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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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东亭市已是傍晚,晚霞将整个天空渲染成橘红色,美得炫目。

    贺闯来接她,上了车,他问:“去我那儿?”

    江穗月神情恹恹:“不了,送我回家吧。”

    “怎么突然跑江州去了,那边刚刚地震过。”

    “回学校一趟。”

    “瞧我这记性,忘记你本科在江大。”他笑笑:“我听何晋深也回去了。”

    江穗月侧过头去看他,眼神带着困惑。

    “要知道这些并不难。”他道。

    江穗月扭过头看窗外,又听到他:“这次回去,有没有发生点什么?”

    “你希望我们发生什么?”

    “这种事……难道我希望,你就能去做?”

    她抿唇,眉头皱起:“我很累,你让我安静一会。”

    回到她家,贺闯没走,这才发现她脸色苍白,他走上前抱她:“不舒服?”

    江穗月推开他:“没事。”

    他俯下身吻她,江穗月避开了:“我没心情。”

    他笑笑,松开了她:“因为那个老同学?”

    她沉默。

    他眼神探究,似笑非笑:“这不太像你啊… …多少年没回江州了,这次巴巴地回去,就因为何晋深?”

    “关你屁事。”

    “就是这么跟你上司话的?”贺闯的手来到她的腰,大力收紧:“自从在荣达看到他,你的状态就一直不对,我实在好奇… … ”

    “好奇什么?”

    “还没放下呢?”

    她短促地笑了一下:“你会对你前女友念念不忘么?”

    “那要看哪个前女友。”

    见她不话,他又道:“如果是你,我肯定是忘不了。”

    “也许真是忘不了吧,他估计恨不得杀了我… … ”她淡淡道。

    “哦?”他饶有兴趣。

    她却不往下了。

    江穗月挣开他,坐在沙发上:“如果荣达上不了市,你损失大吗?”

    贺闯看着她好一会,许久,才答:“荣达必须上市,无论以哪种方式。”

    “贺闯。”她难得一次叫他的全名:“我不知道你心里在什么算盘,但我劝你,早点死了这条心。”

    他沉默。

    “那短信,是你发的吧?”

    “什么短信?”他挑了挑眉,明知故问。

    “把何晋深的房间号告诉我,想我色诱他?看不出来啊,你挺龌龊的。”

    她:“你走吧。”

    他端详着她的脸,好一会,才叹了口气:“好好休息。”

    贺闯离开后,江穗月换了套舒服的家居服,又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

    她望着天花板的灯,当初为了买这盏灯,她不惜等了一个月,花了她两个月工资。

    也许是为了弥补过去,她对花钱有近乎疯狂的执念。

    什么都要买最好的。

    家里有一间房特意空出来,就为了满足她的囤积癖。

    孙芸她被包养,江穗月想笑,大概没有哪个金主能受得了她的脾气。

    她脾气臭是出了名的。

    但是何晋深受得了,很多时候,她脸色越臭,他越要缠上来。

    江穗月曾问他是不是犯贱?

    他也诚实地点头。

    他:“只要你能笑一笑,我给你摘星也可以。”

    “我不要你摘星,我要你把心掏出来,给我。”她微微笑,看着他道。

    “可以。”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问。

    “这不是很正常吗?你是我女朋友啊。”他答。

    “你喜欢我什么?”她又问。

    “喜欢你… …发脾气。”他笑笑道。

    她不解。

    “你对谁都冷冷的,唯独会对我发脾气。”

    她无法理解,只能解释为他这种从被众星捧月到大的大少爷,从来没吃过什么苦,唯一能遇到点挫折就是在她这儿,所以觉得新鲜。

    他越是这样,江穗月便越发不平衡。

    她知道自己有病,她曾经想过去看心理医生,又因问诊费用太贵而放弃。

    她本科4年,靠的是勤工俭学活过来的,家教一节课2时只有150块钱,而心理医生的挂号费一次就要300 。

    因为兼职,她跟何晋深吵过好几次。

    富裕的家庭条件让他对钱没什么概念,每回约会都是他掏钱,江穗月不喜欢这样,所以每每他提出去哪里玩,她一般都推辞。

    “为什么总是拒绝我?”日子久了,他不满的情绪积压在一块,一旦爆发,便一发不可收拾。

    “我没那个闲情逸致。”她总是这样冷冷地回他。

    她因为自尊心强,从来没告诉过他,她必须自己赚钱养活自己,如果周末的家教不去,那她下星期的生活费就全无着落。

    于是很多次都不欢而散。

    可他们吵架很少过夜,因为何晋深总会主动来找她。

    “不吵了,你不喜欢咱们就不去。”

    每次都是他妥协,从无例外。

    她把他的妥协看作理所当然,并享受得心安理得。

    江穗月从回忆抽身,动了动僵硬的肩膀,原来那些往事不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淡忘,反而越来越清晰。

    如今是何晋深,还会是记忆中的他吗?

    周一,江穗月回到办公室,见清洁阿姨正在扫她隔壁闲置的办公室。

    “给何晋深准备的。”贺闯走过她身边,道。

    荣达作为业界知名的独角兽企业,原本计划明年年中就要上市,偏偏遇到这档子事,早前外界已有风言风语荣达要被收购,但没想到会是深信通。深信通的业务多在海外,算是半外资企业,也从未踏足过直播行业,为什么深信通会选择荣达,江穗月到今天都想不明白。

    何晋深一行人浩浩荡荡又来了,依旧是贺闯举行会议,江穗月虽是负责人,但实际上她经验尚浅,贺闯给她这个机会,大概也是有些私心在的。

    会议枯燥冗长,江穗月的咖啡一杯接着一杯,趁着财务部负责人发言,她起身出门,算到外面喘口气。

    香烟被点燃,她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雾,手机震动,是周嘉文的短信。

    “穗月,今晚方不方便一起吃个饭?”

