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岑昭看着面前的场景, 一股凉气自脚底而出,身后的脚步声渐近,在十步之外停下,她并没回头, 也不知自己究竟是用什么情绪面对:“你是故意让我看到的?”
身后的声音沉默半响, 回到:“是。”
听到承认后, 心里有个声音落了地, 叫嚣着:你错了, 是你错了。
她转过身, 腰上的鎏金挂饰随着步伐轻轻摇动, 偶有两处碰撞起来发出清脆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屋子内回荡, 她看着面前这个脸上没有其他表情的人,觉得心胸膛似破了好几个洞, 正呜呜的刮风。
“玄境也是你做的对吗?你想让人以为是魔族入侵,好将魔族安插在各大宗门, 但你没想到事情会有暴露的一天,索性将一切推在沉鸣阁身上。”岑昭到这里, 顿了一下, 复而又问:“沉鸣阁一事也是你的安排吗?”
如果真是齐唐所为, 那连宗门大会上的那些故意找事的人也当是齐唐的安排了,想到这里岑昭就感觉心底阵阵发凉。
齐唐看着她的眼睛,犹豫半天还是准备开口告诉岑昭:“沉鸣阁阁老一事非我所为,他们觊觎妖的力量, 这本与我无关, 但他们太贪心, 把手伸到了妖界我要的那头黑蛇妖身上, 接下来的事情就由不得他们了,他们破坏我的计划理应补偿。”
岑昭指着阁老的尸体问:“所以你就用他们来代替妖?为这个补充力量?这究竟是什么?”
齐唐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右眼突然变黑直至漆黑无比,斜着散发出黑色魔气。岑昭顿了一下,神色复杂,“你究竟是……”
心中有个答案呼之欲出,但岑昭下意识想否认,这么多年的经历不想让她承认。
突然,脑海中浮现她昏迷之时所入的年少幻境,尸海当中的魔族和被血染红的云鹤之,岑昭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带着一些颤抖,“十年前我下山历练之时,与你有关吗?”
她问的足够多,甚至颇有些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在,不知觉中,嗓子干哑一片。
齐唐眼中的魔气渐涨,他叹了一口气,语气极轻。“你不该将丹田修复的。”
窗外鸦在盘旋,嘶哑着声音,像是在诉着什么。
“妖界禁咒已经拿到了,现下只剩最后一步了。”他好像很疲惫。
岑昭何其聪明,又在宗阁呆了这么多年,看过的卷宗没有几万也有上千,关于上古禁咒的记载她看的也不少,其中妖界禁咒便因其违逆天道而被封存妖界深渊千年。
这违逆天道便是复生。
“你要复活魔尊。”岑昭已经知晓答案,“你是魔。”
一股无力感从心底油然而生,被最亲近之人背叛竟是如此,肝肠寸断。
“这最后一步便是找一个合适的躯体,而这个躯体便是我。”断水出鞘,岑昭问,既是如此哪有为何什么她不该修复丹田的,又为何两次毁灭她丹田阻止她?
齐唐手中拿着把剑,那把剑岑昭见过无数次,他们曾并肩而战,而今倒是兵戈相对了。
纵使残忍,但齐唐还是要:“是,你本来是最好人选。”但如果成了废人,那便不算了。后面这句话他没出来,其实他是存着私心的。
他背叛司定监,背叛捉妖师,这些对他来并没有什么,但他的私心让同时也背叛了自己。
命运的线兜兜转转还是将她缠住了。他的背叛毫无意义。
在看到她将丹田修补后,他非常愤怒甚至想冲上去问问岑昭究竟为什么。
突然,齐唐身后有东西破风而出,尖锐又猛烈,他只是轻轻一抬手,那东西便化为齑粉。
“噗哧——”
刀剑刺穿肉身的声音传来,岑昭透过齐唐,双瞳放大,那双漂亮的眸子中映着的是青雀,潋滟流转。
齐唐从他进来的那一刻就已经知晓,只是在此刻动手,“也好,你陪了她这么多年,我最放心你,那往后的日子便继续陪着她吧。”
双善觉得自己的身子很轻,快飘到天上去,胸膛处的钝痛也在看见岑昭的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看到他主子难得漏出惊慌的面孔,匆匆向着他这边跑来,他想:主,你别哭。
但浑身的力气被骤然抽走,因失血过多而煞白的嘴唇轻颤,他只能断断续续的出:快走。
岑昭问他究竟为什么,复活魔尊对他来这么重要吗?
