔家在津店哪儿住了吗?”

    婆婆那里没法蹭了,都是让骆常庆搅合的,就让他管俩侄子吃上一个月吧。

    作者有话:

    骆峰:奶,爱会消失的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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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的儿子,凭啥给你养?就不告诉她,不许那两家沾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