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岑昭没想到会是这个局面,下意识想了一下额间的血契以及手腕的青玉铃,快速思索应对之策,她只有五成把握,主阁不知晓此事。
血契并非他人可以试探得出,须得契约双方在场,还得是双方都体力不济需要对方的情况下,不后者,单前者便不符合,主阁若无完全把握此刻定她罪,荒谬至极,只不过是虚张声势恐吓她罢了,想让她自己承认。
这种事主阁也不是没做过,当初她从外九死一生回来,丹田又被毁沦落此番境地,主阁有些觊觎他们师门位置的人没少落井下石。
什么脏水都敢往他们身上泼,好在师父和师兄护着她,但这毕竟不是长远之策,而她恰好一身武功傍身,又有着不俗的记忆,被调任宗阁管理卷宗。
如果曾经的岑昭只觉得主阁冰冷,那么之后的岑昭便是觉得主阁腐败之至,就像一座金碧辉煌的高楼,内里却已经烂的透彻,从根里的腐朽慢慢吞噬了这幢屹立百年的高楼,坍塌只是时间问题。
追求地位,一味慕强,贪欲一生便如火卷过草,形成一片星星燎原之势,不能回头了。
周围苍老的声音环绕,其中有多少藏起来的恶意,岑昭从前便领教了,现下她只觉得烦,这群欺软怕硬的人,永远都只会在背后插刀,宗门真遇见事时,又有多少人敢正眼看过人。
“宗阁岑昭,何故不言!”
岑昭内心嗤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还烦请主阁清楚我岑昭究竟是犯了哪条戒规。”
环绕的声音逐渐停下,偌大漆黑的屋子安静的连针掉落之声都能听清,气氛也逐渐变得严肃,让人胆怯,但岑昭的脊背笔直,长发梳起,玉冠衬得墨色长发如绸缎般光滑,即便是从外面经历生死浩劫,她也是这样,永远要都是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若是别人甚至不会知道,她如何在路上既逃命,又带人,回来之前还会整理衣襟,从善如流。
半晌,从黑暗中走出一位老者,老者身躯佝偻,但眼迸发出精光,扫到人身上,让人直想起暗处吐着信子嘶嘶作响的毒蛇。
“里外勾结妖族,乃头等大罪。勾结妖族,残害同族,更是死罪!你若是认了,还能从轻发落。”老人的声音嘶哑难听,像是声带被尖锐的石头磨砺过后。
岑昭确信看到杜夔的只有那只妖,茯苓当时已经不省人事了,至于残害同族?她跟那老人对视,丝毫不畏。
“我何故有罪?认什么罪?”岑昭道。
那老人猛的一敲拐杖,法力压迫从四周扑面而来,叫嚣着,岑昭觉得全身上下似是千斤重,这压力迫使着自己跪下,但她不能跪,她不仅不能跪,她还要一直站着看着主阁的这群老东西,是如何一步步坠入深渊,自寻死路的。
“金岭镇并无中级妖物,可你去了便出现,在东南大火残骸有符咒以及其他皆能证明属于你的物品,分明是遇袭,可你提前禀明主阁,非但没有离去,反而却直冲妖物而去,主阁因此陨落一名中级弟子。”老人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整个空旷的屋子都环绕。
“你既不敌,为何还要上阵?既不敌,为何在场你与洛水秦弟子以及陨落弟子三人中,那中级妖物为何又莫名其妙被杀?”
岑昭微不可察地皱了眉,“主阁的意思是,若是同胞遇险,我当第一时间不顾同胞死活回主阁复命,更何况主阁既知道我不敌,又怎知妖物是我一人所杀?”
那老人被噎了一下,冷哼一声,“巧舌如簧,那片地都是你布下的阵法,还是你觉得他俩谁能布下你们师门的阵?妖物因受符咒加持兵器创伤而死,你是想宗里还有人同你一样符咒加持,还有如此刀法?休得狡辩!妖丹呢?”
岑昭沉默一秒钟,妖丹好像让杜夔顺手吸收了,但她没记错的话,杜夔每次吸收妖丹都并非囫囵吞的,而是仿佛剥水果般优雅,先将妖丹捏碎,只取中间那点精华。她还笑他一个妖还如此讲究,杜夔当时只是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皮。妖丹若碎,精华如果不取,顷刻之间便散了。
现在她有些庆幸杜夔的讲究了。
“我禀明主阁是为让主阁知晓金岭镇变故,阵法是为助其他人逃脱的,妖物最后一击确为我所杀,但并非我一人所伤,主阁既然能看出最后一击是我所为,何故看不出散落在地的妖丹,妖丹尚存,妖物便有一丝生机,自然不能出现纰漏,以及...”岑昭声音沉稳没有一丝颤抖,“洛水秦门下弟子入魔之事只字不提,反而倒是过来强加罪行于我,这便是主阁代表四大宗门司定监的态度?”
老头“你你你”了半天,突然想起什么,“那这个你又作何解释?!”
