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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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圣诞节对何晋深来,过得有些狼狈,明明不是中国的传统节假日,但是过节氛围比任何一个国假都浓,这直接导致每家餐厅爆满,基本上都要等位。因为怕塞车,他没开车出来,结果车也要等,他盯着屏幕上的排号,无奈地苦笑。

    刚取消订单,算走路回酒店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何总监。”

    他回过头去,见是许允之,江穗月那个秘书,他朝她点了点头。

    “不到车吧?”许允之朝他一笑:“我的车就在前面,我送您吧?”

    车上,许允之问他地址。

    “世天酒店。”

    她开导航,一片深红色。

    “这得塞到什么时候?”何晋深道。

    “ 0点过后会好很多。”许允之笑道。

    平日里20分钟的路程,硬生生走了一个钟还没到,许允之是个健谈的人,这一路上难得没有冷场。

    车子缓慢前行,何晋深望向窗外,看到东亭大学的牌坊。他盯着那四个大字,眼底晦涩不明。

    江穗月正在回复短信,待会议室里的人都走了,她才起身。

    何晋深也没走,贺闯正叫住他聊些事。

    “正好,穗月你过来一下。”贺闯叫她:“何总监刚到东亭市没多久,对这边不熟悉,你带着他四周逛逛。”

    江穗月皱眉。

    贺闯对她笑了笑:“怎么?不方便?”

    她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何总监想去哪里?”

    她以为何晋深会拒绝,没想到他:“都行。”

    “东亭市别的没有,名胜古迹特别多,你下午就带何总监到处走走。”贺闯道。

    两人前后脚下楼,一路无话。

    “开你的车还是我的?”到了一楼,她问。

    何晋深站定,看她:“车吧。”

    上了出租车,江穗月以为他会带着她漫无目的地逛,谁知道他报了个地点。

    东亭大学。

    江穗月身体瞬间变得僵硬。

    公司离她的学校并不远,很快就到了。

    下了车,何晋深仰头看着那块牌匾。

    “从高一开始,我就不断告诉自己,以后一定要上这里。”他的声音清冷,这话像是给她听,又像是给自己听。

    江穗月表情有些不自然:“那太可惜了。”

    他转过头看她,盯着她的脸许久,忽地就笑了,她是怎么做到云淡风轻地讲出这五个字的呢。

    “你那三年,在这里,过得怎么样?”他语气平常,像对着老友聊家常。

    “不好也不坏吧。”她。

    “我以为你费尽心思考到这里,至少会让自己的生活精彩点。”

    “刚进来的时候兴奋过一段时间,久了发现也就那样。”研究生跟本科不一样,国家有补助,学校也有奖学金,她遇到个不错的导师,每个月还有工资拿,但是这些远远不够,她除了学习,还要抽出时间赚钱。家教,依旧是她所能想到的最高报酬的兼职。

    多了“东亭大学研究生”这个光环,她的身价水涨船高,她不想去机构,专找一对一的上门辅导,时薪高达500元,这座城市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

    她犹记得,拿到第一笔天价工资时,她跑到这座城市最贵的商场,吃了一顿昂贵的饭。

    贺闯是她一个学生的舅舅,他生在这座城市,长在这座城市,懂得这座城市的运转规则,是真正的天之骄子。江穗月第一次炒股就是他教的,他让她意识到,原来钱真的能生钱。

    江穗月在他身上… …学到了许多。

    两人默默走着,谁也没话。

    这时候什么,都不对。江穗月收紧大衣,冷风扑面而来,她有些冷。

    高二上学期的暑假,何晋深曾跟父母到这里旅游过,当时的他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他跟母亲保证,他一定会考进这里。

    后来,他高考失利,只能上个本省985 ,进江州大学第一天,他又暗自下定决心,虽然本科圆不了梦,但是研究生一样有机会。这种刻在骨子里的执着让他每次考试都全力以赴,也如愿以偿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到大二下学期期末,他综合分都是学院第一,保送东大已经算是板上钉钉。

    如果不是发生那件事… …

    何晋深收回目光,转而移到她脸上,一别8年,她的变化很大,以前的她没现在这样阴沉,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又感觉她浑身绷紧,时刻保持着准备战斗的状态。

    何晋深想起她那对父母,是因为家庭,她才变成今天这样?

    “你父母… … ”

    他话音刚起,已经被她断:“进去吧,风太大了这儿。”

    他看向她的眼神带着探究,江穗月别过脸去。

    何晋深想起从前,她从未提起过她的父母,就连家庭住址也了假话,她这人满脑子都是算计,满嘴都是谎言,但到底,也是有原因的。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这是什么眼神?充满怜悯?她并不需要。

    “为什么你那时候就那么笃定,我会喜欢上你?”他转移话题。

    她闻言,笑了笑:“现在这些有什么用。”她耸了耸肩:“你已经喜欢上了不是吗?”

    何晋深听了她的话,也笑。

    她大概真有这方面的天赋,知道怎么操纵一个男人,想起她做的那些事,大概都是设计好的吧?

    全是演的,没有一丁点真情意在其中。

    他感叹她的能力之余,又暗嘲自己太过愚蠢。

    “所以你就如法炮制,像利用我那样去利用贺闯?”

    江穗月闻言,看向他,她眼睛瞇起,唇角勾起:“你很介意这一点?