    昨日若不是周嘉文挺身而出帮她解围,她不知道那场闹剧会如何收场。

    “好啊。”她回。

    周嘉文给她发来一家餐厅定位。

    她点开地图看了看,不算远,就在她公司附近。

    午饭时间,会议中止,何晋深跑到吸烟区,没想到会看到她。

    江穗月也看到他,朝他点了点头:“会开完了?”

    他抽出一根烟,点燃,夹在两指间,看向她:“会没开完,你跑出来抽烟?”

    “你们废话太多。”

    “我看你一直走神。”他道。

    “这么关注我?”她抿嘴一笑。

    他移开目光,看向窗外:“原来你是江州人。”

    江穗月夹烟的手抖了抖,想起她曾经骗过他,她是南海人。

    那时候是寒假,临近过年,他问她订好回家的票没,她撒了个谎,称到南海市的高铁票卖完了,机票坐地涨价,所以她不回家过年了。

    “我给你买机票,可以吗?”他心翼翼地问。

    “不用。”

    “那你跟我回家过年吧。”他一脸期待地提议。

    “不了。”她拒绝,因为她刚接了一份工作,到一个本地企业家家里当半个月住家家教,那半个月可以赚她一个学期的学费。

    “所以你到底还有哪句话是真的?”何晋深看着她,嘲讽道。

    “都是假的。”江穗月垂眸,掐了烟,走了出去。

    **

    她到餐厅的时候,周嘉文已经等了好一会了。

    “抱歉啊师兄,下班晚了。”江穗月坐下,带着歉意道。

    “工作很忙?”

    “最近是有点儿。”

    周嘉文研究生毕业后,继续留校读博,时间较为宽松。

    “有时候真羡慕你。”江穗月笑笑。

    “你要是有意向继续读书,我可以向你引荐博导。”他道。

    “不了。”江穗月若有所思:“我没什么大志向,只想一日三餐能吃饱。”

    周嘉文想到她那对父母,想起今天约她出来的事。

    “你父母不知道从哪里听到我的手机号,给我发了信息。”他把手机递给江穗月。

    江穗月看着那条短信,脸一下黑了。

    “你放心,我没跟他们透露过你的信息。”周嘉文安抚道。

    “抱歉。”她再次道歉:“给你添麻烦了。”

    “我只是担心你。”周嘉文摇了摇头:“就怕他们不死心,跑到东亭市来找你。”

    “我跟… …家里… …断绝联系… … 10多年了。”她甚至都不愿意承认那是她的家。

    “穗月,要是有什么麻烦,可以找我。”他笑笑,柔声道。

    江穗月是顶聪明的人,她又怎么会不明白周嘉文对她有好感,只是眼前,她完全不考虑这方面的事。

    “谢谢你,师兄,不过这种事,我还是不想麻烦外人… … ”

    周嘉文是聪明人,立即明白她的意思,急忙解释:“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你一个女生,遇到这种事,肯定很无助。”

    从餐厅出来,跟周嘉文道别,回家路上,接到方绮敏的电话:“你上回要的那瓶限量版香水有货了,你来拿还是我让跑腿给你送过去?”

    “我去找你吧。”

    “你到我公司吧,还没下班。”

    半个钟后,江穗月到写字楼楼下,正要掏出手机给她电话,就见她走了出来,身边跟着个男人,待把那男人送走,方绮敏才朝她走来。

    “陪我吃个饭?我还没吃晚饭。”她。

    江穗月抬手看表:“ 9点半了。”

    “刚刚把金主爸爸送走。”

    “高谦明?你跟他有合作?”

    “今年他那个网站的跨年晚会,我们想冠名。”

    写字楼附近餐馆不多,全是咖啡厅,方绮敏实在饿得难受:“随便吃点吧。”

    落座后,方绮敏看到餐牌上的简餐直皱眉:“你我们挣钱是为了什么?就为了每天吃这些垃圾吗?”

    “你点声。”

    她叹了口气,朝服务员招了招手,还是点了个套餐。

    “最近很忙?”江穗月问。

    “嗯。“她卷起一口意粉送进口中:“每天一睁开眼就是忙不完的工作,以前我还挺适应这种节奏的,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总觉得力不从心。”

    “人的精力毕竟有限。”

    “你是不是因为上了30岁… … ”

    方绮敏比她早几天出生,刚刚过完30岁生日。

    “我从来不觉得年龄是问题,心理暗示罢了。”江穗月给她添了杯柠檬水:“谈冠名这种事要出动高谦明出来谈?”

    “老总跟他认识,哎,你大佬们这些人脉都是哪里搞来的,我是不是得去读个MBA ?”方绮敏抽了张纸,按了按嘴角,道。

    “这也是一个渠道。”江穗月道:“你看,你的压力不是年龄给的,是你的野心导致的。”

    方绮敏笑笑:“你得也对,你也快过生日了,今年算怎么过?”

    江穗月摇头:“你知道我不喜欢过生日。”

    “那也是… …过了30岁… … ”话一半,她主动停了,忽地笑出声:“我怎么又提起这茬了… … ”她开包,从包里拿出一瓶香水,递给她:“你的。”

    江穗月接过,倒没想象中兴奋。

    “这款现在真是一瓶难求。”方绮敏道:“做品牌其实就是讲故事,讲好一个故事比什么都重要,这话谁的来着。”

    “罗永浩。”

    “对,就是他。”方绮敏喝了口水:“原本销量平平,发了个电影之后立马卖爆了,女人的钱就是好赚。”

    “对爱情充满幻想的还是大多数人。”

    “那你呢?”

    “我只对钱感兴趣。”

    方绮敏举杯,跟她碰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