岑昭一看,他手里的赫然是她给那几个弟子逃命回主阁寻左执事的令牌,对方看到她的神情显然很满意,语气中也多了几分得意。
“为何外宗弟子在竹林处捡到你的令牌?上面尚存妖气!还不认罪!司定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岑昭一股火直顶脑门,习惯性摸了一下后腰,空荡荡的,这才想起来所有身上带的武器都悉数被收走了。
“行了,老四。”另一个声音响起,听着明显比被称为老四的人年轻,司定监并不以年岁排名。
黑暗中走出一位中年男子,光是站在那里便不言自威。
岑昭在看到来人后,那股火被压了下去,她对中年男子恭敬行礼,“师叔。”
男人点头示意。“你师父闭关,今日不便到场,若是这之中有什么误会,你大可直言,我在这里,若有难言之隐,你也可尽数与我。”
岑昭那颗麻木许久的心终于有了一丝温度,这是她师叔,当初整个师门除了早已陨落的云师兄,就是他惯会纵着她。
他也没少跟自己师父吵吵,诸如岑昭才五岁,她师父便让她挥剑千下,完不成不能吃饭,给他心疼的,背地里跟师父吵架,昭儿这么哪里能受这个苦,这压根是揠苗助长!
虽是如此,但喝多了的时候也摸着她的头,安慰道,师父都是为了她好,若是这身边之人都走了,她没个可可依靠之人,为了活下去不依附他人,只能自己变得更强。
年岁尚的岑昭眨巴着眼睛看他,然后问:师叔,你们都会走吗?
师叔哽咽,想起自己战死的同胞们,:这是我们职责所在。
长大后岑昭才切身体会到,当时他话中的无奈和悲凉。
思绪密密麻麻,十多年过去了,她师叔还是这样,即便她远离主阁,不再与曾经的人有来往,她师叔依旧如此。
“此令牌是当时我交予同行弟子,让他代我拿着去寻左执事求增援之用,茯苓入魔,先前与我们同对敌,之后心魔上身失去理智对我等出手,背腹受敌,只能寻求支援,至于为何在外宗,又为何附上妖气,主阁应当彻查宗门。”岑昭抬头,看向瞪大双眼的四长老,“若我真想勾结妖族,不必让主阁知道,更不会放人回来。”
四长老还想什么,却被旁边的男人断。
“我们已知晓,至于茯苓入魔一事,主阁会解决,令牌先暂存我这里,三日后主阁查清来源会送回,你此行辛苦了,回去歇息吧。”
她师叔自然懂岑昭什么意思,扣留令牌不仅是为了查清来源,也是为了堵住四长老的嘴,不然就让她这么回去了,这老头定然是不算的。
四长老气的想指三长老,但碍于身份,气的只能狠狠拿拐杖砸地。
岑昭对她师叔行礼离去,中年男人深深看了她一眼。
她匆匆回到宗阁,回想那火妖的模样,妖族入魔并不常见,相反人、仙族更易堕魔,可如今屡屡见到妖族堕魔。
从云师兄的死她便对魔族深恶痛绝,联想那火妖不仅有自主意识,还能冲着她来,定然是有幕后的,十年前的那场事故她便觉得有阴谋,可司定监一再坚持是偶然,事情也不了了之。
岑昭这几年在宗阁,不断翻阅卷宗,发觉自从那次事故以后,司定监出任务遇见的堕魔的妖族愈来愈多,中等妖物的堕魔也不算少见,莫非是妖魔联手,针对司定监?
岑昭没那么圣母心,她对司定监这个地方除了为数不多的亲人,已经没有什么感情,她只想查明当年之事,这也是她肯答应来宗阁这个孤寂的地方的原因。
她神色匆匆,回宗阁就换了身干净衣服准备走,完全没看到撑着额看着她的杜夔。
杜夔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托额静坐,显出一股慵懒之气,眼尾一抹红却衬着格外诱人,像蛰伏在黑暗中精致又致命的一把利刃。
“又去?”
话音刚落,岑昭便觉得一股阻力挡住她前进的步伐,反应过来是哪个罪魁祸首后,她颦眉斜看他,“松开。”
谁知杜夔不仅没松手,反倒是将她凭空拽向自己。
岑昭只觉得脚下一轻,下一秒便突向那个高大的男人,精致的脸庞乍然映入眼帘,连对方呼吸的热气都能感受到,这让岑昭大脑当场宕机。
杜夔看着面前本来炸毛的刺猬,突然蔫了下来,心里有个声音作祟,让他微不可见的弯起唇角。
杜夔属火,但指尖却凉的惊人,轻轻从吹弹可破的脸庞肌肤划过,激起一阵战栗。
“急什么,本座又不是不让汝去。”
双善在后院理,偌大的殿堂只有两个人,岑昭瞪大双眼看着面前的妖,感觉胸膛砰砰直跳,那冰凉的指尖缓慢划过她的眉骨,鼻尖,最后落在唇珠上。
杜夔看着面前的人类姑娘,虽平日里装一副深沉的模样,身上带着一股不似同龄人的孤寂,让人凭空觉得一股死气,可终归还是个姑娘罢了。
眼瞅岑昭反应过来要发怒,杜夔知趣地松手,“身上这么多伤,上赶着送死?”
言毕,岑昭觉得自己被放下来了,并且身上各处的伤口已经恢复,她常年受伤,对这种伤早已不在意,因此压根都没想着要包扎休息。
现下被某只老虎妖治好,岑昭呆住,看了他一眼便匆匆离开,只是耳尖多了一丝他人察觉不到的绯红。
殿内的杜夔看着岑昭大步离去的背影,良久抚上胸口。
作者有话:
_(:°з」∠)_要改大纲了,大纲出了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