    “贺闯不像我那么蠢。”他自嘲:“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似乎很了解他?”她饶有兴趣。

    “不只贺闯,荣达会议室有几支笔我都知道。”他淡淡道。

    “所以你来之前,就已经知道我在荣达。”

    他沉默。

    “你为什么要接这个项目?”她问。

    “公司的安排。”他不愿多谈。

    “你会因为我… … ”

    “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他断她的话。

    江穗月失笑:“嗯。”

    “学校里面有个咖啡厅,走吧,请你喝咖啡。”她又道。

    江穗月买了两杯咖啡,她最近失眠有点严重,每天靠咖啡提神,喝多了又睡不着,这是个恶性循环。

    “加奶加糖。”她递给他。

    何晋深一愣,接过,却没喝。

    “口味变了?”她喝了一口,笑问。

    “嗯。”

    “我记得你以前最讨厌喝咖啡,不加奶加糖根本就不喝。”

    “我还是讨厌喝咖啡。”他道。

    “在美国那么多年,就没适应一下老外的生活?”她笑笑:“是美国吧?”

    “嗯。”他顿了顿:“周尧告诉你的?”

    毕业后他们没再联系,他出国的事也只告诉了周尧。

    “不是。”她:“我去过你家找你… … ”

    “什么时候?”

    “我们分手后没多久。”

    他皱眉。

    在他话前,她起身:“走走吧。”

    她心不在焉,被迎面而来的女孩撞上,才回过神来。

    女孩六七岁大,扎着丸子头,穿着粉色的羽绒服,她奶声奶气:“阿姨对不起。”

    江穗月对她笑笑:“没关系。”

    “阿姨走路要看路,心哦。”她完,被妈妈拉走了,还一步三回头,江穗月听到她对她妈妈:“那个阿姨怪怪的,怎么一直盯着我?”

    何晋深叫了她两声,见她没反应。

    “认识的?”他问。

    “什么?”

    “你认识那个女孩?”

    “不认识。”她摇头,突然觉得头疼得厉害。

    何晋深见她脸色苍白:“哪里不舒服?”

    “我回家了,改天再带你逛吧。”她仓皇离开。

    **

    何晋深的房间在88楼,站在窗前,整个东亭市尽收眼底。

    他脱了大衣,松开领带,解开衬衣扣子,给自己倒了杯酒。

    褐色液体注入玻璃杯,他从冰柜里夹出两块冰块,烈酒入喉,他默默地喝酒,一杯又一杯。

    从东大出来,他一直处于这种情绪里。

    如果他没有遇到江穗月,他的人生会怎么样?无数个夜晚,他这样问自己。

    他大概会顺利被保送,选自己最喜欢的物理专业,谈一段恋爱,再找一份不算差的工作,最好是他最向往的航天方向,在这座城市扎根,娶妻生子。

    他的人生有迹可循,平淡而安稳。

    可他遇到了她,后来,他又满心欢喜把她计划进未来里,他那时候是真的希望两人一起考进东大,却没想到,她虚情假意的迎合,都是为了看他出丑。

    当得知保研名额给了江穗月时,何晋深虽然失望,但还是为她感到开心。

    “我准备参加12月的考试。”他告诉她。

    “好。”

    为了能安心复习,他在校外租了套房子,母亲曾问他为什么不回家住,他没好意思,那是因为他想每天都跟江穗月待在一起,她就是他学习的动力。

    他只剩下2个月的时间,真正的跟时间赛跑,他最累的时候一天只睡3个时,江穗月偶尔会在他那儿过夜,每回见到她,他又强起精神看书。

    原本一切都在按计划推进,可就在那天,那天和平常一样,她带来了一些水果,问他复习得如何,见他脸色不好,还给他泡了壶参茶。

    她搂住他:“还有5天考试了,最近几天你别熬夜了,先把精神养好。”

    他笑笑,吻住她喋喋不休的唇:“好。”

    缠绵了许久,她手机振动,何晋深见她看到屏幕时脸色一变,立即推开了他:“我有点事… …你继续刷题… … ”

    她离开时脸色不好,何晋深担心她,于是跟着她出门。

    楼下,他见到一张熟悉的脸,专业课周老师,江穗月朝他走去,很快,他们似乎起了争执,一向温和的周老师抓住她的肩膀,面目狰狞,何晋深一惊,连忙走了过去。

    “你保研名额拿到了,那些照片可以给我了吗?”

    “我过了,等开学。”

    “你就不怕我报警?”

    “你随时去报啊,我最多名额没了,你呢?不仅工作要丢,估计还要妻离子散… … ”

    “江穗月… … ”

    … …

    他们的声音其实不大,但何晋深就是一字一句都听进去了,待周老师离开,她转过身来,看到他时,他以为她会大惊失色,可没有,她远比他想象中淡然。

    “你都听到了… … ”她。

    天空轰隆一声惊雷,接着是倾盆大雨,雷声盖过她的声音。

    “他的是不是真的?”他问。

    她沉默。

    何晋深感觉自己浑身骨头都在疼,因为长期睡眠不足,加上那些话一刺激,他身子摇摇欲坠。

    “你不是我就信你。”他还留有一丝希望。

    可她始终闭紧嘴。

    那天之后,他大病一场,先是高烧,烧到浑身抽搐,后来发展成肺炎,这期间,她未曾来看过他。

    等他病好,早已经过了考试时间。

    明明已经过了那么多年,想起往事,依旧历历在目,何晋深以为时隔多年再想起,心里已经再无波澜,原来不是,还是会自嘲,他当初真是蠢得无药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