齐唐:“你是见过他的,从始至终。”
岑昭当即愣住,来不及问他是什么意思。
“师妹,做个好梦。”
*
杜夔是在忘川河中被额间的红痕灼烧感灼醒的,那种感觉像是要将他的灵魂生生撕裂。他在梦境中只来得及看到一半,梦境在过去和未来之间戛然而止。
还记得最后的场景是梦境中的人同阎王了什么,阎王点点头,随手抄起一本生死簿丢入火炉中,火舌席卷而上,将那生死簿吞噬而尽,适逢风刮过,叫生死簿一角吹来,他什么也没来得及看到。
站在那人塌前,手里拿着半颗狐尾花所化之珠,他沉默许久,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可以强行压制住血契的感应,趁着狐尾花炼化的珠还没完,继续梦境。
他曾两次来到这里,皆无功而返。
从前的失败是因为梦境不允许他进入,今日不同。
灵魂深处传来阵阵灼烧感,他不知为何突然想到那夜灯下,她将棋子落入棋盘,脸上带着狡黠的笑。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在他离开忘川河时,碎纹在避水珠碧绿的珠体上如蛛丝般密布开来,然后彻底碎裂开来。
杜夔在刚出忘川河时被拦下了,庞大的九尾狐,嘴里似是叼着什么东西。
“禁咒找到了,在奉远手里,但是被一个鹰妖抢走,我没追上,他他叫榷稚。”九尾狐。
在看到杜夔奇怪的神色后继续道:“他你若是想寻他,便去司定监主阁找他,他为什么知道你回去找他?”
杜夔思索几秒钟后反应过来当即要连忙赶回去,可九尾的尾巴猛在他面前挡住,“他为什么知道你要回去找他?你可知晓这件事?”
杜夔看着奉光,认出那嘴里叼着的是鹿妖的妖丹,如实道:“不知道,她出事了,我现在要去找她。”
一人一狐在忘川河畔对峙半天,半晌,狐狸退步,“奉远原身被毁,我只来得及将他的妖丹封存好。”拦着人的九尾悄然挪开。
闻言,他:“我知晓了。”
九尾狐兴致不高,似是有些悲伤。他认识杜夔千年,知道杜夔不会骗人,于是道:“那你去吧,刚才是我冲动了,莫要耽误了时间。”
杜夔点头,急忙赶到司定监宗阁却并没有找到岑昭。
桌上散落的卷宗吸引了他的注意,他随手拿起叠在最上面的看了一眼,可能是血契的原因,突然鬼使神差往主阁的方向看去。
卷宗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音,他夺门而出,一路从宗阁直冲主阁,路上看到他的人惊慌失措纷纷下手,碍于岑昭他没下杀手,最多只是让人昏迷不省人事罢了。
但主阁内部不一样,这里的人看到他的到来并不意外,冷静的散开布下阵来围攻他,每个人的眼神中平静无波,只有杀意,好像他们本就知道今天必有一死。
一切答案在杜夔踏入那件漆黑的屋子便被揭晓。
青色的羽翼被血染红,伏在角落的青雀已然不知生死,而中间魔气四溢的黑色球体,里面赫然是岑昭,那身崭新的金色滚边袍服没有污渍,唯独胸膛处的红让人直觉得扎眼。
“铮——”
杜夔湛金色的瞳孔亮如白昼,额间的红痕猛的显出,赤红如血。
齐唐从暗处缓缓走出,看着杜夔到:“果然是你,终于等到你出来了。”
杜夔没接茬,声音冷到冰点,“是你伤她?”巨大的威压让整栋主阁微微颤抖,周围来不及跑妖被着巨大威压逼迫瞬间化为粉末,门外的主阁弟子口吐鲜血倒地。
齐唐也受到干扰,可他并没有跟杜夔硬碰硬,反倒是转头看向那中间的魔球,答非所问:“到时间了。”
然后在杜夔的注视下,一剑刺破自己的心脏。
魔气如开闸的洪水般涌入他的身躯。
意识逐渐沉底,齐唐在最后一刻,手指微动,那个方向是岑昭所在方向。
但他什么也没碰到。